“想笑就笑吧。”江小白苦笑道。
金珸却未作声,依然安静如初。
“金珸,其实当初翊儿死的时候我真的好恨你,可是回过头想想,也知道你不过是为了维护时空的秩序,若是真的让翊儿活下来,恐怕就不会有朱佑樘什么事儿了。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朱见深回想着把朱佑极过继在我的名下,他让柏妃以后如何自处,让孩子如何自处?”
脸颊上除了早已干涸的泪水,便是那无比鲜明的红痕了。
“别哭了,送你一个东西。”
江小白微微将头抬起,一脸木然的看着他。
这家伙还真是懂她,难过的时候只有送东西她才是最好的安慰。
记得小时候,每次老爹惹她生气,小妈都会带她去游乐园作为补偿。只是随着她越长越大,他们的工作越来越忙,所以这种特权便没有了。
“什么东西?”若是别人说这句话,江小白一定不会稀罕,可是说话的是金珸,他那儿的宝贝,一定不是凡品。
只见着金珸从他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块小木头,慎重其事的放在她的掌中。
“......”
江小白诧异的将这块人形木头不断打量,除了雕刻的比一般的人偶精细一些,其余的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我说金大哥,你好歹也算是半个神仙吧,怎么就拿这么个东西忽悠我?”
刚才她可是非常非常难过呢?被自己喜欢的人扇了一巴掌,还被抛弃了,竟然只那个破人偶来安慰她。
金珸咂舌道:“你这人,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很难想象,一个上一秒还在抽噎的人,下一秒就开始一本正经的数落他了。
“这个东西并非普通的‘人偶’,它的名字叫作‘通灵俑’,是鬼差们专门拿来收敛亡魂的。”
江小白忽然将‘通灵俑’脱了手,害怕到:“你刚才说,收敛亡魂?那这里面装的岂不是......”
索性金珸眼疾手快,并没有让‘通灵俑’摔到地上。
他敛眉警告道:“这‘通灵俑’虽是木头做的不会摔坏,可是里面的魂魄却经不起不这么折腾。”
“这里面真的有魂魄?”江小白不经往后退了两步,战战兢兢的指着那‘通灵俑’道。
金珸看着她的模样好笑道:“你就不问问这里面是谁的魂魄?”
对啊,金珸为什么突然送个这玩儿她?
莫非......
江小白恍然大悟,双目瞪大道:“这里面是翊儿?”
金珸微眯着眼,一副孺子可教的点点头。
这个礼物对于江小白来说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离翊儿这么近。
江小白一把夺过金珸手中的‘通灵俑’,不断的抚摸着它的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里面的魂魄也有所感应,原本暗淡的‘通灵俑’既然通体闪烁着白光。
“‘通灵俑’不光只是收敛亡灵的容器,更是绝佳的培养基,他能温养死者魂魄。因为翊儿先天患有心疾,这样的孩子就连他们的魂魄都是残缺不全的,所以我便将他放进了这‘通灵俑’中,希望他下一世不会再带着病出世。”
对于这个刚才弃如敝履的‘通灵俑’,江小白此时半刻都舍不得离手。
她哽咽的朝着金珸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只要有‘通灵俑’在身边,她的心便不会再彷徨不安。
若是这个好消息朱见深也能知道,那该多好......
-----------------------------------
为了报答金珸送她‘通灵俑’的恩情,江小白第二天便着手开始准备回赠的礼物。
金珸向来神出鬼没,并且没什么事情能逃过他的法眼,为了这个惊喜,江小白确实是煞费苦心。
尚衣局的三十三个绣娘整整花了半年的功夫,终于制成了一件华而雅重的道袍。
为什么是道袍呢,因为江小白认为他们那些做神仙的自然都是无欲无求,穿道袍自然是最合适不过了的。
衣裳一做好,江小白就屁颠屁颠的拿到了金珸面前显摆。
“怎么样,喜欢不?”
金珸愣了几秒,问道:“给我的?”
看来金珸应该是很久都没收到过被人送的礼物了,才会显得这样木楞。
“废话,不是给你的,难道你让朱见深穿这个?”这一身素白的道袍,要是朱见深穿在身上,恐怕明日礼部弹劾的折子就要堆成山了。
那些狗东西不敢直接骂朱见深,自然会直接把她当靶子,说什么妖妃祸国之类的鬼话。
这些文人墨客总喜欢把男人的错误潜移默化的转移到女人身上,当初大唐盛世,鬼马坡下,杨贵妃被逼而死,再比如之后明朝被清朝取代之时,所有的人都会将过错怪在陈圆圆身上。
这所有的一些,难道真的因为女人吗?
“喂,你想什么呢?”金珸用他那竹扇在她眼前一晃。
回过神的江小白被眼前的‘美人’迷得差点背过气去......
金珸在她愣神的片刻便将那身道袍穿在了身上,这道袍虽素雅,却是用银线在袖口,颈间,衣摆等处让绣娘绣满了麟纹,若不是仔细看去,根本不会发现。
不行不行,再看下去她指不定就要出轨了。
虽然朱见深打了她,而且冷落了她大半年,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跟着别人跑了。
金珸不自觉的捡起衣袖,顿时哑然失笑道:“你是如何识得这麟纹的?”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江小白老实交代道:“我是又一次见你睡着了,准备逗你一下,无意间发现了你脸上竟然出现了这个,我瞧着好看,所以就让人绣了上去。”
末了,看着金珸依旧紧绷的面庞,她又加了一句:“若是你不喜欢,我让绣娘再去做,只是时间要等久一点。”
金珸犹豫了一下,勉强到:“不必了......”
看着四周空空如也,江小白也明白了金珸明明不喜欢这个麟纹,却还是穿在了身上。
“你之前的衣裳呢?”
“那件衣服不属于这儿,所以没有了我的法力维持,它立马就会消失。”
所以,现在除了这件道袍,金珸已经别无选择了......
---------------------
转眼间,成华七年。
‘万贞儿’此时已经是一个四十二岁的中年妇女了,尽管每日又尽心尽力的做着护肤,但是依旧抵挡不住眼角的鱼尾纹。
坐在铜镜前,江小白不经感叹道:“这要是在现代,我才不会让自己变成这副样子。”
虽然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可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衰老的过程,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却还是有些困顿无力。
“你这意思是你在现代就不会老?”金珸轻蔑的冷哼道。
他们之间的互怼已经成了日常,说不定哪天没了金珸的冷嘲热讽她可能还会食不下咽呢!
“你看看演艺圈儿那些女明星,简直就是逆龄好不好,还不是全靠化妆品和医美?”江小白惋惜的看着‘万贞儿’的脸。
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万贞儿’的容貌虽不算惊艳,却是有着十足的韵味。
“对了,你怎么这些年还是这样儿?”江小白开始仔细打量着金珸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满眼的羡慕。
江小白有一个不好的习惯,那就是看见好看的东西就喜欢碰几下,就算明知道自己是触摸不到金珸的身体的,却还是将手往前伸了伸。
“你说我这张皮?”金珸诧异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愣了会儿便解释道:“这是我从停尸房里精心挑选的一张死人皮,当然不会老。”
听完这话的江小白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吞咽着口水道:“那个,你不怕他的鬼魂来找你?”
“连尸首都无人认领的孤魂野鬼,也胆敢来找我?”金珸不可一世道。
江小白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面前的‘怪物’。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这张皮越看越觉得看熟啊!”
“看了这么多年,还不熟恐怕就是你眼睛有问题了。”三句话都离不开讽刺的金珸,轻蔑的骂道。
原本她只觉得金珸长得好看,再加上他的名字十分陌生,便没有往别处想,可是现在知道了他这身皮是别人的,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只是到底这张皮是谁的,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了。
“算了,懒得和你说。”江小白摆手,继续啃着手里的八宝鸭。
“怎么自己都没瞧着朱见深?又给你戴绿帽子去了?”
金珸这个人,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绿你个大头鬼,他要是不绿我,哪儿来的什么朱佑樘?”江小白白了他一眼,恶狠狠道。
虽然习惯了现在的一夫一妻制,对于朱见深这种到处留情的行为还是有些不习惯,可是她能怎么办?人家那可是皇帝,她还能真的时时刻刻守着朱见深?
“你不说我都还忘了,算算时间,朱佑樘应该出生了吧。”
说完这话,金珸做了个熟悉的手势,偌大的‘画幕’在空中展开。
‘画幕’中一片晦暗,连一点儿光线都看不见。
这画面让她不经想起来小时候古老的黑白电视机,每次出问题都会闪烁着雪花的时候。
“金珸,你法术是不是失灵了?”江小白吐槽道。
若是这‘画幕’是个实体,江小白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上前拍上一拍。
“滚犊子......”
江小白悻悻的闭了嘴,等待着‘画幕’的变化。
终于,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了天地。
“这是?”江小白木讷的问道。
“纪秋月的孩子。”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是在听见‘纪秋月’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中还是猛然的跳动了一下。
面对历史的足迹,她只能隐忍,只能摒弃情感,必要的时候或许还需要亲手在自己的身上捅上几刀。
“哦......”江小白牵强的扯动着嘴角,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
金珸仿佛就是她肚子的蛔虫,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或是微妙的表情,都能立即察觉到她的变化。
他淡淡道:“你要是不想看我就关了啊。”说话便要施法关掉‘画幕’。
“不用,这可是未来的‘孝宗’,当然要看看。”她制止道。
只可惜,昏暗的画面中除了这嘹亮的啼哭声,便再也没有别的了。
“纪秋月呢?为什么孩子哭了都没人管?”
将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扔在那儿,要是出了事儿怎么办?
“你以为她和你一样,生孩子能有一堆人伺候?如今她只不过还是一个宫婢,要是不做事一定会被嬷嬷们骂的。所以她只能将孩子一个人锁在那儿。”
“为什么她不去找朱见深?”
金珸笑道:“如今你在宫中已是声名狼藉,你觉得她会将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再送到你跟前?”
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从始至终并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得了几分朱见深的疼爱,为何整个皇宫的人都要与她为敌?
“难道她准备这样一直躲着?”照这样下去,朱佑樘能成功的活下去恐怕都是一个难题。
“虽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即使那些宫婢并不喜欢纪秋月,但是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帮衬她一下,朱佑樘在宫里活下去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江小白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西内。”
“我想去看看这个孩子。”江小白兴起道。
金珸讪笑:“你该不会真的想去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痛下杀手’?”
因为互相的了解,江小白也自然清楚金珸不过是同她玩笑。便道:“我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痛快,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当初她为了复活翊儿的时候,金珸对她说的话仿佛还言犹在耳。
金珸只是摇着他的竹扇,安静的笑笑。
一身干净的白衣,笔挺的身材,脸颊上带着几分邪魅的笑意,这简直就是一副绝美的‘美男摇扇图’嘛。
江小白赶紧别过眼去,不敢再多看一看。
“来人,来人!”她冲门外喊道。
这是门外进来一个清秀的小太监,连忙行礼道:“奴才在,请娘娘吩咐。”
“准备一些热羊奶。”
小太监头也不敢抬,应声道:“奴才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