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幽暗,山洪肆虐,雷电交加,风雨大作。
这是中原决战的最后时刻。
九黎部落靠着河伯和萍翳的支持,发动了最后的突击。
萍翳掌雨,整个中原地带已经连下三月大雨,沼泽遍地。
河伯掌河,自然沆瀣一气,黄河已经在一个月之内,决堤十八次,两岸部落,死伤无数。
这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帮助被围困足足半年的蚩尤突围东逃。
可这次,有熊部落和神农部落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轻易打开缺口,而将蚩尤的九黎十八营死死咬住了。包围圈西南的神农部落更是一连发动了七次冲锋,怒杀化烛、光退、阵可、工下、开阳、及岁、狼细、九匠、持兵九员大将。
蚩尤暴怒,怒指河伯作战不力,他要黄河西卷,击沉函谷关,将整个关中反淹,他要让神农氏片瓦不存。
河伯虽然支持九黎,但要让河水西流,这实在有悖天道,一时犹豫。
蚩尤冷笑道,天道?知道我代表谁来的人间吗?我代表的就是天道。
说罢,朝天一指,高声道“雷来”。
随即便是紫光大作,一道惊雷砸在了阵营前。
河伯惊愕,只能躬身受命,卷身入河中。
他知道,这已经不是人间之战了,这是不同神只人间代理人之间的斗争。他只能领命。
大河开始咆哮。
朝东奔驰了千万年的河流开始在这洪荒时代的远古大陆上朝西逆流。
天高地远,白昼无序,阡陌无踪,汪洋一片。
狂风将浪头掀成了小山,犹如大海怒灌,山崩般毁天灭地直砸下来。
包围圈上的炎黄部众开始溃败,连续十年的大战眼看着就要功亏一篑。毕竟,人族的历史才刚刚开端,他们还不足以在“神力”面前挣扎。
此时一个人影站上了船头。
他身材高大,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目光炯炯有神,左手持一把玄铁耒耜,右手则将一片桑叶塞进了口中,轻轻咀嚼着。
受大帝指派,这已经是他入阳的第三十年了。
尽管对于冥间的混沌时代来说,三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但对于阳间来说,这三十年可是一代人的生命。
带着人族启蒙的命令,他辗转反侧,南征北战了整整三十年。
如今到了紧要关头,决不能前功尽弃。
“烈山。”男人招了招手。
身后走出来了一位彪形悍将。
“炎帝,部下一直再等您最后攻击的命令,只要您一声令下,我马上冲进蚩尤的堡垒。”
男人却摇摇头,淡定地从怀中又捏出一片桑叶,道:“此叶乃是神木之叶,我谓之为桑。我观三百六十种树木,唯此树生虫而丝,可做人族的衣裳。果亦可以食用和酿酒,树干及枝条可以用来制造器具,皮可以用来造绳造船。若我死后,你等皆以北方有熊氏为尊,将此树奉上,广为种植,人族兴旺,指日可待。另外,我食用七千二百本草,多有药用食用,皆记载了在了洞穴之内,也一并奉上。人食五谷而长,用百草而康,进阴阳轮回,方可绵延不绝,我去也心安也!”
“炎帝,您这是要……”
“我要亲自带队攻克蚩尤的堡垒。”
“炎帝,万万不可啊,你乃我连山氏、列山氏几十个部氏的联合酋长,哪可轻动,还是让我等替你冲杀吧!”
男人摆摆手,正色道:“我意已决。不成使命,我无颜多活。你等记住,我若有难,炎·黄一家,不可轻战。”
说完,朝着身后的死士一挥手,驾驶着一众小舟飞也似地朝着凶犁山发动了死攻。
他明白,不管是自己的神农部落,还是轩辕的有熊部落,谁都经不起这一场洪水逆流。
有关于人间这片洪荒土地,到底是归于天界诸神管辖,做成斗兽场一般的练级场所,人妖灵为奴;还是让他们和冥间纳为一体,各自建立文明已经争端了上千年,好不容易才拉扯起来的部落文明,决不能就这样毁掉,否则,自己就真的无颜再见北阴大帝了。
“杀!”
在北侧有熊氏疯狂的攻击掩护下,男人一马当先,带着八百死士攻入了蚩尤十八营盘的核心堡垒。
在这里,他终于见到了这个和自己争斗了数十年之久的死敌——蚩尤。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这个头上长角,面似牛头的九黎部落首领,他的身上也悄然背着特殊的使命,如今被两个联合部落围攻到绝境,他也没有退路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彼此点了点头,就狂吼着对撞在一起。
嗜血铜刀和玄铁耒耜绽放出一股原始金属的光辉,强悍的肌肉也热血和汗水疯狂挥洒着王者的气韵。
他们从早上打到了傍晚,又从傍晚打到了黎明。
他带来的八百死士已经被杀戮殆尽,而九黎部落的十八营也被游击的千疮百孔。
他被嗜血铜刀砍的全身刀口,而蚩尤也被玄铁耒耜洞穿了象皮铠甲。
当雨雾中,太阳模模糊糊升到中天的时候,蚩尤终于开始有些力竭了。可男人却从怀中摸出一把东西塞进了嘴里,大口咀嚼着,鼻孔中喷出的热气都带着能量的味道。
“这是什么?”蚩尤沙哑着嗓子问道。
他背靠着一棵大树,气喘吁吁,眼睛浑浊,双手在颤抖。
“五谷!”
“是日精月华,还是露珠地气?”
“都不是,只是百草的种子。”
“这些下等的东西也能吃?”蚩尤鄙夷地摇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吃了这些你就能击败我……”
“那就试试看啊!”
男人咽下口中的东西,突然力起,一个箭步拔地而起,越过了蚩尤落在了那大树的后面。蚩尤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男人一个回手怒刺,并不锋利的玄铁耒耜此时却好像得到了某种神力的相助,扑哧一声,洞穿了大树的同时,也插进了蚩尤的后心。
蚩尤低头看着穿过身体的玄铁耒耜,一脸匪夷所思地喃喃道:“阳间丢了……阳间必是人族无疑……”
看着歪歪斜斜倒下的蚩尤,男人撑着玄铁耒耜努力站稳,他看见远处有熊氏的旗帜已经杀进了堡垒。
他笑了。
自己的使命终于完成了。
也就是这时候,他隐约听见雨雾中好像有个朦朦胧胧的声音在召唤着——魁隗接旨,北阴帝令,阳间事毕,速归。接着,脚下的几根草叶无端飞进了自己的口中,霎时间,一口热血喷涌而出。
“炎帝!”一众部将已经杀到了跟前,抱着他大声嚎啕起来。
男人淡淡一笑:“人族兴,指日可待也。吾将去也,此乃断肠之草,不可食……”
语毕,溘然而去。
一个是时辰之后,已经变装的男人不再是部落首领的打扮,他手提长剑,腰跨葫芦,出现在酆都城外。一脸英气的他兴奋不已,终于可以再次见到义父了。
哪料,刚过了幽冥大桥,还没进山门,就听见城池上有人高声道:“传酆都大帝御令,义子太常令将军魁隗,入阳历练期间,私杀天界将官夷鼓蚩尤,本为死罪,念其早年随帝平患有功,暂免死罪,流悬壶峰思过,以观后效……”
男人无辜,不满,恼怒,一头从坐骑金鹏上栽了下来,大口吐出了几口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