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战告捷之后,左宗棠也不愿意多生事端,在黄石抢劫一番便想要绕过鄂州想要继续北上。
可谁知那李鹤年也是个狠人,居然自鄂州以北搞坚壁清野那一套。
虽说因为布局仓促,其实清野也没清得多么干净。
郊区的泥腿子们都还来不及上山,村寨里头还是有不少粮食储备的。
但左宗棠并不愿意去取这份粮。
左宗棠的部队说是楚军,但和湖北基本上一点关系都没有。
楚军的老底子就是湖南人,加上少量浙江、福建的新兵,所以在湖北抢劫,心理上是没有什么负担的。
之前打破黄石,左宗棠就来了一番拷饷的操作。
兵过如篦,这旧军阀的弊端楚军当然也有。
如果楚军真是有不动如山岳家军的本事,朱富贵就该睡不着了。
再说,这次他们是去西域干的活,就不是谦谦君子能干的,不够狠,根本不可能成功。
只不过,左宗棠毕竟还是个要脸的人,问乡绅“借”点粮倒也罢了,真要去抢斗升小民嘴里那点活命粮,他还真干不出来。
他更希望买粮。
只可惜在李鹤年的搞鬼之下,一时之间楚军有钱也买不到东西。
楚军是有钱的。
之前在江西的时候,刘坤一送的粮食只是一小部分,左宗棠自己花钱买了不少。
左宗棠之所以有钱,自然是因为大明了。
除了之前的股票分红,左宗棠的白手套胡雪岩也筹集了1500万两白银的巨款。
历史上左宗棠复西域,清廷其实只给了他500万两银子的军费。
楚军军费主要是靠胡雪岩筹借来的1870万银子。
而如今,胡雪岩筹措的1500万两银子可基本都不是借的,而是这些年楚军买卖人口,贩卖明货攒下的家底。
当然,左宗棠如今的身份是反贼,借也借不到多少钱。
大明对俄宣战太仓促,并没有给胡雪岩运作借钱的机会,他是贱卖了不少资产才搞来这一笔军费的。
这可以说是梭哈了。
胡雪岩本来就是一个喜欢梭哈的人,不然历史上也不会败得那么惨。
不过这一世,胡雪岩可是出访过大明,见过凤都城的高楼大厦,听过造船厂中机器轰鸣的。
他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赌输。
而且就算赌输了,大不了就是与左大帅一起跑路,前往凤都做个靠股票分红混吃等死的百万富翁而已。
·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楚军绕道梁子湖时,又接连下了三日大雨。
泥泞的道路令楚军的行军愈发困难。
在加上湖北境内的结寨自保的百姓也对这支客军极不信任,甚至射杀前往交涉买粮的楚军斥候。
最终,楚军是在疲敝交加中走出湖区的。
这个时候,出发时的5万楚军已经减员超过6千,13万民夫更是跑了将近四分之一。
当太阳钻出云层,久违的阳光洒在左宗棠黝黑苍老的脸上,他眯起眼睛,眺望武昌的方向。
“传令下去,广布斥候,大军原地休整一日,明日寅时做饭,卯时进兵,辰时至武昌!”
“是!大帅!”
传令兵将左宗棠的命令传达下去,不一会儿楚军开始搭建简易的休整营地。
这时候刘松山与白师傅两人一道前来。
刘松山问道:“大帅,明日这武昌城怎么个攻法?”
武昌不比鄂州,是没办法绕过去的。
十几万人想要渡江,非拿下武昌不可。
不但要拿下武昌,还得拿下汉阳、汉口。
只有拿住了武汉三镇,才有可能以长江与汉水之利,直接将物资送入陕西。
刘松山是懂兵法的,知道平西域必先平甘陕,平甘陕必先得武汉的道理。
他道:“我军所带火药前些日子叫雨淋湿不少,若是以炸榻城墙的方法,恐怕还得延误几日将火药晒干。”
“无妨,武昌城固,非顷刻可下,明日我军只要围而不攻即可。”
左宗棠抚须道,“老夫出发之前便给长沙王夔石(王文韶字夔石)写信,邀他一道兵进武昌,届时我、王,再加上朱明三家一齐发力,只要不缺粮,武昌必克。
至于粮草,两位也不用太过担心。
虽然之前民夫溃逃粮食损失不少,但这些时日我们一日两餐,剩下不少口粮,足够围困武昌二三十日所需。
况且雪岩这些日子定然也在湖州、嘉兴等地筹集粮草,只要朱明能打通水道,我军定然是不会愁粮草不足的。
至于说夔石那边,湖南不缺粮,想必也会带足粮食而来。”
左宗棠口中的王夔石就是王文韶,历史上是左宗棠平定回乱的坚定盟友。
如今在长江以南,算是为数不多的“左系”了。
甚至王文韶在书信中,对左宗棠以卑职自称,表明自己的从属地位。
只可惜,俗话说得好,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
王文韶这个巡抚比附郭省城还倒霉。
湖南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湘军的大本营,是现剿捻总督曾国藩、现四川总督骆秉章、原闽浙总督左宗棠、原湖北巡抚胡林翼等等一票大佬的老家。
王文韶这个巡抚真正能管到的地方十分有限,政令能出长沙就不错了。
要不是把衙门放在长沙的湖广总督谭廷襄,前阵子刚刚病死,王文韶连个吉祥物都算不上。
现在他接手了谭廷襄的政治遗产,才总算能凑出一支兵马跟着左老哥北上吃肉。
王文韶已经下定决心了,如果真能打下武昌三镇,他就不回湖南了。
与其做那个鸟用没有的湖南巡抚,不如进楚国公府里当个武昌知府,为左宗棠的西征大军做好后勤保障。
总而言之,就算是仓促起兵,左宗棠也已经尽可能做好了一切算计。
听到左宗棠详细讲解当前的形式,刘松山与白师傅两人都忍不住赞叹道:“爵爷高见!”
“哈哈哈,倒也不是老夫谦虚,论布局谋略,我左某人若是第二,恐怕普天之下也没有谁敢说自己是第一了!”
左宗棠捻着自己的山羊胡须,露出几分自得,“朱家万岁也就是兵利甲坚,但若论运筹帷幄嘛,老夫其实做个帝师也是绰绰有余的。”
有真才实学却也恃才傲物,洞悉时态却压不住火爆脾气,若是少了任何一面,这也不是左宗棠了。
左·爱装逼且不翻车·宗棠这一次也抚掌大笑,为自己喝彩,“以老夫之见,十日内武昌必克,二十日内襄阳可得……”
轰——
轰轰——
轰轰轰——
老左装逼装到一半,忽然只觉得地动山摇,从远处阵阵闷雷传来,仿佛天塌地陷一般。
“平地惊雷,何以如此?莫非是滚地龙耶?”
左宗棠连忙登上高处,举起千里镜看去,只见武昌方向似乎升腾起了一股烟雾,但因为距离实在太远,根本看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一匹高头大马驮着一名斥候飞奔而来。
“我军之中怎有此等宝马良驹,定是鞑子奸细!”
楚军这边刚要放铳,那斥候连忙滚下马来,一边出示信物,核对口令,一边大喊道:“城破啦,城破啦!”
“什么城破了?”
左宗棠顾不得安危,与一众亲兵一起跑了上去,急切地问道,“你说什么城破了?”
斥候连忙答道:“当然是武昌城啊!”
“胡说!”
左宗棠虎目一瞪,怒道,“那武昌城墙高三丈,以砖石夯土而造,坚固无比,怎么会破了?你莫不是诓骗我等?”
“大帅,卑职哪有这个胆子啊!是明利坚,是明利坚人仗着坚船利炮,万炮齐发炸开了武昌城墙,如今城里的大官和旗人都在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哪!
大帅,明利坚的老爷们说了,他们人手不够,也看不上那些乞丐家什,让咱们赶紧入城呢!
对了,您看卑职这马,这就是明国老爷的丹山军马,他们嫌小人不会开摩托,赏给卑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