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挂,凉风习习。
出了正院,倪氏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婆婆的数落和刁难,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但她就好像永远无法习惯一般。
倪氏走在树影绰绰的小道上,双腿仿佛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分外沉重。
她抬手拭了汗,想扶着旁边的大树歇息一会儿,却突然腿一麻,瘫在了地上……
华珠晚饭用得略多,便出来散步消食,谁料就看见倪氏坐在地上,不停拿手捶自己的腿,华珠几步上前,唤道:“大嫂。”
倪氏像受了惊吓似的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扭过头,“二妹。”
这世上,中规中矩的人总是很难给人留下印象,倪氏便是如此,华珠只依稀记得这位大嫂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但具体二人有过何种交集,却是不甚清楚了。
华珠生性凉薄,不爱管闲事,但如果对方是倪凤娇,那就另当别论了。巴结大夫人是锦上添花,讨好倪凤娇是雪中送炭,虽然倪凤娇眼下非常卑微,还不如她们几个庶女在大夫人面前得脸,但如有她这个专业斗渣二十年的天下第一妃出谋划策,还愁倪凤娇变不成名副其实的主母?
那样的话,她就不用担心被卖给谁做小老婆了!
一念至此,华珠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深呼吸几下后,蹲下身,“关切”地问:“大嫂你怎么了?”
倪氏约莫是觉着在妹妹面前哭挺丢脸的,忙用帕子擦了泪,想说只是累了想随便歇会儿,但又有哪个少奶奶会在土上歇息呢?倪氏自知瞒不过,只得哽咽道:“我……我的腿没有知觉了,我怎么打它、掐它都不疼,我……我也站不起来了……”
华珠活了两辈子,从未哄过任何人,眼下倪氏一掉金豆子,华珠的第一反应是手足无措,原来不止男人怕女人哭,女人也怕女人哭。
华珠砸了砸嘴,学着皇帝哄她时的样子,探出一只手搭上倪氏的肩膀,软语道:“你先别哭,我叫人来抬你回去?”
倪氏闻言却是一把拉住华珠的手,用一种几近哀求的语气道:“别!再……等等吧,实在不行,你再帮我叫人。”
华珠歪着脑袋想了想,问:“不是第一次了?”
倪氏的脸色微微一变,垂下眸子道:“以前……有……有过一次,但我保证,真的只有一次!”
那就是不止一次了。华珠没戳破她的谎话,又问:“大夫怎么说?”
倪氏一惊,二妹怎么知道她请过大夫的?她每次都是回娘家才请的……顾不得怎么搜寻这个问题的答案,倪氏小声道:“大夫说我气血亏空,多喝参汤便会慢慢好起来的。”
显然,参汤喝了不少,却并未有所好转。华珠拿起倪氏的手腕,在倪氏惊讶的注视下搭上了她的脉搏,在宫里,最容易夺走女人性命的不是生孩子,而是厌胜之术与医术,所以,为了时刻警惕那些想要整死她与太子的幺蛾子,她将这两样东西啃了个通透。
当然,宫妃是禁止学这些东西的,尤其是厌胜之术,为了不被人发现端倪,她花重金从大周聘请了一位退休的尚宫,对外只说是太子的嬷嬷,数年下来,还真让她学到了不少闻所未闻的知识。
“我常在父亲的衙门走动,偶尔也翻翻那里的卷宗与医书,大嫂这样的病症我见过几例。大嫂可是觉得精神不济、乏力、恶心、还伴有周身疼痛?”
倪氏瞪大眸子点了点头:“正是!”
有点儿像痿症。华珠掐住她下颚,“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倪氏微张着嘴,憋红了脸,却怎么也没照做。
华珠眉头一皱:“伸不出来?”
倪氏的脸涨得越发红了。
“嗯,知道了。”华珠开始按压她的曲池穴和足三里等穴位,“五年了吧。”
“什么?”倪氏不解地看向华珠。
华珠不疾不徐道:“病啊!嫁过来的时候就得了,起初并不严重,只是四肢乏力,食欲欠佳,现在愈演愈烈,有时甚至会失去知觉。”
倪氏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华珠接着道:“你平时要多吃甘蕉、葡萄、香菇和芹菜,最好还能喝一些新鲜牛乳,人参固然是一味好药,但只有人参是不够的。”
说到这里,华珠突然打住,对着倪氏的膝盖骨重重一敲,倪氏痛呼出声,“疼!”
华珠站起身,拍了拍手,又朝倪氏伸出了手,笑得天真无邪:“好了大嫂,可以起来了。”
倪氏的心里泛起惊涛骇浪,以往每次失去知觉都要等上至少两刻钟才能恢复,而华珠按了几下便让她能重新站立,这的确是个奇迹!
只是……
“我看过医书的事,劳烦大嫂替我保密。”临走时,华珠笑着来了一句。
倪氏长长地松了口气,看着华珠的背影,眼神一闪,又道:“二妹!”
华珠转过身,温和地笑问:“大嫂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倪氏抿了抿唇,很急于表达什么,却又拽紧了帕子,不知怎么启齿。
华珠故作不察,“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大嫂,晚安。”
华珠回到院子时,巧儿有板有眼地做着绣活儿,秀云与香荷正在为一匹妆花缎子争得面红耳赤。
“你已经有豆绿色的,何苦来抢我的?”
“豆绿色你想要给你,这匹玫红色的归我!”
“是我的!”
“我的!”
巧儿闷头刺绣,一抬眸,发现地上有一道长长的影子,忙用余光瞟去,就看见华珠双手抱胸,斜靠在门板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为一匹布吵得不可开交的秀云、香荷。
巧儿忙轻咳两声,秀云与香荷一怔,齐齐瞄向门口,当看清自家主子的模样时,居然并未表露出多少心虚,只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动作,将布放在了桌上。
华珠没说什么,径自走向净房,巧儿放下手里的针线跟了上去,与秀云、香荷擦肩而过时不忘用眼神警告了一番。
秀云、香荷冲她吐了吐舌头,待到净房内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二人再度抓住了桌上的布匹,“我的!”
今天去铺子里挑选衣料,华珠也为里屋的丫鬟们带了,一匹棉布、一匹豆绿色妆花缎、一匹玫红色妆花缎。毋庸置疑,最不起眼的棉布是落进了巧儿的手里。
华珠穿上亵衣,又套了件薄薄的长袄,打算上床看会儿书然后歇息,却有人禀报,梅姨娘与年丽珠来了。
------题外话------
留个小脚丫…。啦啦啦…。
从大周来的尚宫,你们想到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