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绍宗是一坐再坐,阮流君是很想留庭哥儿吃顿饭,但一是怕留多了不好,二是她总觉得谢绍宗跟裴迎真之间让人毛毛的。
也不知是因她知道结局的心理暗示,还是当真他们二人天生就有敌意,她总是觉得两人每句话都笑里藏刀。
她也不想裴迎真和谢绍宗多接触,免得谢绍宗打什么鬼主意,便一催再催,总算是将谢绍宗送走了。
她留裴迎真用了午膳,看他心情似乎也没有很坏,便问他秋闱的事情,她总是担心谢绍宗会从中作梗,尤其他特意又提了这件事情。
裴迎真在剥花生,只是淡淡的道:“有恩师在,你放心。”
她如何能放心的下嘛,虽然有老太傅在,但是谢绍宗如今是相国,要动手脚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可裴迎真如此淡定,她也不好说什么,便“哦”了一声,靠在榻上,看他剥了一大碟子核桃,一大碟子花生,还要剥瓜子,忍不住问道:“你剥那么多这些东西做什么?”
“给你吃。”裴迎真低头剥瓜子,一粒粒的剥出来放在碟子里道:“我瞧你新染了指甲,剥起来伤指甲。”又看阮流君的手指一眼,她的手指又细又长,白生生的衬着红蔻丹十分的好看,“指甲很好看。”
阮流君脸一红,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她闲着无聊染的……没想到裴迎真竟留意到了,“可我也吃不了那么多……想吃了让香铃剥就好了。”
他就是想为她做点事情。
裴迎真低头继续剥道:“我明日就要去恩师府上了,之后可能就不太得空过来了。”
可算是要去读书了。
阮流君忙道:“你好好读书,若是不得空就不必过来了。”
裴迎真抬眼看她,笑道:“我白天去恩师府上,晚上会回来。”
阮流君蹙眉道:“为何不住在老太傅府上了?这样一来一回的多麻烦。”
“不麻烦。”裴迎真看着她道:“你倒是很希望我不得空?”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阮流君解释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有精力读书。”
裴迎真点点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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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阮流君起来时裴迎真就已经去了老太傅府上,李妈妈说他来瞧过了,那时她睡的正香就没有吵醒她,只是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香铃又补道:“裴少爷穿着小姐送的披风呢。”
阮流君脑补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倒像个小孩子。”是特意穿来给她看的吗?
阮流君起床洗漱,用了早膳喝了药之后,便歪在软塌上看弹幕发呆,这裴迎真一走之后还真的有点无聊……连个说话人都没有。
且弹幕里一直在说无聊,呼唤裴迎真。
还有说以为可以天天看裴迎真撩妹,结果被骗了。
大家盼啊盼的,好容易到了晚上,都算着时间裴迎真该下课了,回家了,过来撩主播了。
结果,裴迎真没来,只阿守来了,带着几本书和一些小点心给阮流君。
阿守道:“我们少爷说许小姐这些日子好好在府上养着身子,要是无聊了就看看书,这是他从老太傅那里借来的。”又拿小点心,“这也是少爷带回来的,说是回来的路上看有个大娘在卖,大晚上怪可怜了,就都买回来了,送一些给许小姐尝尝。”
阮流君接过来,是寻常的糯米糕,裴迎真还是……挺善良的嘛。
她也回了一些燕窝给阿守,说裴迎真读书辛苦,让他给裴迎真炖来补身子。
阿守赞叹道:“许小姐好生有钱啊,这倒真像倒贴我们少爷啊。”
阮流君笑骂他一句,将他打发走了,将那几本书拿出来看了看,竟然都是以前她爱看的那些杂书,她兴致勃勃的挑了一本,看弹幕里都在抱怨裴迎真为什么不来。
她笑着说:“他如今读书正是紧要的时候,他比旁人起步晚,自然要花更多的精力去补上,你们多多担待,他不来……那我读这些书给你们听行不行?这些书都是如今很有名气的书斋出的话本子,很有意思的。”
弹幕里立刻惊奇问——
卿卿我我:古代也有写手吗?
宅斗萌:写的什么故事?言情?宅斗?灵异?还是*?
路过:也是连载故事吗?这个有意思。
阮流君也不知她们说的写手是什么意思,便拿出几本书让她们挑,看她们喜欢哪个就给她们读哪个。
最后观众老爷们挑中了《幽冥录》是一本灵异志怪的小说集。
阮流君还特意按照观众老爷们的要求将灯火都灭了,窝在榻上,只点一盏小灯给大家读。
这一夜读的她差点失眠,总觉得院子里怪影重重,鬼叫隐隐。
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一连好几日都是如此,读的她身子发虚,观众老爷们还听的津津有味,死活不愿意换一本。
她就这样在自己院子里吃吃喝喝,给观众老爷们读读书,睡睡觉,也没有到前院去。
李妈妈原也说过让她不然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免得裴家人怪罪。
阮流君却是打从裴惠月帮宁安一事之后再也不想与裴家人亲近,装也不想装,她们既如此不喜欢她,她就少过去,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况且这些日子裴言不知为何夜夜宿在了瑞秋那里,宋元香整日里忙着斗瑞秋,也没有功夫理会她。
裴惠月更是被罚的日日在房中抄书,房门都没有踏出过半步。
阮流君乐的清闲,在自己院子里种起了花。
花苗是裴迎真让阿守送来的,说是老太傅府上的,给她种着玩。
裴迎真这几日一直没有过来过,但每晚都会让阿守来,送些小玩意,或者换几本书给她。
直播间里一开始也怨声载道,还有出主意让主播去和裴家人斗一斗吧,没有裴迎真,看看撕逼也是好的。
后来大家竟也听习惯了阮流君每天念灵异故事,白天里不怎么冒头,晚上发一句:今天裴迎真又没有来,想他,想他。
就催促阮流君,到点儿了,可以念故事了。
就这样日子倒是过的挺快,等一本《幽冥录》念到一半多时弹幕里发了一条——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裴迎真没来的第十天,主播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危机感吗?
阮流君诧异:“危机感?”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就是裴迎真已经十天没有来看你了,你不怕他移情别恋?或者是生你的气了?不爱你了吗?
阮流君想了想道:“他正忙着读书嘛。”
来看裴迎真:读书也总是有一点时间来看你的吧,都住在一个府上,那么近的距离……
阮流君又想了想:“他回来就很晚了,总是要休息一下的,我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来的,读书是紧要。”
最爱病娇变态:我有点明白裴真真那句‘你对裴家厌恶至极,你对我,毫无眷恋’的心情了……主播你以前谈恋爱也这样?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主播你就主动的邀请一下裴迎真嘛,说你想他了,让他来,或者你去看他,我们……也想他了。
阮流君有些为难道:“不好吧,他正在读书的紧要时候,我打扰他多不好。”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主播,你要相信我们,说不定裴迎真这会儿就在等着你找他呢。
下面一排赞同的。
阮流君想了想,点头道:“那今晚我去看看他。”
她又按照观众老爷们说的给裴迎真炖了个燕窝,晚上准备带过去给他,可下午正炖着,就有人来访了。
是陆楚音。
她正想着这几日也不见陆楚音来玩了,忙叫丫鬟请进来,却见陆楚音红着眼睛进来,一看到她,张嘴叫了一声“许姐姐”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阮流君忙拉她进来,发现她手指冰冰凉。
陆楚音伸手抱住她的脖子就开始哭,哭的她心碎,不迭的问怎么了,她却只是哭。
阮流君便问她近身的丫鬟。
那叫青莲,也是委屈的不行道:“回许姑娘的话,我们大小姐这些日子病了,圣上就特许我们小姐进宫去探望,圣上怜惜大小姐就让小姐在宫里住了这几日。”
陆楚楚病了?她记得圣上十分宠爱这位陆家的小姐,已经封了贵妃了,“圣上准你进宫陪贵妃娘娘是好事啊,你不是想你阿姐吗?怎么还哭成这样?”
陆楚音哭的一急就说话不利索,“我……我……许姐姐给我的……小鹿……死了……”
小鹿死了?
阮流君拉她坐下,喊香铃倒热茶来,让陆楚音缓一缓,听那青莲继续说。
“本来是好好的。”青莲闷闷道:“我们小姐高高兴兴的回了王府,一进屋发现养在院子里的小鹿……”她有些不知该如何讲才好,“不知道被谁剥了皮丢在了小姐的床榻上。”
阮流君吃了一惊,看陆楚音哭的伤心至极,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陆楚音看到小鹿鲜血淋漓的那个样子是什么样的感受……
“我们小姐特别喜欢那只小鹿,带回来之后给它养伤,好容易才好了一些,进宫之前还特意交代府中的下人留意照顾,没想到……”青莲眼也红了,“这些人也太歹毒了,杀了便杀了,还剥皮丢在榻上……”
这就是故意要整治陆楚音。
“对不起许姐姐……”陆楚音哭的厉害,捧着她的手结结巴巴的哽咽道:“我……我没用……没有照顾好……小鹿,我本来……本来还……还还……想带小鹿来看你……”
阮流君抚着陆楚音颤抖的背,让她顺顺气,冷声问青莲,“可有拿下你们院里的下人审问是谁干的?”问不出来就打,打到问出来为止。
青莲委屈道:“小姐当时吓傻了,就叫人抓那下人来问,可是正好崔家小姐和李家小姐在王府陪宁安郡主赏花,被那下人跑过去惊到了,就将我们小姐数落了一顿……说什么打狗看主人,寄人篱下就不要这么张狂……还说一只小鹿而已,让我们小姐进宫告状去……”她看一眼陆楚音,叹气道:“我们小姐又说不过她们。”
阮流君这会儿已经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又问那青莲,“楚音进宫之前可有和宁安闹过不愉快?”
青莲想都没想便道:“就没有愉快过,宁安郡主不喜欢小姐,前些日子小姐为了书斋后山的事还跟宁安郡主吵了一架。”
那就对了,在王府里还能有谁敢这么干?
宁安可真让人心惊,明面上那般的柔顺仁善,背地里竟连剥皮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裴惠月和她比起来可真是不够看的。
阮流君拍着陆楚音的背让她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安静下来不哭了,只是情绪低落的坐在那里,也不像往常一样同她说话了。
阮流君给她换了一杯热茶让她暖手,柔声对她道:“今晚就先别回王府了,你那屋子这几日怕也住不得,你若是不嫌弃就先留在我这里,在我这儿住几日,让青莲回去收拾收拾再说。”
陆楚音抬头看她,眼泪又滚出来。
阮流君替她擦掉眼泪道:“我这里虽说地方小,但定是比你那王府住着舒服,晚上我还可以陪你说说话。”
陆楚音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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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陪着陆楚音用了晚膳,她情绪低落就喝了一小碗粥。
那给裴迎真的燕窝也炖好了。
阮流君出了堂屋,让香铃给裴迎真送去,叹气的对观众老爷们低声道:“今日怕是不能去了,只能改天了……”
弹幕里——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这可真是要不然闲死,一有事就……事儿全来。
来看裴迎真:可以理解……陆姑娘确实可怜,无父无母,唯一的姐姐还不能常见,寄住在别人家还受欺负。
最爱病娇变态:陆姑娘之前就好喜欢那只小鹿啊……死了还剥皮了……
宅斗萌:绝对是宁安干的,看不出来心肠这么歹毒。
隔壁老王:真是千万人阻挡主播和裴迎真甜甜蜜蜜谈恋爱,哎,主播好好安慰陆姑娘。
阮流君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尽量说些好玩的事情给她听,她也没什么兴致,只就寝时问阮流君,能不能和她一起睡,她不想一个人睡。
阮流君便让她挤进了自己的被子里,她沉默的闭眼睡觉了。
阮流君熄了灯,也睡下了。
半夜的时候却听到轻轻的抽泣声,她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发现陆楚音不在身侧,扭过头去,透过薄薄的纱幔,看见陆楚音跪在窗边的软塌上,双手合十的对着窗外月色小声的祈祷着什么。
月色冷冷,窗外冷风沙沙,月光照在她白净的脸上,泪水挂在两腮,她又难过又虔诚。
阮流君躺在榻上细细去听,是在向佛祖请罪,说是她害死了小鹿,祈求佛祖让小鹿好好往生,原谅她的罪。
阮流君静静的看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放下手睁开了眼,擦干净眼泪,蹑手蹑脚的摸回帐内,发现阮流君醒着吓了一跳,忙道:“我……我吵醒许姐姐了吗?”
“没有。”阮流君掀开被子让她快进来,她的手脚冰冰凉的,阮流君摸着她的发轻声道:“佛祖不会怪你的,小鹿也不会怪你,该怪罪的是杀了小鹿的人。”
陆楚音眼眶就红了,伸手轻轻搂住阮流君的腰,闷声道:“许姐姐我很害怕……人怎么这么坏,不喜欢一个人就要毁了她最喜欢的东西。”
阮流君拍着她的背,看着那飘飘荡荡的纱幔,道:“是啊,人心就是这么可怕,她们就是要看你难过,你越难过,那些人就越开心。”
陆楚音抬眼看她,“许姐姐也被人毁掉过最喜欢的东西吗?”
“有啊。”她的声音又轻又淡,“我最爱的人,毁了我的一切。”
她的父亲,她的弟弟,她的家,包括她这个人。
陆楚音搂了搂阮流君,“许姐姐不要难过……”
阮流君看着纱幔之外的窗户,“怎么能不难过呢,我的父亲夜夜站在窗外叫我的名字……我该怎么不难过?”
“可是……难过也没有用的。”陆楚音安慰她。
阮流君轻笑道:“有用啊,它可以时时刻刻提醒我要活着,要报仇。”
“那要怎么报仇?”陆楚音问她。
她问陆楚音:“你可想过是谁害死了你的小鹿?”
陆楚音摇头,“我……也不敢确定。”
“是宁安。”阮流君道:“还会有谁能进入王府,只为了害死你的小鹿?”
陆楚音不敢确定,“可是……我也没有证据,就算有了证据也没有办法。”
阮流君捏起她的下颚,轻声道:“等你足够厉害的时候,根本不需要证据这种东西。你要整死一个人,轻而易举。”
等你足够厉害的时候。她看着窗外月色。
月色清清冷冷的照着她院门外的一道单薄背影,裴迎真慢慢转身,慢慢往回走,手中提着她送燕窝的小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