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掀倒了屏风,冷沉的目光如玄铁一般扫过众人头顶,在已经哭晕的长乐公主脸上顿了顿,最后,射向了皇帝:“本宫没病,何须去行宫?你,还做不得本宫的主。御林军何在?”
叫了一遍,无人应答。
“御林军何在?”太后加重了语气!
皇帝淡淡说道:“母后无需再叫了,你叫多少遍御林军都不会来了。”
太后眸光一凉,满是血污的脸在烛火的照射下分外狰狞,余老太君跟余侯爷深深地低下头去,廖子承把太后都给揍了,圣上竟还护着他,而且为了护他不惜反抗掌舵了北齐数十年的太后,这简直……太令人惊讶了。
太后冷冷地问:“你把他们怎么了?”
看着生母脸上永远一成不变的冷峻,皇帝甚至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儿臣没把他们怎么样,只是城东有暴乱,儿臣派他们前去镇压了。”
太后笑了,鲜血顺着嘴角流入口中,她呸的一声吐出来:“好好好,你竟一早就设下陷阱,等我往里跳!这就是我怀胎十月生的好儿子!真是太孝顺,太给我长脸了!但今天,我就是不去!你有本事在这儿杀了我!看这天下,还是不是你的天下!”
华珠眉心一跳,太后用激将法了,眼下时局非比寻常,赫连笙打死朝廷命官,被文武百官联名弹劾,这个节骨眼儿上,若再爆出圣上残杀太后的风声,百姓的舆论便要朝着燕王那一脉一边倒了。圣上不能来硬的,可如果不来硬的,这个老女人死赖着不走,也不是个办法呀。只要一想到她连廖子承都觊觎过,华珠就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一耳光。
皇帝沉默,目光冷凝。
太后嘲讽一笑,看了廖子承一眼,又对皇帝说道:“皇帝,你想清楚了,他不过是染如烟跟廖彦清生的野种,值得你跟母后反目成仇吗?没有母后的支持,你这皇位,很难坐得稳啊。”
皇帝埋在宽袖中的拳头握了握,面不改色道:“他是谁的孩子儿臣心中有数,这皇位坐不坐得稳儿臣心中也有数。”
太后眉头一皱,冷声道:“把生身母亲赶出皇后,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吗?我朝以孝治天下,你竟违背道德纲常,不怕被千夫所指?”
“儿臣怕!”皇帝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眸中渐渐有水光溢了出来,“所以儿臣才忍了这么多年,明明心里愤怒得如同火烧,却不敢与母后公然撕破脸,儿臣甚至……连质问母后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偷偷摸摸地杀掉几个罪妃,借助血泪的名义提醒母后曾经犯下了什么样的罪孽!”
讲着讲着,情绪再度激动了起来,泪水也掉了下来,他颤抖着身子和声音,双目如炬:“害她……害她一次不够,你又来第二次!你宣她进宫,表面上是安抚她,实际你让她看到你跟她丈夫……你……你真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现在……”
他隐忍了二十年的怒火,爆发起来,比廖子承的更恐怖,红着眼,掉着泪,面目狰狞,“现在……现在你又要来杀朕的儿子!你做梦!朕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决不让你得逞!”
语毕,皇帝行至一名银衣暗卫身边,夺了他手里的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是,我不能弑母,但你也不能弑君!有胆子试试看,我死了,你还有没有活路?”
“圣上——”皇后吓得脸色大变!怪道人都说,经常发火的人并不可怕,从不发火的人一旦发起火来才最是可怕!
太后气得肝胆巨震,指着自己儿子,怒不可遏道:“疯了!你疯了!赫连奕你疯了!你简直是个疯子!”
皇帝似是而非地一笑,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那么母后,你要跟儿臣一起疯吗?”
“你……你……”太后的脑袋一阵眩晕,连呼吸都不畅了,歪在椅背上,用目光狠狠地凌迟着他,“本……本宫……本宫……没……没病……凭什么……去行宫……养病?”
“余二老爷求见——”门外,突然传来汪公公的高声禀报。
余二老爷,余桢,染如烟的恋人和爱人,终于要出现了吗?他来,又是想干什么的?
带着浓浓的疑惑,华珠望向了门口。
只见夜幕深处,一道白月光斜斜打来,照在盛放了紫罗兰的地板之上。忽然,月光一动,一片素白衣角如一缕轻烟,在空气里柔浮了起来。
整个画面,好似突然间便有了一种隔着轻烟,袅袅升腾,不尽真实的感觉。
华珠揉了揉心口。
静了。
连风声都止住了。
九天银河泻下的光,寒冰美玉淬炼的髓,才仿佛堪堪打造出这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风骨。
华珠想,这一定是一个被岁月遗忘的人,连薄薄的唇角都没有细纹。
美之一字,于他而言,竟似一种亵渎。
他的艳色,已非言辞所能形容,只觉哪日若走到天际尽头,回眸遥望,于滚滚红尘中看到的、想看到的、能看到的,一定会、也只会是……他的脸。
“余桢,你来做什么?”太后拿出帕子,擦了满脸血污,浑身的戾气在他看见时瞬间化作了绕指柔。
“帧儿……”余老太君张大了嘴。
“二弟……”余侯爷瞠目结舌。
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余桢全都听到了,汪公公所谓的禀报,不过是他下定决心要跨入门内而已。
他缓缓走入大殿中央,像漫步在云端之上,周身隐约萦绕着穹顶的光。
他看了一眼生他养他却不知如何保护他的母亲,又看了一眼疼他护他却狠心算计他妻子的兄弟,温柔一笑,整个天空都仿佛多了颜色:“原来,我才是最傻的一个,妻子被我情人和我大哥联手算计,又被皇帝‘好心搭救’,而我,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难怪她吵着跟我和离,原来不是嫌弃她自己,而是嫌弃我。是啊,嫌弃我是应该的,连只跟她有一次鱼水之欢的皇帝,都悄悄地报复着伤害过她的人,可我……与她同床共枕五年的丈夫,却连什么都没做,还给罪魁祸首做了二十年的男宠!”
太后的眼底掠过了一丝冷光。
皇帝单手捂住眉眼,无颜以对。
余老太君、余侯爷愧疚得面色发紫。
余桢看向廖子承,苦涩一笑,眼底水光闪耀:“曾经我很希望我是你父亲……现在看来,我一定不是。我这么肮脏懦弱的人,怎么有资格做你的父亲呢?”
语毕,他破涕为笑。
廖子承浓眉微微一蹙,他又看向了廖子承身旁的华珠,目光落在她发髻中的兰花簪上,闪动起回忆的神采,“这是我亲手做的,烟儿很喜欢,说这辈子都舍不得摘下……”
脸上有泪水滚落,可依旧笑得温柔,“能再借我看看吗?”
华珠眨了眨眼,拔下兰花簪,双手呈给了他。
他轻轻地放在掌心,如玉指尖细绘着它的纹理,像爱抚着最挚爱的情人。
太后眸色一厉:“余桢!”
他抬眸,望向太后,露出了一抹令颠倒众生的笑靥。如暗夜中看见流星,也如雪峰顶旭日升起,众人的眸子里全都不自觉地浮现了浓浓的惊艳。
就在所有人沉醉在他迷人的风姿中时,他倏然握紧兰花簪,朝自己的脸颊狠狠地划了下去……
“余桢——”
“帧儿——”
“二弟——”
“余……”华珠也跟着大叫,未叫完,被廖子承扳过身子,扣住后脑勺,按进了怀里,“别看。”
那张带给余家二十年破天富贵的脸,一罗息的功夫,毁成了一旦。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又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对自己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所有人都惊到了,皇帝与皇后怔在原地,余侯爷将兰花簪抢在了手心,余老太君将痛得发抖的儿子抱入了怀里。
“帧儿……帧儿啊,你为什么这么傻?”余老太君看着一脸斑驳的儿子,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二弟!你……你真是太冲动了!”余侯爷气得鼻子冒烟,心疼吗?自然是心疼的,可更多的是觉着余家要毁在余桢手里了。
太后呢?她又是什么表情?
余桢是她的梦幻,这梦幻中,有爱的渴求,也有性的需求,二十年下来,逐渐演变成一种无法割舍的情结。然而现在,余桢当着她的面,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的梦幻击成了碎片。
所以此时此刻,她的表情丰富极了,愤怒、哀伤、羞恼、狂躁……交织成一张弥天大网,朝着余家人头顶洒了过去:“余桢我警告过你什么,你活,余家活;你死,余家死!你敢毁了本宫最在意的东西,本宫也要叫余家名存实亡!”
余桢疼得嘴角发乌,那张勾人心魄的脸已经毁得不堪入目,他却释然地笑了:“我受够这种日子了,余家曾因我而兴,现在又因我而亡。很……公平!从今往后,你们……余家……还想要什么……都……都自己去挣吧!跟我……没有关系了……”
余老太君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脸,心如刀割:“帧儿……帧儿……我的帧儿啊……”
华珠被廖子承紧紧抱着,看不见余桢的情况,但已能猜到最坏的结局。太后说圣上疯了,其实她自己才是真的疯了。她的心理,比柳昭昭的还变态扭曲。得不到那个人,就找无数个相似的人,想要把他拼凑完整……
“来人!把余家人全部给我押入天牢!”太后一声令下,五十名黑衣人中,自动走出两名,要去擒拿余老太君、余侯爷、余桢。
余老太君急了,押入天牢,这条老命怕是保不住了,不仅他们三个,只怕连府里的侯夫人、世子夫人和她的宝贝金孙也要去阎王爷那儿报到。这个可恶的女人啊,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赫连颖!你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把老骨头了,浑身都腐烂得快要发霉,还来玷污我儿子!玷污了我儿子不够,又谋害我儿媳!你这种肠子都烂穿了的东西,难怪那个人宁愿去大周给人倒插门,也不要你的江山,不要你的身!”
“你——呕——”太后身躯一震,喷出了一口鲜血。她以江山为聘,那个人都不要她啊。同样是公主,她哪样输给桑玥了?为什么他就是不要她?为什么?
“母后,母后。”皇后看着太后歪在长椅上,四肢僵硬,面容抽搐,暗觉不妙,拉了拉皇帝的袖子,“圣上,您看!”
皇帝定睛一看,神色大骇!
忙转头望向廖子承,“子承,让华珠瞧瞧太后怎么了。”
华珠欲抬头,廖子承又扣住她小脑袋,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尔后淡道:“不用看,太后中风了。”
被余老太君气的?华珠的嘴角抽了抽,一堆人包括皇帝在内,都拿太后没辙,余老太君一席话,居然就把太后给气中风了。上回是染老夫人,这回是太后。哎妈呀,余老太君简直是中风神器啊。
余老太君木讷地看向皇帝:“这……这……我……我不是……故意的……”
皇帝的嘴角也抽了抽,不是故意的就能把人气中风,真要故意,不得把人活活气死?这张嘴……简直……简直……太奇葩了!
“咳咳!”皇帝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太后病重,宣太医前来就诊,待平息了危险,连夜送往行宫疗养。”
皇后如释重负地点头:“是,臣妾遵旨。”
“那……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逃过一劫?余老太君天真地想着。
余侯爷却慢慢沉下了脸色,圣上认定了廖子承是皇子,且是染如烟生下的皇子,所以才敢忤逆压了他四十多年的太后,以皇帝对染如烟的感情,哪里会放过他?
……
玉湖。
华珠站在汉白玉观音像旁,目光深幽地望着微波粼粼的湖面。
娘,子承为你洗脱冤屈了,你可以安息了。你真的生了一个很优秀的儿子,他聪明,勇敢,有担当。长得像你,简直是个万人迷。不过你放心,他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走吧。”廖子承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华珠肩膀。
华珠点头,主动牵了他手,要与他一道离去。忽然,皇帝追上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子承。”皇帝忐忑而紧张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廖子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华珠朝前走去。
华珠抿了抿唇,不若廖子承这般泰然,好歹对方是皇帝,一个不小心摘了他们脑袋怎么办?但转念一想,皇帝心里估计对染如烟和廖子承愧疚得不行,不然刚刚也不会拼死要跟太后一较高下了。廖子承闹闹脾气,皇帝肯定不会介意,相反,还会心疼。
不过,廖子承到底是谁的孩子呀?
听口气,貌似皇帝和余桢都认为廖子承是他们自己的孩子。
论样貌嘛,单看下巴,廖子承跟余桢很像;但看眼睛,廖子承又跟皇帝很像。当然,廖子承最像的还是染如烟。听染千桦说过,廖子承的五官跟染如烟的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只是分了大小。
“子承,你和华珠留下来,我们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很难想象,一国皇帝,会用这种商量的口吻跟一个哪怕是儿子的人说话。
华珠眨了眨眼,直觉告诉她,高冷男神绝不会答应。
果然,廖子承连哼都没哼没一声,就拉着华珠加大了步子。
“子承……”皇帝神色凄楚地怔在了原地。
华珠暗叹,不管你们是不是父子,也不管你怎样弥补廖子承,都挽回不了染如烟的性命了。他想要的,仅仅是一个完整的家,偏偏这个,你给不了。
上了马车,廖子承情绪不高,眉宇间全是惆怅,却依旧严苛地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和无懈可击的表情。
这副故作坚强的样子,把华珠的一颗心都看碎了。
回想一下,自入京以来,他便陷入了生母被诬陷与人有染的困扰,不得不顶着巨大的压力查案,而她呢?作为妻子的她又做了什么?
华珠握住廖子承的双手,柔声道:“子承。”
“嗯。”廖子承淡淡地应了一声。
华珠拉过他双手,贴上她双颊:“别难过了。不对,允许你难过一下下,马车到达帝师府的时候,就不许再难过了。”
廖子承想了想:“好。”
华珠微微一笑,撇过头吻了吻他掌心。
廖子承身子一倾,扑进了她怀里,将头埋在她最柔软的地方,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眉宇间的凝重与阴郁一点点淡了下去。
困意袭来,他阖上眼眸,在华珠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华珠一手轻轻拍着他脊背,一手细描眉眼,空落了多日的心,在这一刻倏然被填满。忍不住低头,吻了吻他脸蛋。
……
夜深,风凉。
廖子承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枕在华珠腿上,华珠靠着车板,好像也睡着了。廖子承挑开帘幕望了望天上圆月,心知自己睡了不少时辰,目光微微一动,坐起了身。
华珠睡得很浅,廖子承一起来她便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眼,又打了个小呵欠,还不知道嘴唇微微张开时,那粉红舌尖滑动的模样有多诱人。
廖子承眸色一深,按了按她双腿:“麻了没?”
华珠笑了笑:“好像有一点。”
廖子承将她的腿抬到自己腿上,凝滞的血液突然冲过血管,华珠难受得倒吸一口凉气。廖子承又脱了她鞋子,将她娇小的玉足握在掌心。对古代女子而言,足是非常私密的部位,只能给自己的夫君看。可即便是自己夫君,也没有给她揉脚的道理。
华珠下意识地去推他:“不用了,我站一下就好。”
“怕什么?我又不是没摸过。”廖子承坦荡荡地说完,华珠脸一红,垂眸不敢看他了。
廖子承手法很好,不多时,就让华珠双腿恢复了正常:“肚子饿不饿?”
华珠轻轻点头:“饿。”
廖子承捏了捏她粉嘟嘟的小脸,含了一丝笑意地说道:“我给你做。”
华珠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又强迫自己压了下去。
一样的事,敞开心扉后感受,竟是那样不同。
华珠甜甜一笑,打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廖子承跟着下车。
走到二进门处时,碰到淑云与流风在一旁荡秋千。流风坐在上面,淑云自身后推他。
廖子承好像已经下了逐客令,但这个女人怎么好似非得厚着脸皮赖在这儿?
华珠看向淑云的同时,淑云也看了过来,扶住秋千,对流风笑道:“子承和夫人来了。”
流风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遽然一亮,一溜烟儿地飞到了二人跟前。
淑云自然死皮赖脸地跟上了。
但这回,华珠并不觉得堵心了,既然淑云爱看她跟廖子承秀恩爱,那就让淑云看个够,反正吃不到嘴里摸不到怀里,嫉妒得要死的是淑云她自己。
华珠扬起笑脸,温柔地问向流风:“喜欢荡秋千吗?我叫人给你在流音阁扎一个。”
流风眨了眨黑宝石般美丽的眸子,疑惑地“唔”了一声,随即将食指放进了嘴里。
这个动作华珠再熟悉不过了,流风很高兴。
淑云却笑盈盈地道:“流风你不是画了画要请子承过去看的吗?”
流风眨巴着眸子点点头,殷殷切切地看向廖子承。
廖子承摸了摸他脑袋,宠溺地说道:“你把画拿到流音阁来,好不好?”
流风看了淑云一眼,犹豫。
华珠微微一笑道:“晚上就睡在流音阁,我给你讲故事,跟上次一样。”
跟上次一样……
流风又将手指放进了嘴里,好哦。
淑云嘴角一抽,捏紧手中帕子,皮笑肉不笑地道:“既如此,流风你就跟侯爷和夫人去吧。”
说完,心有不甘地瞪了瞪华珠,又阴阳怪气道,“反正呆在府里也无聊,我去街上转转,顺便也买些添置些东西,省得被赶到别处时,东西不够用!”
华珠顿觉好笑,廖子承叫她搬的地方所有物品应有尽有,连丫鬟婆子都配好了,她净身入户也没什么。偏得装出一副多么委屈多么可怜的样子,还说是被赶出去的,这种无耻程度已经快要赶超颜婳的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华珠淡笑着丢了一句,与廖子承和流风一块儿回了流音阁。
流音阁内,巧儿已经吩咐小厨房炖了两盅汤,见华珠与廖子承回来,忙笑盈盈地端入了房内。
流风舔了舔唇角,要喝。
巧儿眼神一闪,拦住他要去拿起勺子的手,讪讪笑道:“这不是你喜欢的口味,我给你做了甜汤。”
甜汤?流风把手指放入了嘴里。
巧儿捏了把冷汗,赶紧把做给自己喝的甜汤让给了流风。
廖子承换上一身轻松的行头,去往了小厨房。
华珠叫巧儿打来凉水,自己则绞了帕子行至流风身边,看着满头大汗的他道:“我给你洗个脸。”
流风偏头,避过华珠伸过来的手。
华珠笑了笑:“很凉快、很舒服的,不信你摸摸。”
流风看向停在自己跟前的帕子,砸了砸嘴,还真用手摸了摸。
“没骗你吧?”他只是对突然靠过来的东西缺乏安全感,所以会排斥,但如果他自己验证过了,便也不会害怕了。果然,华珠再次把手靠近他脸蛋时,他不躲了。华珠为他洗了脸又净了手,打开糖果盒,说道,“只能吃一次,吃多了晚上不许你跟我们睡。”
流风吃糖以五为单位,华珠口中的一次实则是五颗。
流风撇嘴儿,有些不乐意,但想了想,还是点头。
“真乖。”华珠摸了摸他脑袋,将东西收回浴室,又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内,廖子承正在切菜,夜明珠清润的光打在他俊美的轮廓上,他深邃的眼,亮若月辉下的清泉。
这是一个无论做什么都会全心应对的男人,绝不因事小就懒散怠慢。
若只看他表情,还以为他在写奏折呢。
也不知是谁说的,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华珠斜靠在门边,盯着他俊脸,芳心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视线下移。华珠看到红红的番茄在他刀下变成一朵朵嫣红的花儿,好奇怪,他怎么切的?不,应该问,他怎么懂得下厨的?好像小时候就会了。他们两个,常常溜到被建阳人称作凶宅的地方,烤鱼、烤野兔……都是他做的。她也好奇地问过他一回,只记得他说“野外生存训练里教过”,可野外生存训练又是什么?哪个书院开的课?
廖子承发现了华珠,侧目看向了她,深邃如泊的眸子在看见她动人的微笑时慕地浮现起一抹亮色:“很快就好了。”
华珠直起身子走过来:“我能帮什么忙吗?”
“会不会切菜?”
“呃……应该……会一点。”她连手术刀都能拿,菜刀也没问题的吧。
华珠走到他身边,从他手中接过菜刀,刀柄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握住的一霎,整条手臂仿佛都暖了起来。
廖子承侧移了一步,看着她,眸子发亮。
华珠被他灼热的视线弄得心脏狂跳,明明都睡一张床了,怎么还是会跟个不经事的小丫头似的,他一放电,她就招架不住呢?
“你……你站到后边,别误伤你了。”要蹩脚的借口……
廖子承轻轻一笑,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她身后。
华珠开始切菜,切的是黄瓜,其实,说剁黄瓜更贴切。华珠根本不知道要用左手按着,就那么提着菜刀一下一下地剁,剁得黄瓜四处乱飞。剁完,只剩一半了。
华珠窘得面红耳赤,这、这、这黄瓜也太不听话了!
“咳咳。”清了清嗓子,华珠又随手拿起一个削了皮的土豆,想也不想便放进一旁的清水里洗了洗。
廖子承眉梢一挑:“呃……对你来说,其实切了再洗会比较好。”
“为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华珠不以为然地鼓了股腮帮子,一刀下去,土豆大爷溜了!
“土豆含有淀粉,遇水会变滑。”廖子承又拿了一个干燥的土豆,从身后拥住华珠,让华珠的背紧贴着他胸膛,尔后他双手握住了华珠的手,“左手按好,指尖屈进去,以指节抵住刀身,这样就不会切到手……”
华珠紧紧贴在他怀里,夏季衫薄,她能感受到他苍劲有力的心跳,连着她的,擂鼓般跳动了起来。他讲了什么华珠全都听不见了,整个世界静得只剩心跳的声音。
呼吸不自觉地变重,好像……不想吃饭了……
脸颊微微一凉,是他的脸碰到了她的。
那滚烫的温度显然令廖子承诧异了,忍不住又碰了碰,才确定她的脸烫得厉害。
廖子承微偏过头,灼热的呼吸喷在了她耳畔。华珠的身子一颤,他含住了她粉嫩的耳垂。
痒痒的,酥酥麻麻的,华珠缩了缩脖子躲开。
廖子承眸色一深,轻柔的吻又落在了她的脸上、雪颈上。
华珠仰头,阖上眸子,享受着他轻柔的亲吻。渐渐的,意识混沌了起来,好像快要呼不过气了。华珠抬手,摸上他俊脸,又偏头寻到他唇瓣,想从他那儿得到一点呼吸。
廖子承叼起她粉嫩柔滑的小舌,缠绵地允着,像要尝尽每一口甜蜜的滋味。
一线月辉透入,在静谧的空间里绕出了一层薄薄的粉雾。
巧儿端了空碗走进小厨房,打算再给流风盛一碗甜汤,就看见自家小姐跟侯爷一边拿着刀,一边忘情拥吻。巧儿吓得汗毛倒竖,这是闹哪样?不怕割到手吗?
巧儿有心提醒,可廖子承突然夺了华珠手中的刀,丢在砧板上,然后,扳过华珠的身子,将她抵在了光滑的墙壁上,疯狂地吻了起来。
压抑过后的情潮来势凶猛,华珠圈住他脖子,吻得天昏地暗。
巧儿吞了吞口水,她……她还是走掉吧。真是的,她怎么老是碰上这种事儿?她也是个大姑娘了,再这么下去,她会忍不住想找个男人嫁掉的……
一顿饭,做了一个时辰,流风饿得前胸贴后背。
华珠与廖子承压下异常的神色,故作镇定地回了屋。流风看着四菜一汤,失望地撅了撅嘴儿,仿佛在说,你们做了一个时辰,我还以为在做满汉全席呢,怎么才四个菜?
廖子承潋滟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促狭,唇角一勾,很快,没人瞧见。
华珠没他这么能装,整张脸都红透了,像熟透的水蜜桃,反射着诱人的光。嘴唇被吻得红肿,到现在还麻麻的。清了清嗓子,华珠为流风夹了菜。
这一顿饭,二人哪里在吃?全是在眉来眼去。
廖子承搁在桌下的手慢慢放到了华珠腿上,轻轻地流连,华珠羞涩得瞪了他一眼,他一本正经地吃着菜,好像什么也没干。
华珠气急,拿脚踢了踢他。
谁料,他的手趁势一滑。
华珠本能膝盖一并,阻止了他肆意作乱的手。
他却销魂地“唔”了一声:“好紧。”
“流氓!”华珠皱着小眉头,低叱。
廖子承眉梢一挑,很无辜地道:“宝贝儿松开,你弄疼我了。”
其实没什么的吧,但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古怪呢?
华珠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么流氓!这么流氓!
咬咬唇,华珠一把掐住他手腕,然后才抬脚,狠狠地踹了他一下。
廖子承轻轻一笑,用脚勾住她小腿。
华珠再踢,他再勾……
如此反复,好几回顶到了桌子。
流风看着碗碟在桌上弹来弹去,狐疑地眨了眨眼,地震了吗?为什么桌子会动?
吃完饭,巧儿带流风下去洗澡。
廖子承拿了亵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起?”
华珠口里的茶水,噗,喷了出来:“不了……你……你洗。”
廖子承洗完,华珠进去,在浴室门口擦肩而过时,又被廖子承按在怀里一顿深吻。
华珠被吻得大脑缺氧、身子发软,迷离着眼眸,直喘气。
廖子承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地道:“没力气了,嗯?要我帮你洗吗?”
“谁说我没力气了?我多的是力气,不牢你费心!”杏眼圆瞪地说完,华珠推他出去,关上了门。
华珠洗完出来时,流风也在隔壁房间洗完了,此时正趴在床上看连环画,廖子承则用毛巾擦着他柔软的湿发。华珠脱了鞋子,爬到床内侧,拿起一本书,对流风问道:“要不要听故事?”
流风抬头,亮晶晶的眸子微微一眯,点头。
华珠翻开书本,轻柔地念了起来。
流风趴在廖子承怀里,打了个呵欠,半刻钟后,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廖子承感激地吻了吻妻子的红唇:“等我。”
华珠自然明白这句“等我”是什么意思,红着脸,想笑却又故作冰冷地嗔道:“谁要等你?”
廖子承把熟睡的流风抱到了隔壁,华珠起身关了窗。路过书桌旁时,猛地看见奏折下压了一份弹劾赫连笙的密报,华珠眸光一动,想起皇帝对廖子承的感情。如果廖子承的身上真的流有皇室血脉,那么迟早有一天,他是要恢复皇子身份的吧?若恢复了,她一个挂名嫡女,还能不能一直独占他?
……
廖子承回房时,就见华珠连灯都熄掉了。
廖子承轻笑,真是个害羞的小丫头。
挑开帐幔,廖子承借着稀薄月光看向仿佛缩在被子里的一团,笑意更甚,一把拉开被子扑了上去。
嘤~
扑空了。
没人!
小宝贝儿不会是跑掉了吧?
廖子承眯了眯潋滟的眸子,唇角勾起一个邪肆的弧度,起身,要去寻她。
突然,蓝色的小鸟儿扑哧着翅膀落在了窗台上。
这只鸟,是廖子承与华珠的专用信使,一般用它来传递消息,就说明……
廖子承眸光一暗,年华珠你要是真敢跑掉,后果一定很严重!
拆下绑在鸟儿腿上的纸条,上面写着“回头。”
廖子承下意识地回头,彩玉珠帘处,一只葱白纤手,缓缓拨开了五彩斑斓的珠帘。
一片淡紫色轻纱,映入眼帘。
薄如蝉翼的轻纱下,是一具完美到极致的少女身躯,那粉红的两点,依稀可见。让人想起,蕾丝一般的诱惑。
廖子承的心跳……漏了一拍!
华珠看着廖子承眼底怎么藏也藏不住的惊艳,妩媚一笑,赤着脚,像只丛林里的小母豹子,优雅地,又散发着无尽魅惑地,走向了他。
每走一步,身上的轻纱就会落下一分,廖子承的呼吸也会粗重一分。
先是白天鹅一般的雪颈,再是美玉一样的粉肩和藕臂,等华珠壮着胆子走到他跟前时,轻纱已经落到胸口了。夜色遮蔽了她羞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的脸色,却掩不住她微笑时眸子里闪动的媚色。
廖子承从不知她能这么惹火,难以置信地呼了口气。
华珠满意一笑,轻推着他来到床边,轻轻一推,廖子承跌坐在了床上。
廖子承的呼吸从未如此紊乱过,连声音也从未如此颤抖过:“宝贝儿你在玩火。”
是啊,她是在玩火,她要他一辈子都忘不掉他们的初夜,即便将来他恢复皇子身份,姬妾成群,也要永远记得,她是最特别的一个。
华珠挑起他下颚,忍住羞涩,主动吻上了他唇瓣:“子承,要我。”
血气猛地冲上头顶,廖子承一把扣紧她纤腰,翻过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一阵剧痛,华珠的泪水落了下来。
感谢上苍,让我这辈子……成了你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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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房啦,鼓掌哟!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