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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现在回想,他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等自己的义务。

可就是……有些不忿。

在他出游期间,荀令舟被虞家二小姐看中,虞家是阳天洲数一数二的百年世家,与裴家旗鼓相当,而看中他的原因,一个是觉得他好看乖巧,另一个是他的体质。

与其相处一段时间后,顺利结下婚契,约定好了婚期。

等到他回来时,一切都晚了。

祁禹朗没有去参加那场婚礼,本想一夜买醉,但自幼养成的习性不允许他如此放肆,仅喝了几盏小酒便回去睡了个天昏地暗。

“现在想想……谁也没做错什么,本就不是一路人。”祁禹朗垂下眼睛,“当时……我其实也有几分胆怯,毕竟这恋情实属特别,没有足够勇气去面对,甚至有了逃避的念头,才想着不断让自己变强,好有底气去迎接……”

“没想到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真的幼稚。”祁禹朗揉了揉眉心,讽笑,“明明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秦枭看着他,沉默许久。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祁禹朗,他自己没有这样的经验,也从未体验过这种心酸历程,只能无措地挠挠头。

“……那为什么昨天,你对他——”秦枭说到一半感觉可能有所不妥,又闭上了嘴。

“我和他已经二十多年没见了,最后一次是我回到雨华,他告诉我他要结婚,给我递请帖。”祁禹朗扯扯嘴角,还是没忍住笑了,“这魔犬,是三十多年前养的。我出去游历时就养在他身边,等我回来,他说要和过去切割明白,不想再持续这不清不楚的感情,就把它给了我。”

“当初是他主动要断个干净,将我之前赠予他的物品全部退了回来,说是为了让他妻子安心……“祁禹朗望着正伏在地板上睡觉的魔犬,笑容有些复杂。

“这也太可怕了。”

秦枭忽然道。

他方才代入了下,只觉得自己可能会疯。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发展。

“确实如此。”祁禹朗闭了闭眼,“现在想想,还是有所起伏……不过无所谓了。”

秦枭微微低头,出神望着自己的手掌,忽然想到墨寒羽。

如果有一天,墨寒羽告诉自己要离开,有了新的朋友或是恋人,害怕让其误会所以要和他断个干净……

按照现在的发展,他能接受吗?

秦枭缓缓抚住额头,眼神晦暗。

祁禹朗说的这些,让他忽然注意到,自己和墨寒羽的关系有些太近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

秦枭缓缓握拳,面容依旧平静,心脏却好像被人捏住般,喘不上气。

他接受不了自己好不容易适应了某人的存在,却又在某个时间被抛下。

如果这样的话……最开始就不应该适应。

秦枭缓缓呼气,咬住舌根,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没错……

他现在和墨寒羽的距离太近了。

这样不好。

那个孩子终有一天会像离巢的鸟儿一般远去,他现在和自己靠的亲密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是第一个与他交友之人,是出于一种雏鸟心理。

但总有一天,他会结交新的朋友,他会意识到自己没什么特别的,自己只是人生众多过客中的一个而已,甚至什么都算不上。

到了那时,他就会渐渐远去,乃至消失。

秦枭扪心自问,如果他适应了现在这般亲密无间,到了那时,他真的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抽身离去吗?他真的不会感觉到任何受伤吗?他真的甘心让其远去吗?

……不,甘不甘心不重要。

秦枭沉下眼眸。

重要的是他不会挽留。

无论何时,无论怎样,都不会挽留。

秦枭以往的经历决定了他不会做出挽留任何感情、任何人的行为,哪怕最终会因此错过,也不会主动争取任何有关情感的事物。

他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

所以……

只要事先避开就好了。

秦枭缓缓松手,眼神恢复平静。

只要……

和他保持距离……

“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这两天都没找过我?”墨寒羽不满道,看着眼前发光的戒指,“我不联系你你就不联系我呗?”

“首先,我之前有主动联系过。”秦枭还在教室,缓慢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其次,也没必要整天联系。”

墨寒羽皱眉,听着秦枭淡漠的口吻,忽然有种不祥:“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还——”

“墨寒羽,你没有自己的事吗?”秦枭闭了闭眼,将历时几天终于写好的检讨装进戒指,走出教室,“你去结交些朋友吧,别整天烦我。”

“……你觉得我烦?”

墨寒羽手指一紧,面色顿时阴了下来,话语带上几分寒意:“怎么回事?你……又怎么了?”

“没怎么。”秦枭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面色平静,“你该交些新朋友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既然有,那就多去找找他们,和他们培养培养感情。咱俩不在一个学院,无论说话还是什么本就不方便,你没必要整天——”

“秦枭。”墨寒羽忽然加重声音,沉声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了,没什么。”

墨寒羽心中一阵烦躁,他最烦的就是秦枭这副样子,问什么不答,明明心中有事,却像个锯嘴葫芦半天蹦不出几个字。

如果能面对面交流还好,但现在他们相隔太远,内心真实的想法传递不了多少,无意间流露的怨念倒是能加倍给予。

压抑着火气,墨寒羽挂断了通讯,刚开始因联络而喜悦的心情消散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扰人心弦的烦闷。

他想去找他。

墨寒羽垂下眼眸,攥紧手中冰冷的戒指,心脏止不住的酸痛。

“……你怎么了?”

背后忽然传出声音,墨寒羽抬眼,是室友回来了。

少年不知何时推开了门,站在他身后定定看着,仅露出一只的眼睛深邃平静,宛如深不见底的渊谷。

墨寒羽有时会觉得他的眼神和秦枭很像。

不……不只是眼神。

墨寒羽眼眸微动,眸色渐深。

他们在某种方面来说,是一种人。

“你今天回来的有点早。”墨寒羽扯扯嘴角,努力维持自己的表情,“夏学姐没有留你吗?”

提起“夏学姐”,少年的神色有些古怪,移开目光:“……与你无关。”

墨寒羽耸了耸肩,没有再问。

少年见他沉寂下来,不再开口,转身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陈寞,问你件事。”

少年动作一顿,直起身来看向他。

虽然他没有应答,但墨寒羽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你哪一天忽然对之前认识的朋友冷淡起来,还让他去找新的朋友消磨时间,会是因为什么?”墨寒羽正正看着他,问道。

名叫陈寞的少年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沉默片刻,才认真道:“想和他拉开距离。”

……手指缓缓握紧,不知觉间指甲已深入血肉。

“……为什么?”

“不知道。”陈寞回过头,将方才叠好的衣服放进旁边的衣柜中,“只是一时舍不得断掉这段关系,却又不想和那人走的太近……我是这么想的。”

“……”

陈寞见墨寒羽一直不说话,看了两眼,转身离开了。

屋门打开关闭,再次陷入寂静。

墨寒羽瞳孔不断收缩,心脏狂跳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会想断掉这段关系?

又为什么想要保持距离?

墨寒羽不觉得秦枭想的会和陈寞一样,但总之大差不离。

墨寒羽回顾上一次联络,自认没说什么不妥的话。为什么秦枭会有这种改变?

是有人影响到了他吗?是谁?他的新朋友?因为新朋友不喜欢他与自己经常联系?还是因为见到了什么事?经历了什么事?

到底……因为什么?

墨寒羽咬紧牙齿,不甘与愤怒在心中蔓延。

为什么……

什么都不肯说,又想把他推开。

距离说近就近,说远离就远离……

他把他当什么了?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

气温骤然下降,黑色的冰层顺着地面缓缓爬了上来。

“……有点冷了怎么?”

方圆十几里的生物均感到一阵寒意,一阵冻入骨髓的寒意。

正和一小姑娘打趣的苗楷桀忽然顿了下,有所感应地朝墨寒羽所在宿舍看去。

“怎么回事?突然好冷……”旁边的姑娘哈出口气,竟泛起些许白色,抖了抖手臂,转目看向他,“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苗楷桀看了她一眼,还未应答。一股灼热的气息从天而降,无形的黑色火焰卷袭所有寒气覆盖的场地,眨眼之间将冰层溶解,气温骤然回暖。

这一冷一热的变化引起了许多注意。

“怎么回事?刚才那是墨寒羽吗?”仇璞玥抬头看向几束正在消散的火苗,“这个是……”

“夏学姐啊。”尹玺晦眸色平淡,若有所思,“看来墨寒羽那边出了什么事。”

“啊?那怎么办?”

“凉拌。”

“那小子干嘛呢?!”穿着暴露的少女看向方才寒气的发源处,纳闷地摸了摸脖颈,“这么搞?”

“哼哼……被伤到感情了吧?”

身边坐在轮椅上的清秀少年有所感应地抬起头,微微一笑。

“啊?”少女回头,不明所以。

少年笑容温和,犹如吹拂而过的清风,如繁星般璀璨的眼眸露出几分莫名的笑意。

“还真是感情充沛呢……”

“那小子被甩了?不能吧。”夏学姐挠了挠头,不可思议,“就他那皮相还能被甩?那人眼界得多高啊……”

“高不高不清楚……倒是挺厉害的。”少年笑道。

“那确实……”学姐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墨寒羽看着四周乍然浮现的火苗,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微微一顿,将室内未化的寒冰消去。

黑色的火苗在他面前停留片刻,似乎对他有所警告。

墨寒羽抿了抿唇,道了声歉。

看着黑色火苗缓缓消失,才重新垂下头来。

眼神复杂地望着手中被血染红的戒指,缓缓吐出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如他所愿。

墨寒羽缓缓睁眼,幽蓝的瞳眸中仿佛结上了冰,宛若寒冬。

他不会再联系他了。

墨寒羽闭眼,收起戒指。

……

对此毫无所知的秦枭看了看手中的戒指,收了起来。

墨寒羽突然的挂断让他知道其心中有了不悦,但他毫无办法。

其实秦枭内心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过分,也太过自私。丝毫不体谅他人感受,莫名其妙要拉开和他人的距离,就算被怨恨上也是咎由自取。

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秦枭望着街上结伴同行的人,入眼而不入神。

这些天,来找茬的确实少了很多,但他能感觉到,那些人从未改观,只是对他多了几分畏惧。

畏惧他展示出的实力。

虽然秦枭并不在乎这些所谓的人际交往,却不得不承认在未来此前是有过几分期待的。

他从前,在幼年时期,还未能顺利同他人交流时,听邙山上的那些鬼魂提到过,学院的生活。

他们说到头来还是怀念学院里的日子,那些和同道之人结伴而行、对酒当歌的日子。还和秦枭说如果有机会让他一定要去体验一下。

现在秦枭站在了学院中,却未有任何特别的感想。

也是这时,他突然明白了,那些鬼魂——

他们怀念的哪里是学院,分明是那些旧友。

他们怀念的是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可秦枭感觉不出美好,也并未结交到什么好友。

到头来,还是他一个人。

一如寻常。

无数道人影交错而行,与他同向的不在少数,却始终未有相近之人。

就连一开始的云祈,也在不知觉间消失了。

秦枭无声叹了口气,感到几分厌烦。

他不想上学了。

又是一道人影擦肩而过,少女微微侧身,避开他的肩头,眼眸微转,乌黑的瞳眸倒映出秦枭的影子。

“你是秦枭吗?”

耳边突然响起少女清脆的声音,秦枭转头,看向她:“你有什么事吗?”

秦枭只以为她也是来下战帖的。

“我?其实也没什么啦……”少女面对他的目光,面上莫名起了几分红霞,眼神飘忽,似有羞涩,“我……我叫江雪。”

“很高兴见到你。”

江雪朝他明媚一笑,如阳光般和熙柔美,缓缓伸出手来。

“我们……能交个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