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利的视线中,白沫捂着脸的双手僵了僵。
又听得段瑾煜说:“不过有件事,我想你还是有必要知道的!娜娜现在在医院里,她的母亲……走了。”
轻轻吐出后面两个字的时候,段瑾煜的心情也沉郁了下来。
这是他在踏进酒吧揪出白沫的前一刻得到的消息。
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接到那个电话。
可,他还是透过那个电话,听到了莫娜在病房里哭得歇斯底里的声音。
他遗憾地说:“娜娜是在跟你吵架之后去的医院。莫太太,是在和她发生争执之后,抢救无效去世的。”
“怎、怎么会这样?”白沫僵直了身子看过来。
娜娜的母亲走了,那她这会儿得多么难受啊?
他忽然站起身来,一把抓住段瑾煜的手臂祈求地问着他:“你在吓唬我,是不是?”
“狐狸,我知道你疼娜娜,知道我跟她吵架了,你一定想帮她出一口气。但,那是娜娜的母亲啊,咱们别的玩笑都可以开,诅咒人死的就太过分了吧?”
“你见过我诅咒人吗?”
段瑾煜看着白沫害怕的眼。
看得他,如石雕一般僵化了身子。
段瑾煜从不诅咒人,更没有必要吓唬自己的兄弟。
“白沫,现在是娜娜最困难的时候,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放弃你们的感情吗?”
“……”
白沫被他问住了!
他茫茫然地看着面前的段瑾煜,男人脸上的每一寸凝重都无不在严肃地告诉着他,你要在这个时候放弃,那你们就真的完了!
一个女人,如果在最脆弱的时候你不能给她依靠的话,那么后面也就真没你什么事了!
天『色』在渐渐地暗沉了下来。
凝重的低气压下,路人加快脚步寻求避雨的地方。
只有白沫一个人,他傻愣愣地站在黑沉沉的乌云下,肩头上仿佛扛着千斤重担。
“阿沫,你什么时候回来?妈炒了几个你最爱吃的菜!”
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木讷地接起,又木讷地放下。
至于自己回答了母亲什么,他脑子里是完全没有印象的!
然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乔恩慧所在的医院。
他站在孤单的罗汉松下,透过敞开的窗口,看到了那个哭得几近晕厥的女人。
她的身子瘦弱得好像风中扶柳。
“是我害死了她,是我不好……嫂子,我是个罪人,我是个罪人啊……”
她一遍遍地哭诉着,忏悔着:“是我没有听她的话,我不该未婚先孕,我不该和白沫结婚的……”
莫娜的哭声悲怆,一声声沙哑的呢喃中,带着对他们这段感情的深深后悔。
她自责!
她想着: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偷偷怀了白沫的孩子,也不至于揭开了母亲的伤疤!这么多年了,母亲心底一直潜藏着一道隐痛。而她,作为她最疼爱的女儿,她却始终没有顾虑到母亲的感受,一味地任『性』,一味的自私!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她一遍遍地自责着,拳头锤落在自己的心口上,仿佛只有狠狠地鞭打自己,才能减轻对母亲的愧疚……
可,她的身体是那么的单薄!
打从那次在江边遇险,她的身体就一直处于虚弱的状态。
后来不心怀了孕,婴儿汲取着母体的营养,她又孕反应奇大吃不下东西……
原本好好的身体,在这两年里已经损耗成了风中残烛!
尤贝贝害怕她又激动得晕厥过去,她一遍遍地柔声哄着她,劝着她。
“这只是个意外,娜娜,你并不是故意的,没有人责怪你……”
“我责怪我自己!”莫娜哭成了个泪人儿!
想想曾经在母亲的宠爱下,她活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当初,要不是自己任『性』爱上了白沫,又怎么会把母亲气倒?
这两年来,她为了那个所谓的新家,时常忽略了母亲的感受,她就是一只白眼狼啊!
“嫂子,你知道我妈是怎么倒下的吗?”
她虚弱地扶住了尤贝贝的双手,哭红的眼睛承载不住她的满心懊恼。
“要不是我不顾一切地抱着孩子来到她的面前,她不会这样……我自私!要不是我只顾着自己伤心,又怎么会没注意到她的反常呢?
医生早说过的啊,她的情况时好时坏,根本经不起刺激!可我却还偏偏带了孩子来……”
想到早上所发生的一切,莫娜狠狠地给了自己两巴掌!
是她不听劝执意和白沫结婚的!现在受到了委屈也是活该,又有什么资格来找母亲哭诉呢?
她要是不哭诉,母亲也就不会失控要摔死孩子。她也不会为了抢下孩子不心推倒了她……
是因为她,母亲才撞到头的……
莫娜泪流成河:“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我居然还雪上加霜害了她……”
“娜娜……”尤贝贝心疼地抱紧了她。
她想劝莫娜别伤心,别哭的,可她知道,在这个时候,谁也劝不住莫娜的眼泪。
所以,她安抚地拍着莫娜的后背,柔声地哄着她:“你想哭就哭吧!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就好了!”
“嫂子!!”
白沫站在窗外,紧攥了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翻涌。
岳母真的死了!
而间接造成她死亡的人,是他!
当初,要不是他一时冲动,娜娜不会从一个天真活泼的女孩子变成如今的模样。
她的敏感,她的尖锐以及对他母亲的憎恨,都是他在无意之中造成的!
而今天,如果不是因为他破罐子破摔地和她大吵了一架,她也不会抱着孩子离家出走……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罪魁祸首都是他……
“白沫?”
尤贝贝好不容易把莫娜哄睡下,回头不经意地扫见了一道黯然的身影。
夜已经深了。
昏黄的路灯拉长了他那落寞的背影,他的双脚像被人扣上了镣铐一样,一步、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
尤贝贝原本想叫住他跟他说说莫娜的事的,但看他这样,想必应该都知道了!
混蛋!现在知道错了?
桌面上的手机在闪着亮光。
因为怕吵醒莫娜的关系,她刚刚把手机调成静音了。
看是段瑾煜的来电,她拿起手机走到了病房外头,刚要接听,就见到了段瑾煜斜靠在洁白的墙面上,颀长的身姿被灯光拉长,他看着地面的目光,也承载着凝重!
她几个大步走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深呼吸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上传达来的温度,这才感觉到了踏实。
“娜娜伤心坏了。”她说,心底如被万千疑问填塞着,她低哑地问段瑾煜:“当初,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当初他们不撮合娜娜和白沫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段瑾煜温柔地拂去吹落在她鬓角的碎发,看她的眼底被懊恼与自责填满,他心疼地抱了抱她,柔声宽慰:“他们是两个相爱的人,就算没有我们从中帮忙,最后也是会走在一起的。”
“真的是这样吗?”
“不相信我?”
“不是!”
只是今天见到莫云海那复杂的目光,她的心底忍不住难过。
段瑾煜说不关她的事,那是因为他是最爱她的人,舍不得她难过。
可是,莫叔叔呢?
他应该恨极了她吧?
还有一直照顾着莫太太的那个女佣,今天看见她的时候都恨不得上前来杀人了!
尤贝贝的情绪很低落,连带着,段瑾煜也沉默了下来。
然而,段瑾煜的沉默和尤贝贝的沉默又是不同的。
他的沉默,来自于对尤贝贝深深的心疼。
今天,单是因为自责当初撮合莫娜和白沫的婚事她就那么难过了,要是让她知道,乔恩慧的精神病和她有很大的关系,她又该怎么痛恨自己?
不,这事她不能知道!
……
乔恩慧的主治医生办公室里。
莫云海板正着身子,目光冷厉地盯视着面前的主治医生梁国辉。
梁国辉的表情和他一样难看:“对不起,莫先生,我们也不知道莫太太的病情会突然恶化。”
“之前,你们不是说她的病情有所好转的吗?”
“是是是!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莫娜姐会突然刺激到她,我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孩子是压垮您太太的最后一根稻草!”
梁国辉亚历山大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一个月前,莫云海突然告诉他们,他已经联系了国外的一家疗养院,打算将乔恩慧送到国外去医治。
是他,是他大着胆子将乔恩慧留了下来。
他当时也是考虑到了乔恩慧的病情有所好转,再加上莫云海出手阔绰,对医院做了无数的赞助,他为了留下财神爷,确实把情况说得乐观了。
这会儿人没了,他也难辞其咎!
起身,他深深地对莫云海做了个深鞠躬表示歉意。
他一旁的实习生站出来为老师说话:“莫先生,患有精神病的人本来就跟一个定时炸弹,我们谁也猜不准她什么时候会爆炸!今天的事,我们老师真的已经尽力了。”
莫云海:“定时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