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三个人说这话,又往西行进了约莫一刻钟,地面突然变得干燥起来,也坚实了许多,好走了。
到了这个时候,三个人都知道,就快要接近芦苇荡的边缘地带了,也都不再说话,而是加快了速度往前赶。
只是一会儿工夫,三个人就猫着腰走出了芦苇荡,小跑着,来到了一道地势较高的沙土坡上蹲下。
蹲在这个长满了干枯荒草的土坡上,杨振往北看,看见阳光下的小凌河,就像是一条玉带一样,在北边数里外,从西往东,蜿蜒流淌。
而且小凌河的河道,越往东流就越宽,分叉也就越多,到了入海之处,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大簸箕一样,又像是完全张开了怀抱,去拥抱大海一样,分了无数个支流河汊。
小凌河快到入海口处的主河道两岸,全都是高大干枯的芦苇丛,正在随着风,起伏摇摆。
这个土坡的前方不远处,是一片稀疏的树林,杨振想了想,取下了一直背着的火枪,猫着腰,继续往前跑去,他想去看看树林外边有什么。
杨占鳌和严三也连忙取下身后的强弓,取出两支箭,手里拿着一支,搭在弓上一支,然后紧跟着杨振,猫着腰,往前跑去。
几个起落之后,三个人前后脚钻进了树林。
这片稀疏的杂树林,生长在一片略有起伏的台地上。
杨振猫着腰来到台地的边缘,往北看,不远处是小凌河的主河道,那里沿着河生长着一片浓密高大的芦苇丛。
这片沙土质的台地和芦苇丛之间,是一片星星点点地泛着白光的盐碱地。
再往西边看,一马平川,都是坦途,只间或生长着一些杂草、灌木和稀疏的树林。
西面数里外的地方,他看不清楚,隔着树梢,只是影影绰绰、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些古老的建筑,有一座隐约可见的房顶,在日光照射下,闪耀着光。
杨振推测,数里外可能就是鞑子在娘娘宫一带的大营了,而那个在太阳下闪光的房顶,应该就是娘娘宫大殿的琉璃瓦了。
杨振见状,知道不能再往前了,略微定了定神,就带着杨占鳌和严三,转而小心翼翼地沿着树林往南疾走。
结果没有疾走多久,这片稀疏的树林子朝西南拐了个弯儿,就在另一片一望无际的芦苇荡边上,戛然而止了。
杨振正要顺着被芦苇荡里的水泡子侵蚀坍塌的土坡跳将下去,准备继续沿着芦苇荡的边缘再往西南走,却突然被杨占鳌一把拉住。
只听杨占鳌神色紧张地低声说道:“大人!你快听!马蹄声!南边来的!”
杨振听见这话,连忙蹲下,侧耳细听,没听见马蹄声,但是他却听到了马叫声,顿时一惊,差点坐在地上。
这个时候,杨占鳌连忙拉住了杨振,继续低声说道:“大人别慌张!这片芦苇荡,挡住了我们,也挡住了他们!听声音,应该还有一段距离!而且,人马好像也不多!”
三个人重新安静下来之后,严三也听到了战马的嘶鸣声,应该是对方要停下来在察看地形,紧急勒住了战马发出的声音,于是也低声说道:
“大人!咱们往回走吧!就我们三人,对方又有马,这个情形对我们不利!我们离来处也远,地形也不利!”
杨振听见严三的话,本来有点慌张的他,正要起身,却又立刻停顿了下来。
“不错!地形对我们不利!可是,地形对我们不利,他们才敢于追击啊!他们才会上当啊!”
一直找不到合适伏击地点的杨振,突然想到了这里,马上就又有了想法——这一大片芦苇荡,鞑子将领是轻易不会进去的。
可是这片树林子和芦苇荡之间的盐碱地,虽然主要也是由比较松浮的沙土质地,但是杨振从上面走过了一趟,行人走马没有问题。
而且,这块盐碱地上,除了一丛丛干枯的盐蒿子之外,没有什么遮挡物,鞑子就算谨慎,也会放心追来。
只要他们敢追来,就让他们倒大霉。
“现在还不能走!我们先退回树林子里面,找地方隐蔽!暂时不要惊动了鞑子!”
杨振压低声音说完这话,也不起来,而是原地向后转,然后拎着火情猫着腰,蹑手蹑脚,又十分快速地往回走去,杨占鳌、严三两个只得小心翼翼地,在后面跟着。
没多大一会儿,杨振三个人刚在一处比较密集的低矮灌木后面趴下,就听见“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那队鞑子骑士,已经发现了这片稀疏的杂树林,可能是想这一条穿过树林,到对面芦苇荡边缘察看地形的路,他们就在小树林的外面停了下来。
一群黑压压的鞑子骑士,足有小二百人,就在距离杨振他们十几步远的树林子外面驻足不前了。
一些骑在马上的鞑子,距离杨振很近,就连鞑子战马的响鼻以及臭烘烘的气息,杨振都能听见和闻到了。
杨振自是紧张万分,此时若是被鞑子发现了,那个就惨了,人的两条腿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战马的四条腿的。
再说了,即便是自己占了先发的优势,一旦暴露,立刻拔腿就跑,可也跑不过鞑子骑兵手中的弓箭啊!
一瞬间,杨振甚至做了最坏的准备,手里攥着火枪,想往“鲁密铳”的火门凹槽里添加引火药。
他的想法是,下一刻一旦暴露,那就先开枪打死一个鞑子骑士再说。
不过,他还没有开始行动,就听见外面的鞑子叽里咕噜地说话了,说的是什么他也听不懂,他回头去看杨占鳌和严三,两个人都是摇头。
杨振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还是说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鞑子在说什么。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来了。
杨振回头继续透过灌木丛里的缝隙,观察着树林外鞑子骑士们的举动,只见那群鞑子有几个在说完了话之后,迅速分出了一个小队,沿着林子的边缘,继续打马往前,疾驰而去。
另有一小队鞑子骑士,则翻身下了马,有的取了弓箭,有的取了马刀,又是叽里咕噜的一阵对话之后,这一队鞑子竟然朝着土坡上的树林子走了过来。
到了此时,杨振方才猜测出来,敢情这一群鞑子骑士,是想要翻过树林,看看树林后面是什么。
想到这里,杨振就想马上转移,然而已经有点迟了。
那一小队挽弓在手的鞑子,已经上了土坡,进入了树林的边缘,而且好死不死地正朝着杨振他们隐蔽的灌木丛方向走来。
这个时候,杨振只要一动,就肯定会被不远处的鞑子弓手发现,那可就大事去矣!
然而,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林子北面的尽头处,远远地传来了一个口哨声,紧接着,林子外面刚才发号施令的那个鞑子的叫声又响起。
一阵大声的“叽里咕噜”之后,林子外面云集的鞑子骑士们,纷纷呵斥着战马,再次行动起来。
已经十分接近杨振等人藏身处的那几个鞑子弓手,听见了林子外面鞑子头头的命令,立刻转身离去,出了林子,翻身上马,随着大队,往北奔去。
片刻之间,林子外面的鞑子骑士们,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已经紧张得要命的杨振三人,这时都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彼此看看,相视而笑,都知道自己刚刚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此时,杨振多少放松了一点,连忙趁着这个机会,从腰间的弹药袋里,取出一包分装的火药,撕开,往火枪的火门凹槽里倒入,然后端着火枪,猫着腰,往身后的芦苇荡方向小心翼翼地行去。
刚到这边树林子的边缘,就看见刚才的那队鞑子骑士已经绕过了树林的尽头,来到了树林与芦苇荡之间的盐碱地上。
这一回,杨振的视野开阔了许多,距离鞑子队伍也远了,终于可以细细观察这群鞑子的装束了。
其实也不需细看,那个头顶“避雷针”的造型,让杨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满鞑子精锐重骑兵身份。
只是他们身上穿着的“棉甲”外面,又披着一层黑色的甲胄,而且那些暴露在外面的棉甲,包括箭盔上的小旗,也是肮脏不堪,早就失去了本色,这让杨振无从判断他们究竟属于满洲八旗里的哪一旗。
杨振一边看着,一边琢磨着,这个时候,只见这群鞑子里面有个骑着一匹黑马的高大壮硕的鞑子,从一群鞑子骑士里疾驰而出,冲上了之前杨振曾经驻足观望四周的那个沙土包。
那个鞑子头头,手里拿着马鞭,骑着高头大马,驻足沙土包上,一直往东眺望,似乎在观察眼前这片仿佛一望无际的芦苇荡。
而这个鞑子头头,正是被多罗贝勒尼堪派出来,四处搜索先遣营行踪的噶布什贤章京阿尔萨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