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一如往常一样寄情歌舞,只是之前的歌舞都带着愉悦,而如今的舞仿佛带着淡淡的忧伤。
曹植的声望越发高了,直接没过了曹丕,若是不出意外,下一任的君王便是非他莫属了。
可是他万万没料到最终曹操摒弃了他,选择了曹丕为魏王世子。曹植做梦都没想到,原本如日中天的自己最终成了曹丕的手下败将。可是正因他的威望,最终成为他失败的重要缘故,他并非是输给了曹丕,而是输给了他父亲的多疑,更是输给了自己的自负。这也让原本失意的曹丕捡了个便宜。
延康元年正月,曹操病逝,曹丕顺理成章继承了曹操的位置,成了魏王。
某日,甄宓的寝殿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脚步沉重,发髻也歪了,松松垮垮的耷拉在头上,三分慵懒三分失意再加上四分的颓废,只是这脸色出奇的阴沉。
“不知殿下可有事情吩咐甄宓?”甄宓恭敬的行了礼,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曹植阴沉的脸越发铁青,一把扼住她的脖子,双目布满了血丝,质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会选他?他到底有哪里好!”
他发了疯似的吼叫着,心中的郁结难解,原本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却不料被折腾得颓废成了这样。
因为两人的距离很近,她能清晰的看到他下巴上的胡茬,她能感受到他此时的委屈和愤懑。
棋差一招,便是输了所有。之前所有的努力和谋划全都功亏一篑。他怨恨他死去的父亲,也后悔自己当初太过于冒进,以至于将皇位拱手送给了自己的对手。
甄宓不忍看着他这副模样,便忍着不适并未将他推开,轻声细语道:
“他是个温柔的人,即使是他坐上了那个位置,也不会为难与你。况且,就当个普通人不是也挺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抢到那个位置。你可听过有一句话叫做高处不胜寒?”
曹植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悲凉的笑了几声,随即认真的看着她问道:
“你真的觉得他温柔?哈哈哈,恐怕这世上只有你才会觉得他温柔吧。你觉得我之所以费尽心机是真的为了权力和地位?”
甄宓眸子一转,不解道:
“难道不是吗?”
曹植眼神中透着凄凉,哀怨道:
“我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若只是一个皇位就算送给他也无妨,可是若我输了,不光是我,就连这些年来一直帮我的丁仪,杨俊全都会被他赶尽杀绝。”
“不,不可能,将军不是这样的人!”甄宓回忆着当初那个抱她在怀中,救她危难的男人,那么清澈的眼神,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他当初能为了你抛弃之前那位,你岂能料到将来他不会为了别人抛弃你?”
这句话直接戳中了甄宓的软肋,整个人都有些怔住了,嘴上却喃呢道:
“不会的,将军对我是真心的!”
不料失神之间,脚下不稳,曹植直接揽住了她的芊芊细腰,场面一度暧昧至极。
“你断定他是真心,又岂知我的心不真?宓儿,你为何就不能看我一眼?”
“你,你在说什么呢?!”甄宓显然被他的热情吓到了,竟然忘记了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我承认,之前的确利用过你,可是我现在是真的喜欢上了你,我喜欢看你笑,喜欢看你慌乱之下的手足无措,喜欢上了你的单纯善良。宓儿,只要你对我敞开心扉,我愿意用一切来换。”
这般深情的告白,是甄宓从未体会过的,无论真假,此时的甄宓只觉得心头微暖,原来这便是被人爱着的感觉......
为何她从未在将军身上体会到这种感觉?是他不够爱我,亦或是我对他爱的太浅?
“好,好,好!子建这番话还真是感人至深啊!”曹丕带着笑意鼓着掌,可是在他笑意下,甄宓感受到了嗜血的冷冽。
曹植顿时神色大变,随即又变得坦然。
随着曹丕炽烈的目光,甄宓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和曹植的姿势有多么的不雅。
她一把推开曹植,脸颊胀得绯红,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向曹丕解释。
“子建今日倒是十分清闲,竟然有空到这儿来了。”曹丕坐在了雕花紫竹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精美的茶杯。
如今曹植所有的权利都被曹丕限制,就算想不清闲都难。
“臣弟今日只是正巧路过,见宓儿正独自在跳舞,便进来看看。”
“哦,路过?”曹丕揶揄的看了曹植一眼,眉梢微微下敛,带着一股不威自怒的感觉。
曹植垂首,眼神中虽不屑,却也不得不俯首称臣。
“甄宓貌美,并且才华横溢,舞艺卓绝,名冠天下。子建心生爱慕也是人之常情,如若不然,为兄倒不如促成一段良缘,将甄宓此给你如何?!”
“将军?!”甄宓惊恐万状,她从未想过会有一天曹丕会将自己轻易赠予他人!
“如今朕已继位魏王,以后‘将军’这称呼还是莫要再唤了!”
甄宓红了眼眶,看着眼前英气勃发,威风凛凛的男人,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怎么,这会儿不愿意了?还是刚才不过是一时兴起,这会儿嫌弃她身子脏了?这个你倒是不必担心,本王会派人洗干净再给你送过去!”
甄宓此时欲哭无泪,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好陌生,陌生到出来那张脸以外,什么都变了,就连那清澈的眼神都变得浑浊不堪。
“我愿意,我是真心喜欢宓儿,又岂会在乎她的过去,子建谢陛下恩赏!”曹植如获至宝,也顾不得曹丕话中是否含有深意,一个劲儿的叩谢。
‘咔’的一声,曹丕手中的杯子应声而碎,瓷片将他掌心划开,顿时染得鲜红。他摊开手,看着那鲜血淋漓的掌心,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杯子还真是中看不中用,就像有些人一样。”
“殿下!”甄宓虽心里不解为何曹丕会说这如此伤人的话语,可是看着他被割伤的手,心里不免心疼。连忙取出了怀中丝绢悉心替曹丕包扎。“求殿下不要赶宓儿走,您当初说过,会护我一辈子!”
她终究爱的还是他,即使曹丕说尽那些伤人的话,她依旧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控制不住自己不去爱他。
原本板着脸的曹丕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那是胜利者的得意。他紧紧的等待着甄宓替他包扎,这同样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胞弟。
曹丕笑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宓儿好像不愿意跟你走呢!”
曹植猛的抬头,急促道:
“王兄金口玉言,岂有反悔的道理?!”
“可是当初本王也的确说过要护她一辈子,刚才见你痴情,却不料宓儿并未动心,想来强扭的瓜也不甜,不如本王补偿些别的给你可好?”
“即使三千佳丽,又怎比得了她半分?除了宓儿,臣弟什么都不需要!”
曹丕打量着被包扎好的手,指尖划过甄宓的脸颊,甚为满意的点点头,笑道:
“从前本王倒是没发现,经你这么一说,朕倒是觉得她真的不是一般庸脂俗粉能比得了的。不过本王刚才说的补偿并非女人。”
曹植疑惑不解,呆滞道:
“那是什么?难不成王兄还肯赏赐别的东西我不成?”一个被收了权力的失败者,他还能祈求什么呢?况且他原本就不喜金银之物,难不成他准备将刚坐稳的皇位拱手相让不成?
“人命!当初拥护你的那几个人还在大牢之中,若是你愿意放弃甄宓,本王便下令放他们出来。”
这一刻,曹丕尽情享受着权力带给他的快感,有了这至高无上的权力,所有他想要的,全都会留在他身边。
曹植做梦都没有想到,曹丕竟然如此直接,用一个女人来进行交易。若是他们的父亲泉下有知,恐怕会气得再死一次。
可是那些人全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他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他看着满眼只有曹丕的甄宓,不禁悲从心起,叹息道:
“全凭王兄做主!既然宓儿不喜欢我,那便只好作罢。臣弟先行告退。”
看着曹植落寞的背影,甄宓不禁想起了刚才他那句:他能抛弃别人,又怎么能料到往后不会抛弃你?
她心中不断质问自己:若是刚才曹植依旧不肯放手,坚持要选她,曹丕是否会真的将自己送给他?
这一切的疑问如今都只能埋在心底,就像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团。
两人相对无言,不知道如何开口,怀揣着猜疑和不安静静的等待着对方先开口解释。
门外突然响起太监的声音。
“魏王,东西送来了!”
曹丕低沉道:
“拿进来吧……”
只见那太监手中捧着一双暖白色的绸布鞋,鞋周围绕着一束红色的牡丹,鞋尖点缀着两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甄宓脸色一喜,笑容从嘴角溢出来,大有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喜欢吗?”
甄宓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尽量显得不那么急切,强忍着内心的欣喜,缓缓点头。
“喜欢就好,这是前几天从洛阳送来的,我记得你当初说跳舞时鞋子太重不方便便将它给你送了过来。”
甄宓将鞋换上,那轻盈舒适的感觉让她喜笑颜开。
“过几日我便会离开邺城前往洛阳,此番路途遥远,我怕你身体吃不消,便决定将你留在这儿,等我把那边安顿好就接你过去。”
甄宓此时的思绪还停留在鞋子上,并未注意曹丕说的什么,一口便答应了。
曹丕望着生龙活虎的甄宓,心里便放下心来,接下了他只需要将那傀儡皇帝赶下去,完成父亲未能完成的遗愿,做完父亲到死都不敢做的事情。
曹丕走后不久,一个白衣男子从树上飘然而至,白衣翩翩,茂林修竹之姿。
甄宓见了立马奔了出去,没了往日的端庄淑雅,全然不顾形象的抱住了那个男人。
“狗金晤,你怎么现在才来,这段时间憋死我了!”
金晤在她脑门儿弹了一下,笑道:“亏你得了这一副好皮囊,竟被你如此糟蹋,也不知道淑女一点儿。”
甄宓瘪了瘪嘴,没好气道:“我都装了这么久,你让我歇会儿不行吗?反正曹丕也走了,没人看见的。”
“我不是人?”
“你是人吗?”甄宓调皮的反问道,但是身体却自觉的往后靠了靠,生怕又挨他的一指弹。
“我还以为你这段时间假扮甄宓会便得不一样,却不知道弄了半天还是这么调皮,还像个野丫头一样。”话虽如此,可是他眼神中充满了宠溺。
“我们什么时候任务结束?鞋子已经到手了,就差甄宓的精血了。”
“等......”
“等多久?”甄宓望着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心中暗暗道:要变天了。
“快了。”
延康元年十月十三日,汉献帝正式禅让帝位,曹丕再三请辞,最终‘无奈’之下接替了傀儡皇帝的工作,汉朝就此没落,曹丕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该年号为黄初,大赦天下。
甄宓也被接到了洛阳与其团聚,可是她不知道的是,等待她的还有一个女人。
郭女王。
同她名字一样跋扈张扬的女人。
“你到时候若是受了欺负便和我说。”临行前,金晤再次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的铜镜交还给她。
“你不同我一起?”
只见他摇摇头,道:“她快醒了,我要尽快将我的身体找回来,否则她回来后会不认识我的。”
这话说得像极了准备出门和女神约会,自己提前在家玩命儿弄发胶的陆某人。
她僵硬的笑了笑,却不知道该如何调侃他。
令她没想到的是,此次与她同行的还有曹植,他骑个马,在车队的最前面,与她隔得并不是太远。
甄宓好几次想同他打声招呼,最后都被他有意无意的避开,最终她只好作罢。想来上次是真的伤了他的心,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不理人。
她们行至中途,免不了走到一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便只能在茂密的林子里将就歇上一晚。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听见旁边发出来细碎的脚步声,甄宓不敢轻举妄动,就在肩膀被人拿捏的瞬间,奋起反击。
来人一把将她按住,捂住她欲呼救的嘴,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