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仁也知道轻重,连忙点头。
他如今这个日本王的王位其实也很不稳。
原因无他,时至今日,有兵有将的德川也破罐破摔,对于睦仁没有了尊敬,甚至连表面文章都不愿意再做,将睦仁踢到了比皮岛更小更偏僻的獐子岛上来了。
忠于睦仁的士兵只有两百多人。
可以说,他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被武力剥夺。
只不过满清朝廷出于离岸平衡的考虑,故意册封兵微将寡的睦仁,而不是掌控绝大部分倭兵的德川庆喜,留给他一个大义的名分。
可一旦睦仁表现出一丁点想要摆脱清廷控制的意思,那么很显然,白绫鹤酒,总有一款会适合他睦仁,而德川庆喜也会非常高兴的接过日本王的封号。
所谓步步惊心,如履薄冰,说的便是如今的局面。
睦仁叹了口气,道:“有公知辅佐寡人,如刘玄德得卧龙凤雏,实在是苍天有眼啊!
不过这饭团寡人不能吃,为了大日本国之复兴,今日寡人要辟谷一日,另外……”
睦仁看了看从布鞋中露出的脚指头,“另外还请公知请人为寡人纳双新鞋。”
“嘿嘿,王上,臣正是为此而来!”
姊小路公知笑着将手中的纸盒打开,只见里面一双崭新的靴子锃光瓦亮。
不过睦仁一看,又伸手摸了摸,脸色大变:“这靴子质量如此之好,莫非是大明产的靴子?”
“这鞋是三条君去天津公干时特意为王上采买的……”
姊小路公知苦笑道,“天津港,乃是清皇脚下,如今也已经是遍地明货了。”
“这明布、明火、明袜、明钉、明灰、明铁皮……商家不敢像上海那边明着卖,而用海货代称,官府衙门吃了孝敬打点,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明货质量好,价格又便宜,土货根本没法比,就连洋货,如今也远不如明货好卖。”
“王上,这双靴子只要五钱银子,而且掌柜的说了,无论是上工拉货还是下地干活,一年之中若是破了还能免费调换,这样的鞋若是不穿,岂不是亏大了?”
“哦?居然这么便宜?怕是连本钱和手工都不够吧?”
睦仁早已经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年了,闻言眼睛一亮,大笑道,“哟西!寡人就穿他朱富贵的鞋,不但穿,寡人还穿着跑步,亏死他!”
恶狠狠地咒骂一句,睦仁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忙换上了靴子,蹦蹦跳跳几下,果然十分合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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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了睦仁好几次,他依然不愿意吃饭,姊小路公知只好将饭团藏好,准备中午的时候给自己改善伙食。
接着,他又看了看天色,对睦仁道:“王上,快点洗漱一下,换上清国的补服,清国上使马上要来了。”
“这么早?”
睦仁愣了愣,然后叹了口气道,“中国人有句古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希望这一次寡人确实没有做错,我日本国也能借助清俄两国的力量转危为安,这样寡人死了也能对得起祖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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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仁在姊小路公知的帮助下洗漱一番,穿上了清国的郡王服饰。
说起这郡王补服,睦仁就对该死的朝鲜人恨得牙痒痒的。
虽说都是委曲求全吧,但好歹日本原先也算是个大国,自己弄个亲王服饰总可以吧?
但偏偏就是这些个朝鲜使节跳了出来。
在明清时代,朝鲜王也好,越南王也好,其实都是郡王级别(嘉靖之后越南撤王,为从二品的安南都统使)。
只不过朝鲜作为首藩,一直都享有亲王待遇。
虽说不待见清国吧,但也不意味朝鲜能眼看着日本和自己并列而无动于衷。
朝鲜使臣在朝会上据理力争:“倭人无耻下贱,屡犯海边,今倭王无德而失其国,如断脊犬乞怜之态,上国安以亲王厚之?”
满清对于朝鲜还是有一点期待的,嗯,就像接盘侠相信女朋友不会回到要求复合的高富帅前男友身边那样,有着小小的期待。
当然了,满清连接盘侠都不如。
接盘侠好歹是做狗舔来的,女子有良心可能还念着好,满清可是趁着人家正牌男友家族破产,直接玩一手rape霸王硬上弓占来的。
这期待能兑现真是见了鬼了。
但不管怎么说吧,面对朝鲜的抱怨,清廷最终还是只赐给了睦仁郡王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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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说一,我大清的礼服虽然样式丑陋,但做工和用料可是很十足的。
睦仁看着手里六颗东珠,一颗猫眼石的红顶郡王帽冠,真想把上面的宝石扣下来完成军费。
据说光是这顶帽子,就值300两银子。
他就想不明白了,明人都已经杀到海上了,这些满人怎么就还爱穷讲究呢?
不过这些事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睦仁将红顶郡王帽带上,留出一根猪尾巴,以示虔诚。
很快,他便来到了獐子岛上最漂亮的建筑,《清日友好交涉通商事宜衙门》前面。
在皮岛上与幕府将军对接的是《清日友好交涉军务事宜衙门》,虽然两个衙门只差了两个字,但意义和重要性完全不同。
日本流亡政府已经这么惨了,从京都、江户带出来的银子早就用得七七八八,如今还得指望大清国的辽饷过活,哪里还有什么商务事宜好交涉的?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吧,至少大半年时间里,睦仁和他的近臣们还是开发了一点副业的。
比如说,獐子岛,獐子岛,岛如其名,上面有不少獐子。
只不过岛屿太小,上面的獐子不但比大陆上的小,而且数量也少,根本无法卖钱,只能偶尔当做樱肉来吃。
好在獐子岛的自然资源不止如此,很早便有大臣向睦仁汇报,他们在獐子岛的近海发现了许多鲍鱼和扇贝。
鲍参翅肚无论古今中外都是珍馐,睦仁也组织人力进行捕捞,晒干之后送去天津换银子。
不仅如此,睦仁对于水产还相当感兴趣,他亲自研究,尝试前无古人的扇贝养殖技术。
这可能是血继觉醒,因为睦仁的孙子,昭和战犯-裕仁就是一个水产研究的天才。
他先后发表有《相模湾产后鳃类图谱》《相模湾产海鞘类图谱》以及《那须植物志》等着作。
如果不是请人代笔,或者和朱富贵一样肆意剽窃的话,裕仁确实是一个为爱发电,且富有才华的水生物研究者。
这样的特质也出现在了睦仁身上。
如今他的养殖扇贝已经到了实验的关键时期。
而野生捕捞的扇贝,也已经被睦仁送去天津卖了不少钱,换成了日本国复兴的资金。
其实从獐子岛去天津是有些远的。
獐子岛在大连以东不到百里的地方。
按理来说去辽东,或者去山东才是最近的。
不过因为大明转生的蝴蝶效应,满清政府早就肝胆俱裂地叫停了柳条边的开放计划。
原本开放柳条边,鼓励山东、河北的饥民度过山海关去闯关东,是为了移民实边,防止沙俄向南渗透,白化整个东北。
但事到如今,沙俄算个什东西,满清宁可把东北送给俄国人,也不敢像历史上那样,往里面放3000万汉人。
这是寿星公嫌命长的自杀行为。
因此,如今的东北,俄国人正在慢慢渗透,但辽东或者说所谓的“南满”地区依然地广人稀,睦仁拿着那些鲍鱼扇贝也没地方卖。
至于说山东,同样因为清政府没有像历史上那样开放柳条边,山东的饥民除了一部南下被淮军卖去大明,大部分都就地变成了捻匪。
再加上湘军内部也没有像历史上那样权力支持曾国藩剿匪,因此如今整个山东更乱了。
这种地方卖军火和大烟倒是不错,卖鲍鱼还是算了。
所以最终睦仁还是只能舍近求远,去天津卖货。
不过就算有这样小规模的贸易,可《清日友好交涉通商事宜衙门》说穿了,主要的作用还是监视睦仁的。
下了简陋的辇车,睦仁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有点发花,脚下也有点发飘,肚子还咕咕直叫。
睦仁啊睦仁,你仅仅是这样程度的男人嘛?
他摇摇头,甩开侍卫的搀扶,揉了揉胃,正要跨过门槛朝里面走去。
“哟,源睦仁,源王爷,你终于来了!”蒙古王爷索特那笑着走了出来。
这个蒙古人的矮壮身体,拦在睦仁面前那是一动不动。
索特那虽然不是****,但他作为僧格林沁的接班人,大清当今第一武柱国,自然也和僧王一样,加封了博多勒噶台亲王王爵。
论起身份地位,那可不是睦仁可比的。
“臣源睦仁,见过索王爷!”
睦仁本不姓源,但大清国说他姓源,那他自然姓源。
非但如此,之前因为降格而咬牙切齿的睦仁,此时到了正主之前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充分发扬了他孙子装孙子的特长。
日后他孙子裕仁可以向麦克阿瑟奴颜卑恭,睦仁自然也能给大清王爷下跪。
不但下跪,而且动作很熟练。
睦仁双膝下跪,以头抢地,道:“臣祝王爷武运昌隆!”
见眼前这个倭人国王连“小王”都不自称,而是自称“臣”,索特那愈发高兴,自己想着到时候自己给他美言几句,让这小子抬了旗,以后就能自称奴才了。
但无论如何,此行最重要的事情索特那还是不会忘记的。
索特那虽然个子不高,但可谓膀大腰圆,典型的蒙古人长相,反正就是那种一看就很彪悍的样貌。
若不是这尊尊容,他也不会轻易的被朝廷上下一致认为是僧格林沁的接班人了。
虽然勇武是没有的,但身大力不亏。
索特那大手一挥,便如提小鸡崽子一般,将睦仁提起,呵斥道:
“11月我大清圣母皇太后要过大寿,我主体谅日本国小力疲,献不出什么珍宝,故而许你们日本国上贺表一篇,也不知你作得如何了?
你别看本王一副猛张飞的模样,但要说诗词歌赋,倭仁、曾伯涵也未必是我对手,你快快献上,让本王审查润色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