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钰当时一听他提到闽州,就知道他定然是查清楚她母亲真正的来历了。
要靠着她自己,去一家花楼里从恩客身上赚到银子,还是在闽州的花楼里,霍天行还真不是一般地想刁难她。
但仔细一想,不管他有没有提这个难题,闽州她都是一定要去的,本来她还想着自己到了这里还要小心行事,尽量不要先被林家给发现了,如今想来,那花楼里,未尝不是个好的隐身之处,况且,有了这层身份,没准儿她还能换个玩法。
于是当时也不过是多考虑了几息的功夫,她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痛快得让霍天行都不由得侧目,不过他也并没有再出言多说什么,反正是谈生意嘛,各方都可以提条件,他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了,林钰既然还要迎难而上,那他自然只会袖手旁观了。
张铁牛跑了五六家药铺才把林钰这方子上的所有药材都给买齐了。只是在回来给她禀报的时候,面色却有些迟疑,林钰一看就知道他有话要说,当即就挥手让他但说无妨。
于是张铁牛便如实说了,“小姐,属下去抓药的时候,有好几家大药铺,那抓药的伙计拿了方子看半天,最后拿不定主意又去请了掌柜……总之按他们那意思说,您这方子,好像,好像不太适宜啊,真吃下去,可能不是滋补,反而对人体有碍。”
“也不知您这方子从何而来?是您师父那里吗?可若不是出自她老人家之手,而是旁人,您看要不要再让我拿去给这城中名医瞧瞧啊?”
他虽然还是听了小姐的吩咐照着方子抓回了药,可想起那几家药铺子里掌柜和伙计们的眼神,还有他们当时的话语,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若是这方子是出自小姐师父那里,倒还好说,就好像上次那伤药一般,虽然五大人都说那方子看起来不妥,可最后效果却是极好,可若不是……那他还是觉得起码得找个靠谱的人先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吃吧?
林钰知道张铁牛性子憨直,这样说都是出于关心自己,想了想,最后为了安他的心,她还是撒了个谎,笑着点了下头,她就肯定了张铁牛的猜测,“不错,这方子就是我师父开给我的。”
张铁牛闻言,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就按照林钰的吩咐,下去准备熬药去了。
林钰笑着看他退了出去,这才低头去看手中的那张方子,其实这张方子也算是出自她手了。因为她把上一世用过的,母亲留给她的那张方子,做了下改良。
上一世那方子虽然效果也是不错,可见效太慢了,而且还得一直坚持服用,若是有段时间不用,肤色又会慢慢暗沉下去。
而她眼下这张,是她在学习了《千机要典》之后进行的大胆尝试,本来那《千机要典》里就是记载了各种药性、毒性和医理的。
其实早在先前她就对这张方子研究许久了,刚开始是通了药理之后的好奇,后来则是想拿这药方来挣银子,等到那天听霍天行提出了那个条件之后,这一路上她更是好生下了番功夫,这才定下了最终的方子。
除了增加了一些更珍贵稀奇的药材之外,林钰还大胆地在这方子里加了些毒,这样才能让它快速见效,且一劳永逸,再不用长期服用。
至于那毒,过后她可以再开方子给自己慢慢化解,反正只要一下子毒不死她就可以了。
其实这张方子上的药材是要分为内服、外敷、药浴三种来分别配合使用的,只是她先前图个方便,顺便也不让别人窥见方子详貌,这才都写到了一起,其实并不是一股脑儿地全倒在一起煎了来吃。
所以她方才又单独写了个方子给张铁牛去照着煎药,再写了两个方子给小喜,让她去准备外敷和药浴的。按照她的估量,这药得持续使用一个月才成,而且在此期间,不能见风,也不能晒到太阳。
是以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得一直呆在自己屋子里,不但寸步出不得门,还得把浑身上下包裹得严实,最多只能露出眼睛、鼻孔和嘴巴,至于其他一切吃食药物等用度都由小喜和张铁牛两人送进屋里。
这两人头一回进屋的时候,一见到林钰这副模样自然都是吓了一跳,林钰便笑着安抚他们,让他们不要害怕,也不要担心。又解释说她这一趟是要来寻仇的,仇人就在闽州城里,她不能让对方认出她来,所以得想个法子改头换面云云,如此好生解释了一番,这才让两人稍微安了下心。
等到七月份的时候,有天早晨张铁牛从外面回来,就从城外的驿站里给林钰带回了好多封厚厚的书信。这一路上,她几乎每到一地,都会往军中、王府、李家以及她师父那里各送一封平安信。
只是之前她一直在路上,收信不便,但她知道她最后会来到闽州城,所以她在路上的时候,就按照行程算了日子,让河西的人可以先把回信都寄到闽州城外的驿站里,这会儿也的确该收到了。
一拿到这一沓书信,林钰就迫不及待地把它们摊开到了桌面上,目光极快地浏览过封面,当瞥见那笔熟悉的字迹时,她感觉自己的心似乎都跳快了些,可当真正拿起那封信的时候,林钰下意识就两指捏了捏,感受到那个薄度,她的心跳又慢慢落了回去。
怔了片刻,她这才连忙拆开了信,里面果然就薄薄的一页纸,再一眼扫过其上的内容,连一页纸都没有写满。看着上面用一如既往简单明了的内容写着他很好,肃家军也很好,三月份的时候还打了个大胜仗,基本赶走了西面的北蛮人……
后面就是让她在外小心,保重身体,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林钰看着那短短的一封信,只觉得自己满腔的热情仿佛一下子就被浇了盆冷水。虽然他以往写信也一直这样简短,可那其间的语气,用词,却也没有这封信这样敷衍,陌生,仿若只是一纸公文一般,可就算是公文,也没有这样简短的吧。
是因为她到临走之前才给他写了那封辞别信,所以他生气了吗?
林钰看着纸上那铁画银钩般的笔迹,想象着那个英俊冷酷的少年,想象着他生气时皱起眉头的样子。心里一时好像又没有那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