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三月二十八日,当天夜里,入更时分,金国凤、杨振一行近百人回到了松山城里。
进了城,两人匆匆告别。
金国凤带着自己迫不及待的家丁部众,打马回了之前的松山副总兵衙署,去向自己的部将们传达朝廷的旨意,以及宁远对松山各部人马的军令去了。
杨振则带着自己的亲兵和火枪队左翼部众,打马回了之前的驻地城隍庙。
杨振受命成了松山团练总兵官,成了松山城里所有驻军的老大,照例,之前金国凤的总兵府,就是他的衙署所在地了。
但是,只要金国凤还在松山城里,他就不会急着搬进去。
这一点为人处世的胸怀和风格,他还是很有一些的。
杨振回到城隍庙自己的下榻之处,迅速召集了先遣营的各部将校官作们议事。
打从上午杨振与大家匆匆见了一面,然后出发赶往宁远领受朝廷旨意以来,这一天之中,先遣营各队大大小小的将校官作们,就一直在心急火燎地等待着宁远的消息。
朝廷对之前的战功进行封赏是肯定的了,崇祯皇帝在这方面的信誉,还是可以的。
有功一定会有赏,这一点还是得到了军中将校官作们的肯定。
但是朝廷会怎么封赏,比如先遣营的主将杨振会去宁远做总兵,还是会去别的地方,各队人马的去向安排,以及各队将校官作在朝廷的这次封赏之中会得到什么样的好处等等,却由不得他们不关心。
因为,这些问题对先遣营的每个人来说,都至关重要,与他们的未来息息相关。
所以,此时时辰虽然已经过了戌时,也就是已经进了一更天,可是祖克勇、张得贵、徐昌永和李禄、杨珅,以及潘文茂、张国淦、潘喜、王守堂等人都没有入睡。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又能睡得着呢?
杨振刚回到城隍庙里自己的住处,还没有来得及洗去风尘,甚至都来不及结下身上背了一路的布包,这些人就急匆匆地赶过来打听消息了。
杨振居住的房间不大,很快就被先遣营的这些个将校官佐们给挤了严严实实。
“杨兄弟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走这一天啊,我老徐的心里就跟被人捏着一样,一直就在想着,朝廷到底会这么封赏,先遣营下一步何去何从,我老徐下一步何去何从!现在你们回来了,不知道朝廷到底有了什么旨意?对咱们有了什么封赏?”
刚一见面,徐昌永就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杨振来了。
祖克勇虽然依旧一副高冷模样,可是听了徐昌永的问话,也是盯着昏暗灯光下的杨振,凝神静气地等候着杨振传达从宁远带回来的消息。
其他人也一样,听见徐昌永问出了自己心里想问的话,马上都闭嘴不说话了,就看着杨振,静候下文。
杨振看看该来的人都到齐了,也不拖延,而是在众人的注视之中,小心翼翼地从背上解下一个布包,然后放在一张小几上,缓缓地打开。
最后,杨振珍而重之地从中依次取出一块四寸见方的黄铜腰牌,一枚两寸见方的铜印,还有一卷明黄色的锦缎和一摞厚厚的文书。
这是王德化交给杨振的圣旨和关防印信。
那个黄铜腰牌的正面,铸有阳文“总兵腰牌”四个篆体大字,背后则铸有“钦命松山团练总兵官杨振”十一个篆体小字。
至于那一枚不过两寸见方的方方正正的黄铜印章,上面阳文铸有“钦命征东先遣营”七个篆体字,却是钦命征东先遣营的“大印”了。
这一回朝廷的封赏,说白了,其实给予杨振本人的,就是给了他一道圣旨,给了他一块腰牌,还有这样一枚印章。
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值钱东西了。
就算是加上那五百两银子的奖励,朝廷这一回封赏杨振及其先遣营所花费的成本,说有六百两银子都说高了,可能连六百两银子都不到。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银子来衡量。
有些东西是用银子没法衡量的,比如那厚厚的一摞已经盖上了兵部大印的武选司空白官告。
杨振把从宁远城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摆好,然后拿起那卷明黄色的锦缎卷轴,对着众人说道:“圣旨!”
众人突听此言,相互看了看,片刻之后,张得贵率先离座跪地,其他人愣了一下,随后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杨振倒不是要借着这个机会立威,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这么做了。
经过了这一次北上救援松山的战斗,杨振的权威已经在先遣营里立起来了。
不管是他之前的旧部,还是祖克勇、徐昌永两人以及麾下的马队,对杨振早就服气了。
光是每战必当先、撤退必断后这一项,就让他们这些人打心底里服气了。
“咳!咳!……”
见众人突然朝着自己跪了下来,杨振知道是因为圣旨的缘故,但是他没有阻止,而是用咳嗽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打开了圣旨,接着读了出来:
“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社稷中兴,必有名臣辅之;国家戡乱,必有名将佐之!朕在九重深宫之中,听闻辽东松锦捷报,不胜感慨赞叹再三!……”
原来,杨振先是把朝廷给自己的圣旨念了一遍,当他念到“旨到之日,即任松山团练总兵官!松山城内诸军尽归节制指挥!”的时候,跪在地上聆听圣旨的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徐昌永更是满脸惊讶地问道:“杨兄弟!怎么回事?!前阵子不是说巡抚和大帅一起保奏兄弟你出任宁远总兵吗?!怎么到了现在,变成松山总兵了呢?!况且还是团练总兵?!怎么回事?!”
“徐大哥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个后边儿还有东西,等兄弟传达完了朝廷和万岁爷的旨意,然后再说这些不迟!”
杨振见徐昌永沉不住气,连忙制止了他的发问,接着大声念道:“原所领暂编宁远先遣营,着即以现有人马士卒,整编为钦命征东先遣营,赐授关防旗牌!……”
“啊!?——”
杨振念到这里,这一回可不只是徐昌永沉不住气了,屋内的绝大部分人听到这里,全都情不自禁地突然抬起了头,看着杨振,也看着杨振手中的圣旨。
同样是都是吃了一惊,并且叫出了声来,但是各人的表现却是各不相同。
徐昌永吃惊,是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结果。
因为在他熟悉的辽东军队里面,不管是祖大寿也好,还是桑噶尔赛也好,全都把自己手底下的人马看成是自己的命根子一样贵重。
打仗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都舍不得派出去,更别说就这么白白地拱手送人了。
但是杨振念出来的圣旨,他却又听得真真切切,难道自己本人以及麾下剩下的那些不多的人马,就凭这么一道旨意,竟然就归了先遣营,归了杨振了吗?!
徐昌永惊叫出声,连忙去看祖克勇,却见祖克勇面无表情,无动于衷,貌似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一样,他竟看不出后者有一点惊讶或者疑惑的神色。
至于其他人,比如张得贵、李禄等人,他们的惊叫里面包含着喜悦,正是喜出望外的那种喜悦。
他们喜出望外,不是因为借此机会并吞祖克勇和徐昌永两部人马——他们两部人马已经所剩不多,而是因为先遣营真的拿掉了暂编二字,从此成为了一个经过了朝廷旨意正式确认的经制营头。
从此以后,他们才算是有了自己真正的归属了。
在众人的惊喜或者惊讶之中,杨振念完了那一道王德化宣给自己的圣旨,重新确立了自己的地位,确定了先遣营的地位,同时也确定了祖克勇和徐昌永两支队伍的归属。
祖克勇和徐昌永既不必回宁远,也不用去锦州,他们就是先遣营的人了,哪儿也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