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寺首座净远、维那慧可,监院弘忍参见王爷。”
三纲带着众僧到了寺门迎接。
两排林立的百姓,站在远处眺望这幕热闹的场景。
都知道太白寺是依护国公子祖庙而建的,护国公到太白寺来,应是司空见惯的事儿。然而,护国公来的时候,并不意味被公众知道,一般来说,都是暗然来,暗然去。燕都的百姓都知道他们的城主其实并不喜欢张扬。
今儿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护国公居然亲自带人到太白寺来了。
朱隶身后这上百人的队伍,人数不算是上千人惊天骇俗,但是,究其这些人的身份,已经够让人咂舌头了。只见燕都里,只要有头有脸的,都出现在这里了。也就是说,这里有,商界的大富翁,身份显赫的贵族那即是和护国公或是皇亲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了,其余的,还有一些或许不是那么有钱有势,可是在民间中负有声望的一些人。
突然浩浩荡荡地带了这样一批人上山,护国公意欲如何,是连太白寺里的得道高僧们,都有些不明不白了。
“各位僧人,免礼。”朱隶道,声音沉稳,不偏不倚。
高僧们起身。三纲互相望了眼之后,由慧可上前问询:“王爷此次到访本寺,之前并未差人过来,是不是——”
“哦。”朱隶像是不经意想起一样,说,“本王那条狗,想念太白寺的斋饭了,本王刚好想起自己也很久没有来看望方丈了,所以,顺着爱犬的美意临时主意到这太白寺来。至于本王身后跟的这些人,同样都是挂念起太白寺的斋饭了。如果贵寺觉得人太多不好招待没有关系,本王已经和他们说好了,在这寺庙附近临时搭个帐篷过夜。”
三纲猛然愣了下。几位得道高僧的脸色瞬间都不太好看了。
其中,监院弘忍倒不是一直在太白寺里的僧人,是从其它寺院被请到太白寺当监院的,对朱隶了解比较少。因为朱隶小时候来太白寺来的多,长大了,继承父业以后,事务繁忙,鲜少到太白寺来,来也是经常是为了一些礼节性的必要,来去匆匆,根本没有时间在太白寺长逗留。
弘忍问起了应该相较而言比较了解朱隶的净远和慧可:“王爷此言,是否是在与贫僧等人说笑?”
说朱隶开玩笑。基本上,毫无可能。
别看朱隶有时候口气挺吊儿郎当的,可是,护国公那个本性本就是不太会开玩笑的,当然,这种东西,不是很了解护国公的人不清楚。净远和慧可一样是觉得模棱两可,模糊不清。毕竟朱隶太久没有来太白寺了,小时候的朱隶与长大后的朱隶,肯定是,不太一样的。
对于弘忍的问题,净远和慧可都只能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同时这两人的目光,落在朱隶那似笑非笑的嘴角上,似乎是在努力回忆见这位新城主最后一面时的样子。
是在什么时候?
对,是在朱怀圣死的时候,朱怀圣要安葬在护国公的墓园里,灵牌有儿子守护着供奉进护国公的祖庙。那会儿,朱隶披麻戴孝,刚行过弱冠之礼,年纪尚小,一张年轻的脸,经历这人生的第一场沧桑,稚嫩的少年皮肤上猛然一夜之间,粗糙了许多,是被岁月的刀子给刮的。
他们是记不起朱隶那时候的表情了,好像很严肃,又好像,不是没有表情。
父亲死了,自己刚成年马上要负起一家子的重担,不仅仅是一家子而已,还有北燕这片广袤的土地里那些世世代代效忠于护国公的百姓和部队,谈何容易。
是人,都在突然面临这样的变故时,会一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净远轻叹出一声,双手合十,念了句善哉。
小和尚们,那群小萝卜头,钻在前面师兄长老们的后面,偷偷窥探着他们的城主。对于其中有些人而言,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城主。可是,这一次看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孩子的直觉天生比那些老人们成年人们敏锐,看到朱隶嘴角勾的那丝弧度,这群小萝卜头却另有见解。
“我敢打赌,隶王是来见老婆的。”
“什么呀?隶王现在不是和王妃住一块吗?有必要跑到山上来吗?没多久,王妃就下山了。”
“你知道王妃来做什么的吗?说你傻真傻。王妃要进祖庙,可我们方丈还没有出关。隶王要是不来的话,方丈不出关,王妃怎么进祖庙?等到头发花白了,可能都——”
尚姑姑是躲在角落里听人说着,听到这会儿,从小和尚们的话里好像听出了一丝端倪。刚好,尤氏屋里的孙婆子应该是奉了尤氏的命令一样跑出来听壁脚,与尚姑姑撞了个正着。
孙婆子嘀咕道:“这群和尚,果然像夫人想的那样,居心叵测,想把我们留在这里做什么?是想引少爷上山来吗?”
引朱隶上山?
尚姑姑心里头大吃一惊,想,现在朱隶都上山了,是不是,代表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心中揣了块石头,不安地转回身,急急忙忙回院子里给李敏报道。
听到了老公来的消息,僧人们都出去迎接了,但是,自己和婆婆这次来,并没有对外宣布,这时候突然在公众面前露脸反而不太合适,因此,婆婆不出声,李敏也就在屋里呆着,没有出去迎接。反正,自己老公肯定是要过来的。
屋里,紫叶在给来到访的僧人莲生倒茶。
兰燕跑去四周再找了一圈,实在找不到刚才袭击这里的案犯从哪里逃出去的痕迹,回来后,对李敏汇报:“主子,不见人,是逃出寺外了,或是根本没有逃出寺外,奴婢不得而知。但是,这太白寺算是守卫森严的地方了,如果不是像昨晚我们出去时那样——”
“昨晚我们出去时?”李敏这会儿想起了昨晚她们一行尾随尤氏出门时,并没有遭遇到守护僧院的僧人拦阻,原先,她还只以为这些僧人是恼了尤氏,采取了对尤氏任何行为不理不睬的态度。毕竟尤氏身份摆在那里,尤氏真要怎样的话,这群僧人想拦都要考虑三分,得不偿失。
现在听兰燕一说,好像另有缘故。
兰燕要继续说时,先看了在屋里盘坐的莲生一眼,接着才说:“回王妃,昨晚我们走出僧院的时候,据奴婢观察,并没有看见守护僧院的僧人在。”
听见这话,作为太白寺的一分子,莲生有必要出口澄清,站起来,对着李敏一鞠躬,道:“王妃,本寺昨晚上西侧出现了一伙不明来历的匪徒,因此,贫僧师傅带着夜训的众僧前去探明对方来路,难免在东侧的防备上略有疏忽。”
看来是一场激战,否则,怎么会连留下一个人把门都没有。
可是,为什么袭击这个院子的匪徒,要针对这个年轻的僧人?
屋外一串脚步声,尚姑姑穿过院子,从紫叶掀起的棉帐里穿过,到了屋里,轻咳一声,道:“王妃,奴婢听那些和尚们说,好像是说方丈没有出关,所以,王爷不得不上山来。”
当着其他僧人的面,尚姑姑不敢直言。
言外之意却是不难听懂,莲生皱下眉头,道:“不可能。方丈不会做这种事情。只是很不凑巧,方丈于王妃来之前三日前闭关修行的。王妃没有提前告知要来,所以,本寺上上下下都是有些猝不及防。”
高僧修行,是不一定时间的,有时候闭关久,有时候闭关短。因为没有提前告知打乱了高僧的修行计划,李敏心里是觉惭愧,说:“师父所言,本妃都懂。本妃和王爷也相信,方丈定不是愿意见到这种事发生。就不知方丈此次闭关,原先计划是何时出关?”
“贫僧师父已经告知了方丈。只是临时改变主意提前出关的话,尚需要时间调整。”莲生说。
李敏对此也相信,自己丈夫肯定不是赶着来逼慧光出关的,这里头,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他事务繁忙,公务缠身,和她一样,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对此,金毛朝天拱起了狗鼻子,似乎不太苟同她这个意见。
它那主子,说它花痴,其实主子不也一样花痴。
哼哼。
与寺庙的高僧打过照面以后,朱隶遣散了随行的人,自个儿去找老婆了。留下一大群面面相觑的。
吕博瑞走出轿子,在听说朱隶让他们各自今晚在这里找房子睡觉时,脸色马上黑了大半。
“岂有此理!”是人都按耐不住了,何况是朝廷大臣,皇上派来的官差,他朱隶再如何,都怎么可以把朝廷大臣招来以后,儿戏对待?
师爷在他旁边说:“看这个情况,大人现在想下山,恐怕不容易。”
朱隶让他们自便找吃找住的,却是,没有允许他们下山。朱隶一个人走了,底下亲卫队貌似黑镖旗的人都在,是守在了寺门的通道上,没有朱隶下发的牌子允许,他们这行人别想下山。
护国公究竟想做什么?
让他们上山,本以为是想让他们做什么的,结果,把他们困在这里,没有房子住,没有东西吃,让他们直接在寺庙外的原始森林里过野人生活。他们要是那些饥饿的流浪汉倒也不愁在这深山老林里自力更生一夜,可他们不是,是每天穿好吃好,没有山珍海味难以下咽的达官贵族。
真是的!
吕博瑞可以听见,四周那些与他一样被朱隶抛弃在山上的贵族们,发出高高低低的牢骚声。他们不牢骚才奇怪了。因为,寺庙里还有普通香客。朱隶这分明是,让普通老百姓看他们笑话。
据此,吕博瑞本来怒气熊熊的火焰似乎瞬间消去了一大半,眯起了小眼珠子,似乎,这是一个不错的机遇。
平常与这些人接触不多,这些人明着不敢和他来往,正因为朱隶在。现在,同病相怜,要彼此生起感情可就容易多了。
吕博瑞向师爷勾了下手指,小声说:“让夫人过去,和那些贵妇们说说话。”
男人不好出面,这时候女人出面反而方便多了。不用吕博瑞交代,晋氏已经赶紧走出去发挥公关了。
尤氏在屋里打扮整齐了,坐在炕上,只等着儿子来拜访。
过了不知道多久,孙婆子跑进院子里喊:王爷来了——
所有丫鬟婆子,都走到了门口迎接。
由于朱隶先派人过来说了,李敏呆在屋子里没有走出去刮寒风,否则要被老公刮一顿了。
朱隶身后只带了一个小厮,背着手走进了院子。一群小和尚头,趴在墙角上观望。朱隶抬起那双锐利的鹰眼,在小萝卜头那一张张好奇的脸上扫过去,不禁扬起英俊的眉梢。
小和尚们举手像要高呼一样,一个个兴奋地咋呼眼睛。
李敏这个明眼人一看,哎呀,原来自己老公挺有孩子缘的,居然很受小孩子欢迎。
某个小和尚把腰间绑着的某样东西解下来,跳下墙,双手捧着那葫芦,进献给朱隶:“隶王,知道你有朋友说是爱喝酒,这个葫芦好,送给隶王。”
“为什么不是送给本王的礼物?”朱隶让人接过小和尚送的葫芦,扬着眉宇像是挂起一丝不悦,嘴角却微笑着问。
“因为隶王说过,广交朋友,是隶王最大的本事。小贫僧想着,助隶王一臂之力。”
李敏赶紧拿起帕子捂住嘴角,捂紧了那口差点喷出来的笑。
是没有想到,自己老公竟然曾经在这群小萝卜头面前夸耀自己。
尤氏在屋里扭了嘴巴,捏紧了帕子,想的和儿媳妇是大相径庭:这群该死的孩子胡说八道,等会儿要被她儿子用棍子打,欠揍。
只是,她儿子反而是欣叹着,笑吟吟地回答小萝卜头的话说:“你们长大了,可是也要当本王的友人?”
“要!”
孩子们的高呼声,惊得歇在屋檐上的鸟雀都振翅欲飞。
尤氏挺直的腰都软了下来,根本不知道自己儿子想什么。
李敏眉角上挂上了一抹深思:她这个老公,确实是有这个本事,什么朋友都能交。看看,像许飞云这样无拘无束任性妄为的怪人,公孙良生这样不得志被皇帝下令冷落的读书人,都是这样,被收揽到她老公旗下。
所谓,得胜者,成王者,需要众生合力。她老公,是有这个条件。
朱隶下了令,尤氏被扶到了隔壁儿媳妇住的屋子里。为此,尤氏心里头有些不太舒坦,本来应该是儿子儿媳妇一块来她房里拜访的。为此,朱隶亲自站在门口,和尤氏一块入屋,说:“敏儿如今身子不同以往,请母亲多多体谅。”
尤氏一撇嘴:“敏儿是本妃见过的,最活蹦乱跳的孕妇了,今早上,还去了隔壁那儿,与风水大师斗了一番,直把城里最有名的风水大师司马先生给逼到屋里角落里躲着去了,让本妃再次大开眼界。”
李敏已经从座上下来了,听到婆婆这话,低头说:“本妃只是过去救个病人,没有与风水大师计较的意思。反而是风水师冒犯了太白寺,才被僧人们关押了起来。”
尤氏坐上了屋里的主位,看着儿子儿媳妇在下座坐着,似乎心里一口气稍微舒坦了。
老人家要的就是一份高高在上的在乎,没有其它。
朱隶接过喜鹊倒来的茶时,先问了一句:“夫人在寺院里吃了斋饭吗?”
喜鹊偷偷看了尤氏一眼,低下头说:“入乡随俗,何况,进太白寺要祭祖,定是吃的斋饭。”
“吃斋饭有利于身体,母亲要是觉得有益,不如在寺中再吃个两三个月斋饭。”
一句话,尤氏猛的打了个寒战,好像从梦里惊醒了。
无疑,儿子这是恼了。
朱隶恼的原因很简单,既然这事儿你老母亲要做,我做儿子的信任你,给你去办。结果,你竟然在这种大事儿上还耍小心眼,搞到差点儿大家都下不了台。如果太白寺不让李敏入祖庙祭拜,理由也很充足,谁让妳们之前不打招呼。
尤氏承认自己之前没有提前通知是耍了小心眼,可真没有想到太白寺里的僧人们心思复杂,已经不及当年她随丈夫来那会儿一样,都只有慧光一人发话。只见慧光现在闭关,太白寺里好像意见也不是很统一。
“隶儿,此事,应说都是太白寺的僧人作祟。明明是我们护国公的祖庙,为何不让我们护国公的家人进入,这是不合道理的。”
“母亲,当年,父亲带父亲到太白寺的时候应该说过。护国公与太白寺僧人们是定有协议的。僧人们有权力处置太白寺寺中的事务,护国公不予插手。护国公尊重太白寺与太白寺僧人。太白寺不是普通的寺庙,是北燕第一大庙,与中原三大庙,为全国百姓四大朝奉圣庙之一。其在佛界民间的地位都由此可见。母亲你如此鲁莽的行径,是连皇上都不敢做出来的事!”
儿子的口气突然变得如此严重,尤氏大气不敢出。
可见,朱隶赶着来是有原因的,这个太白寺压根不像外面人所想的那么简单。太白寺的一举一动,乃至可能影响到北燕的民间。
“如今隶儿你来了以后,不见得太白寺中的方丈愿意出关。”尤氏说。
婆婆心有不甘的口气当然是想着,要不让儿子逼着方丈出关也好。可显然,朱隶没有这个打算,也不可能这样做。
“方丈闭关修行,母亲没有事前通知,不知情的情况下了来拜访,当然是要诚心等待方丈出关。”
“什么?”尤氏惊叫,“我们怎么可能在这太白寺中久住?”
所以,朱隶刚才说的那话,一方面是恼火,一方面看起来真有这个意思,让尤氏在山上住久了反省。
尤氏气呼呼地扭过脸。
李敏瞅了眼失态的婆婆以及在那儿气定神闲的丈夫。婆婆太不淡定了,她老公都带了一批人上来,怎么可能无所事事只是上山来看看风景。
尤氏回房里休息去了。据说跟她老公上山的那批贵客们,都各自找到了可以下榻的地方。
到底是一些得罪不来的贵客们,太白寺匆忙清出一点地儿,让这些香客们挤一挤,能有个落脚地儿休息下还是有的。然而,太白寺的僧人们,据此发生了很大的意见分歧。
突然乍到的护国公,以及护国公完全出人意料的行动,让太白寺没有计划应对,有点失脸了。
最少,三纲聚集在一起讨论的时候,再次提起了这个问题。
监院弘忍担心起这些贵客倘若今晚上真的都在太白寺过夜,寺院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毕竟太白寺从来没有接待过这么多客人过夜,问起:“方丈何时出关?”
“用问吗?”慧可怒气冲冲的,“这像话吗?没有事前通知,不止自己家母亲夫人是如此,本人也是如此,和他父亲简直是判若两人。本寺从来没有接待过这样无礼的主子!方丈要是真出关了,见到这个状况,老人家不得生气。”
“方丈是不是生气倒是说不定。隶王性情乖僻,从小时候随怀圣公到本寺来的时候,已经表现出其顽劣的本性。方丈却是对此十分宽容,称隶王未来将是一名有为的君王。”净远说完这番话,手捻佛珠念念有词。
“如今倘若方丈不出关的话,此等局面,两位师兄,我等该如何是好?”监院弘忍只问最实际的情况,毕竟招待这些贵客是他的职责,可谓负担沉重,几乎都压到他肩头上了。如果慧光与朱隶关系真的好,慧光发一句话朱隶愿意听也好,而他们几个,与朱隶关系不是很好的话,对朱隶说什么话,朱隶都不一定听。
他们更没有办法说赶这群人下山,总得朱隶发话。更何况,现在不是那群人不下山,是朱隶把人都困在山上了。
百姓们据此都已经在相传,护国公召集这么多人在山上,而且都是有钱有势有名望的,无疑一个原因,很简单,护国公想通过带自己王妃祭祖的时机,正式向外界宣布,尤其是在宗族面前,确立自己王妃的地位身份。
是要为自己王妃立威!
何必呢?不就是一个女人而已。
普通人是想不太明白的了。对此,那负责寺院里常务的包括土地管辖的监院,似乎是听说了些什么,与另两人说道:“之前,寺里有下山的徒弟在城里听说,说是隶王妃想在城郊建立起一块规模巨大的私宅。”
“隶王妃建设私宅,劳民伤财,是为何?可有百姓同意?又与本寺何关?”慧可问。
“为何隶王妃要建私宅,徒弟们并没有打听到,但是,听说,这个私宅想征集部分山地,是涉及到了护国公交给我们太白寺的部分土地。可能,这次隶王来是把这部分土地向本寺讨回去给王妃。”
“岂有此理!”慧可勃然大怒。
净远盘坐在当中闭着双目,像是充耳不闻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
“把祖宗留下来的土地拿去讨好女子,隶王是扫尽了护国公列祖列宗的脸,而此等妖言惑众的女子,更不可让其进入护国公祖庙祭拜,不可承认其地位身份,否则能得了。”
在屋内服侍三位高僧的怀让,听见慧可这句话,终于是忍不住插了句嘴说:“师父,此前,司马在我寺行风作乱,隶王妃救了两个病人,是替我们太白寺挽回了声誉。”
“有谁请她出面做这事吗?没有祭拜祖庙,根本不算护国公宗族亲人,怎么可以说是为本寺主持公道!”
慧可那番气势汹汹的声音,都传出了门口去。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的,很多人都知道了,原来,这个太白寺里,真有僧人是不愿意见到李敏进护国公祖庙朝拜的。
是尤氏都觉得奇怪了。
阻拦李敏进祖庙朝拜有什么意义?李敏已经被他们护国公府娶进门里了,孩子都怀上了,铁板钉钉的事实,皇上的赐婚,谁都改不了的事实。如果不承认李敏,不是和护国公以及皇上都对着干吗?还有,不承认李敏为护国公府的王妃,能为哪些人谋的什么利益吗?最少,和太白寺的僧人关系不大。
“真奇了。”尤氏琢磨着,莫非,这个太白寺的人,和李敏有什么矛盾。
李敏从来没有来过太白寺,更何谈能和太白寺里这些人结怨。
屋子里,紫叶遵从她的命令沏了一壶从山上徐掌柜那里带过来的大麦茶,给在她屋里坐客的莲生师父再上了杯茶。
屋檐上,那位隐秘跟着护国公山上的侠怪许飞云,闻及特别的香味,从屋顶上落了下来,我行我素进了屋里,用手招了招香味说:“好香,像是肉香。这个寺院里不是吃斋饭吗,怎么有肉香?”
寺院里是没有肉,可有豆腐。僧人擅长把豆腐做成肉的感觉和菜样,吃起来,一点都不逊色于肉。李敏是让底下人和僧人的厨房借了点豆腐,尝试做一下红烧豆腐的味道,在这里,虽然不能急着祭拜老公的祖先,但是能有机会和寺庙里的僧人切磋厨艺,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众人见着李敏压根不受到谣言任何影响,熟知她的人,都知道她淡然处之的性情,并不觉得奇怪。
朱隶让人在屋里摆了个棋盘,让许飞云与这里的僧人莲生对弈。
莲生本来是在护国公回来的时候,本该起身告退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被这对夫妇一而再再而三留了下来。
“以前本王没有见过这位师父,师父看起来有些面生。”
听丈夫开了这句口时,李敏端坐在旁边捧着杯茶,抬头可以看到莲生起身对着她老公有些拘束的模样。
莲生说:“贫僧是去年才到太白寺的。”
“以前呢?”
“以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落脚地,都是跟着以前的师父云游四海。”
“哪个师父?”许飞云把盘着的两条腿换了换,像是一幅兴趣全被这个僧人给吸引住了。
“恕贫僧无法告知。”莲生说。
“你如今跟着哪位师父?”
“明德师父。”
“明德僧人是跟随方丈,是方丈的侍从,按理来说,明德是不收徒弟的,明德收的徒弟,其实为方丈的徒弟。”
“王爷说的没有错。”莲生的声音变的更为低微。
李敏不太清楚太白寺的规矩,但是,身边那位许大侠已经大嘴巴地在给她解释现有情况了。
“王妃可能不知道,这位小师父,既然为方丈的徒儿,即有可能继承方丈的人。”
哎?
方丈不是要由众僧推举出来的吗?不是要年纪很大才能被叫做方丈吗?
“各寺有各寺的规矩。王爷就很清楚。王爷年纪小的时候,应该见过慧光方丈继承住持的那一刻。慧光方丈是经由自己师兄传承下来的位置。慧光方丈的师兄,是原来太白寺的寺主,后来年事太高自然圆寂。慧光方丈本就是个喜欢云游四海的人,以前,都不常在太白寺中,都是因为师兄嘱托,才不得已继承了太白寺住持一位,从此定居于太白寺中。”
这样说,慧光与以前的住持为师兄弟关系,为同一师父所出。但是,这个师兄弟,不止两人。其实他们师父收了三个徒弟。再有一个叫慧可,即如今太白寺中的维那。
慧光与慧可年纪相差也甚远,有十岁以上。足以说明,那些得道高僧,收徒弟是完全不按理出牌的,是看缘分的。
像慧光,云游那么多年,最终只收了一个徒弟,仅朱隶和许飞云所知道的,即眼前的这位莲生师父。像怀让,虽然叫明德也是师父。可是,明德与怀让,其实都是拜在首座净远的门下。
这样说来,慧光方丈如果出什么事,真要把太白寺移交出去,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把太白寺交给自己师弟慧可,一是,交给自己唯一的徒弟莲生。因为,太白寺的住持继承秩序从来都是这样的,是由前任住持指定继承人,前任住持,是不太可能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不是同门的人。
“这位师父年纪看起立很是年轻。”许飞云一只手枕着后脑勺,两只眼眯着打量莲生那张年纪轻但是沉稳冷静的脸,嘴角微微一扬,“师父定力不错,不做僧人,若想学武,可以拜到本大侠门下。”
朱隶闻言,都不禁叹一声气,给他敲个警钟:“这里是太白寺的地盘,你到太白寺来挖人家的人,也真是不怕死的。”
哈哈哈。许飞云仰头一串大笑,是真正的任我行。
李敏看他们两个男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那个小师父都在旁边像蚂蚁一样任踩,实在可怜至极,于是道:“师父还勿见怪,王爷性情乖僻,据说方丈也很头疼。至于,这位大侠,从来就是怪人一个。”
另两个男人听见她这话,不由都抬头朝她望了过去。接着,许飞云摸了下鼻梁,对朱隶说:“瞧你把人宠的,都敢直接说起我们两个的不是了。之前,还扭扭捏捏的,羞羞涩涩的,好像没过门似的。”
李敏只差没伸出一只脚踩到许大侠的烂嘴上。
这个许飞云,确实从来没有怎么把他们夫妇当成什么王公贵族。在公孙良生等一群人,对他们夫妇从来都毕恭毕敬的情况下,也只有这个许怪人,从来对他们说话基本上都是不需客气的。
当然,这都是因为,人家真的是,把护国公当兄弟看了的缘故。
李敏想起,自己小叔对她老公,尊敬归尊敬,说话都从来不敢像许飞云这样放肆呢。终究是,再亲,偶尔仍不及陌生人。
朱隶听着许兄弟这话,果然只是嘴角噙着一抹快要咧开弧度的笑意,手指捉着茶盖拂了拂杯口说:“我宠她,你妒忌,只能说你运气不济我好,到现在都找不到一个给自己宠的——”
此话,真是天高地厚的腻,腻歪了。
许飞云大瞪着眼珠子,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的,惊讶地坐起来,一只手指着他,对着李敏说:“你看看,你看看,知道他这人本性是什么样了吧。要是其他人,早受不了,亏我能忍他到今时今日。”
李敏像是吐出一句冷声:“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每天吃半杯酒都能醉倒的人,还狂妄自称为酒仙,把李大仙的圣名都给毁了。”
许某人听到这话,只能是垂头顿足的,懊恼自己,道:“我看,我还是赶紧和小师父一块撤了,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合伙起来欺负人。”
莲生在旁听着他们几个说话,好像很久都没有能听出个大意来,接着,突然被许飞云一拉,给扯出门去了。
见人走了,李敏知道那位许某人是故意把人拉走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盅,对自己老公说:“王爷,王爷此次上山,莫非真的是希望方丈出关?刚才莲生师父说了,方丈是三日前刚闭关,恐怕不太方便。”
“嗯——”朱隶轻轻一声。
“王爷,妾身在太白寺等并不觉得辛苦。寺中斋饭,妾身吃起来既觉得美味也很知足。只是母亲可能吃的不太习惯,母亲下山也可。”
“本王知道王妃对清苦的寺院生活并不介意。但是——”
话没完,屋外传来了一阵动静。听说是被关押在寺内的风水师司马文瑞突然间爆了,像疯子一样在牢房里大喊大叫,说最可怕的妖魔鬼怪来了,要让太白寺里最重要的某个人物死掉。
瞬间,寺内起了大波惊澜。
兰燕慌慌张张跑进他们夫妇俩屋子里说:“王爷,王妃,好像住持的院子里出事了——”
李敏眸子里神色骤然一沉,是想,是自己丈夫来的时机恰好,还是说,某些人是瞄准了她丈夫上山的时机。
眸子转到丈夫的侧颜时,只见他闻风不动的样子,只道:“太白寺里的事儿,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事儿,都不要随意走动。”
“是的,王爷。”
这会儿,必须以静制动,否则,真说不定,一个不小心,都可能上了对方的当。不会儿,不好的消息还是传了出来,说是,慧光大师在闭关时不幸圆寂了。
第一个发现异常的人是明德,本在住持门口报道,结果等了很久屋里始终没有动静,终于,明德感觉到了异常,不得已情况下打开了住持闭关的门,这时才发现住持本人躺在屋内的床榻上双目紧闭,已经是圆寂的状态。
一时间,太白寺突然之间变成了丧事,对于很多人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四处可以听见僧人们哭泣悲伤的声音。慧光是个有名望的大师,深受寺中众僧的厚爱。
大师突然的圆寂,超乎了人的预想,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三日前还好好的人,突然间说死就死了。
病死的,也得有个前兆?莫非是凶杀?但是,人家大师闭关,身上没有受到袭击的明显伤痕,怎么是凶杀?
寺内寺外,无论是僧人,还是刚好在庙里面的香客,都议论纷纷,议论不出个所以然时,司马文瑞在牢中大声嚷嚷那什么最可怕的魔王来了之类的话,似乎给这个事情上面再笼罩了一层乌云。
如果,慧光真的是在这两天内死的,刚好,正逢护国公夫妇到访太白寺。难道真的是司马文瑞说的不祥之云搞出来的祸端?
明德神情悲伤地跪在三纲面前,一句话都不知道怎么说。方丈死的太突然了,等于给他当头一棒,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何从说起呢。
在他面前徘徊的慧可,时而锐利的锋芒扫过他脸上。
开口的却是监院,弘忍问:“莲生呢?”
莲生?明德忽然想了起来,说:“莲生并没有随我去方丈院内,所以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如今,事情都传得沸沸扬扬了,他居然当作不知道?”弘忍像是吃惊地说。
弘忍的吃惊,指的不仅仅是因为莲生是慧光收的唯一徒弟,更因为慧光这一死,莲生很有可能是这里的住持了。此刻如果消失不见,岂不是不想当这个住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