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客械斗虽然名为械斗,但其实却是一场货真价实的,“被遗忘的战争”,知名度比同时期的回乱更低。
这场战争不仅仅只是在广东,广西、福建、赣南均有波及,极度惨烈。
客家人古已有之,从衣冠南渡到唐宋的客户制度,客家人的概念始终存在,指的也是基本也是南下的北方移民。
当然,这个概念的主体也是在不断变化之中的。
实际上,所谓的广府人,本质上也是更早时期南下的汉人罢了。
但是随着满清入关,又一轮大量的北方的难民南移,挤压了当地族群的生活空间,再加上生活习惯和语言的不同、清政府“分而治之”在中间煽风点火激化族群矛盾,终酿成汉人内部分化的仇杀。
不过究其根本,这也是“红薯盛世”之后,南方人口大爆炸,严重超出了丘陵地区的土地承载能力所导致的。
咸丰末年,这场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太平天国运动甚至都是这场战争的一个副产品。
“人皆带剑、户尽佩刀。”
“屠男丁,掠妇女财物,烧毁屋村,称之为‘铲村’。”
“土客交相掳杀,各至数十万人。”
凡此种种不忍卒读。
说到底,还是太卷了。
在中华民族乃至于诸夏文明失去了向外拓展的空间和能力之后,无论是客人的武德充沛,还是土人的众志成城,最终都只能化为这场究极汉人内卷里的一声叹息。
朱富贵倒是无意于在这场汉人内斗中选边站队,不过相比于有田有产的土人,肯定是客人更容易招募一些。
实际上,太平军老兵就多是客家人。
如杨秀清、冯云山、石达开、秦日纲、胡以晃、陈承榕、陈玉成、李秀成、李世贤、杨辅清等都是客家人。
这就导致了大明这边从淮军手里买来的太平军俘虏中,有相当一部分也都是客家人。
在很早的时候,朱富贵就注意在大明内部严防此类以籍贯拉山头的现象发生。
什么客人土人,客话土话,反正不讲大明正音的,统统都去劳动改造!
在这样的高压政策之下,就连日本人都在弯着舌头说大明话,争做大明的纯臣孝子,所谓土客之别就根本只是个笑话了。
不过大明招来的几十万客人,十几万土人,对于缓解土客矛盾还是杯水车薪。
如今眼看移民需求越来越大,朱富贵自然希望能在继续吸收华北灾民的同时,吸收一部分土客难民。
其比例大约是40%与30%左右,另外3成则是川、湘、江南等地的移民。
这么做既是增加大明人口,也是尽可能在中华本土减轻乃至于消弭这场灾难的内因。
土人也罢,客人也罢,说句实话,福建广东那几个良港也就算了,那些个山沟沟里面贫瘠崎岖的烂地有什么好争的?
来阿美莉卡密西西比和的广袤黑土地可劲造啊!
要多少地都是没问题。
不比那红土烂地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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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胡雪岩的谈判进行的很顺利。
胡雪岩为人处世的格言便是“花花轿儿人抬人”。
简而言之就是走到哪儿都有三分薄面。
无论是广府人还是客家人,胡雪岩都有说得上的朋友。
当然,大明这边也要派出一些土人和客人出身的官员前去协助。
要知道这个时代土客村庄那都是一个个战争堡垒。
例如福建大名鼎鼎的土楼,便是一个宗族,或者一个村落居住在一处,边耕边战。
若是没有信得过的人出面,或者拿出切实的保证,空口白牙让人放下武器,甚至是放弃土地,哪怕是贫瘠得要死的几块烂地出海,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要做的工作很复杂,很繁琐。
但只要做成几笔买卖,那么在示范效应之下,很快就能产生连锁反应,后面的工作就会好办的多。
当然,无论土人还是客人来到大明,彻底打散其建制,以雷霆手段消灭宗族势力存在的土壤也是一桩要紧事。
因此归化局那边估计,相比起华北流民,土客移民的移民速度要进一步控制。
今年大明每月新增人口须控制在7%以内,才不会影响移民消化的质量。
这样,预计到今年年底,大明的最终修正后的总人口约为1500万人,勉强占据北美总人口的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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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订好了《明太中部铁路股权募集书》、《明楚人口转移协定书》等一系列文件之后,朱富贵带着胡雪岩坐上了火车。
比起当年李鸿章来访时乘坐的时速仅有20公里的蒸汽火车,胡雪岩乘坐的“狻猊号”列车组,时速达到了55公里。
从凤都出发向南,经新济转车向西,大约8个小时后,火车抵达大明北部最重要的交通节点新郑。
新郑是一座完全因为交通而诞生的城市,与郑州的发迹史非常相像。
太平洋铁路北线与新黄河(哥伦比斯内克河)于此交汇。
相比河床抬高,缺乏径流的黄河来说,新黄河是一条水量充沛、适宜通航的内河。
朱富贵一行在此换乘小火轮一路逆流南下,经过一天两夜600公里的航程后,抵达蛇湖地区。
在这里,迎接朱富贵一行的是早已经等待命多时的铁道兵团某骑兵旅。
骑兵旅的人数一般要比步兵旅少一些。
而这支铁道兵团的王牌骑兵旅人数为2000人,马匹为5000匹。
这人马比例,赵佶、崇祯闻之落泪。
在北美养马,实在是比在中原养马简单太多了。
只可惜如今已是骑兵的夕阳了。
除了这2000直接保护圣驾的士兵,武穆军的两支机动装甲部队也在附近的沙漠地区待命。
只不过朱富贵要走的路太过崎岖,不适合装甲部队展开,所以他们只能远远围观,并扫荡各处,以免有什么不长眼的马匪惊扰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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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蛇湖避开大盐湖沙漠地区,抵达大盐湖西南岸尚有250公里路程。
期间全程都是崎岖的山区和荒漠地带。
在这样的地形上,骑马还是最可靠的交通方式。
朱富贵的骑术不怎么样,胡雪岩就更差了。
所以250公里的路程,一行人愣是走了十几天。
骑在马背上,看着旅途中不断出现的连绵的群山和一望无垠的大荒漠,若是老左来这里,怕不是会心生豪情,乃至于赋诗一首了。
不过胡雪岩显然没有这份豪迈,相反,他满是愁容。
朱富贵驱马在他边上,道:“胡爱卿,你看这山川壮美,皆是明土,朕为中华又争得千载基业矣!”
“陛下功在千秋,令微臣钦佩!”
胡雪岩拍了记马屁,然后话锋一转,忧心忡忡地道,“只是陛下,微臣观此地险恶,虽猿猱不能飞渡,人力果真能在此地建造铁路吗?”
闻言,朱富贵微微摇头。
沉吟半响,朱富贵抬头望天。
这时候,随行秘书伊藤博文早就准备好了纸笔。
作为一个优秀的秘书,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大老板做出这样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这是万岁爷诗兴来了,准备吟诗一首呢!
此等圣训当然要小心记录下来,传之后世的。
果然,朱富贵慢慢吟道:“天子筹边尚未还,诸夏子弟满落山。横栽枕木三千里,引得铁马渡重关!”
“好诗!”
伊藤博文忍不住大声喝彩,“好一个诸夏子弟满落山!我们倭人也是诸夏苗裔,如此壮举,我代表一千六百万倭人请缨,请万岁爷务必准许我等共克时艰,为国效力!”
一边的胡雪岩细细品味这首诗,一股勃然大气也直冲胸膛。
确实是好诗啊!
隐隐有沙场宿将之风。
看来传言当今大明天子乃是穿林北腿的武林高手,早年间也披坚执锐、勇不可当,这绝不是虚言啊!
只不过这朱大天子的诗词水平也实在太不稳定了些。
一会儿是“一戳一蹦跶”的粗鄙,一会儿又是这般的好诗,真奇也怪哉!
说不得成大事者,就是这般能粗能细,收放自如吧!
不管怎么说,从这首诗中,胡雪岩读出了朱富贵对于排除万难,不惜牺牲也要将中线铁路修成的决心。
这让他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买股票、做投资最怕的是什么?
当然是烂尾了。
如果因为工程难度太高,而大明的铁路最终中途而废,那么楚国公府省吃俭用筹集出来的这笔银子可就打了水漂了。
毕竟别的商人讹钱了左大帅有的是办法讨债,这大明若是讹钱,这天底下怕是真没有谁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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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五日,朱富贵十九周岁生日这一天,马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处连绵的临时帐篷营地。
(朱富贵的出生日期为1848年1月25日,故事出场时,即1863年3月1日为15周岁,16虚岁。朱富贵一脉久居雁荡地区,故而多说虚岁。)
等待多日的朱莉穿着拖鞋飞奔而出,不由分说将万岁爷拖进了帐篷。
此等刁蛮洋妇,令胡雪岩目瞪口呆。
可随行的大明官员却全都一副眼观鼻,鼻观口的模样。
直到傍晚时分,万岁爷才从大帐篷里钻了出来,神情居然有了一丝罕见的萎靡。
当然,至于朱莉小麋鹿则已经瘫在地铺上不省人事了。
这还有啥好公干的?
于是抵达的第一天便该吃吃,该喝喝,休整为主。
其实朱富贵也很想来一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
不过很可惜,许多工程师都在等着呢。
这些都是大明通过上一条铁路积累起来的本土人才,将在朱富贵提供的后世资料帮助下确定施工方案。
这些大明自己的工程师可都是朱富贵的心头肉,可舍不得让他们闲置着。
先给他们分配任务,然后在与朱莉一起那啥遍大盐湖,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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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天子,朱富贵对于怎么修铁路自然是一窍不通的。
他来这里,一方面是将从后世顾问那里要来的相关资料带给工程队们,并听取他们的初步方案,另一方面也是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
如今这个时代,大盐湖地区是完完全全的不毛之地。
未来美国西部内陆第三大城市盐湖城,如今还只是一片废墟。
没错,早在1847年,就有一批摩门教徒逃离东部教会的迫害,穿越大半个美国来此定居。
在后世,盐湖城一直是摩门教徒的总坛和圣城。
不过在这个时代,随着大明东进,中西部地区的殖民者政权纷纷被扫荡殆尽,只留下旷野上难以彻底清除的马匪和所谓的“自由牛仔”们,时不时侵扰大明定居点,扮演着过去一百年印第安人的角色。
像摩门教圣城这样显眼的组织,自然是在第一时间被重拳捣毁了。
大明解救出“被迫”践行多女一夫教义的白人妇女,并由大明关爱外籍妇女权益基金会组织的志愿者们,为她们在西雅图找到了新工作。
所以如今的盐湖城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大明目前660万人口连西海岸和大河沿岸,以及新近纳入版图的德克萨斯地区(新桂省)这样的优质地块都铺不满,实在是无力在大沙漠边上建立居民点。
不过当中线铁路通车之后,盐湖城是必然要开发的。
甚至“盐湖城”的编制都已经确定好了,是少数不冠以“新”的城市。
主要是因为盐湖城这个名字实在是太直白明了了。
之所以盐湖城建设的优先级这么高,主要是盐湖城依托大盐湖拥有丰富的战略资源。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大盐湖最重要的自然资源居然是虫子。
虫子,确切的说是卤虫。
卤虫生存于高盐水域,以藻类为食,是水产养殖的优质活体饵料。
大盐湖的卤虫质量极好且产量巨大,在后世占据全球市场份额的一半以上。
大盐湖的卤虫卵每公斤售价达到200~300美元,利润极其丰厚。
当然了,朱富贵对于大兴水产养殖暂时没有什么兴趣。
如今的北美西部地区还处于“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0内卷状态,再加上东太平地区渔业资源根本没有任何开发,所以朱富贵根本不需要考虑人工养殖水产的问题。
最多拿些来自己钓鱼。
但大明不用养水产,后世某水产超级帝国需要啊!
后世中国百姓吃鱼全靠养殖,野捕哪里够啊!
卤虫几乎是养殖业,以及观赏鱼养殖业中的硬通货。
最关键是卤虫这玩意儿既不是保护动物,又不是高附加值产品,将是朱富贵出口后世的重要创汇拳头产品。
当然,除了卤虫之外,盐湖城西南40公里处还有一座世界最大的露天铜矿。
不过说是世界最大,由于加了“露天”这个定语,其实真实的产量远远比不上智利等地。
但如果这座露天铜矿不在大盐湖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而是在墨西哥地区,恐怕世界文明史很有可能因此而改变。
不管怎么说,炼铜是重要的支柱产业,对于任何一个工业国来讲都是多多益善。
就凭这个大铜矿也都值得修建铁路来开发了。
此外,作为一座盐湖,自然也有各种盐矿能够开采,这些都将成为皇家矿业集团的产业。
毕竟交给别人朱富贵不放心,怕他们欠国库税,朱富贵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偷税漏税,而且绝对注重环保,保护大盐湖湿地的候鸟们。
大明子民听了都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