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子骑兵来得快,去得也不慢,从他们出城追击而来,到他们留下一地的死伤转身仓皇而去,一共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但是,他们一前、一后的两次冲击,以及期间在伏击圈内滞留的一段时间,还是给自己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一开始以密集队形气势汹汹、疾驰而来的三百骑鞑子披甲人,能够躲过虎蹲炮的散弹攻势,躲过八字壕里的手榴弹攻势,并且躲过工字壕前面的火枪和弓箭攻势的,到最后狼狈逃回城中的,只剩下区区百余骑。
而且,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马,是带着或轻或重的伤逃回去的。
铁皮手榴弹炸开之后形成的弹片,杀伤范围很大,但是造成的杀伤,多不是致命伤,很少直接导致人马的死亡。
在这一点上,手榴弹不如虎蹲炮的近距离散弹攻势,甚至也不如火枪鸟铳在近距离击中鞑子人马造成的伤亡。
可是,手榴弹最大的威力,却正在于它的杀伤半径大,一炸就一片。
它所造成的的伤害,虽然不足以当场让人毙命,但却足以让受了伤的人马,短时间内丧失战斗力。
鞑子骑兵气势汹汹而来,最后狼狈逃窜而去,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一片欢呼,也留下了一地哀鸣。
杨振及其所部松山军的士卒们,还有胡大宝的兔儿岛海盗队伍,看着鞑子仓皇退去,立刻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之声。
尤其是胡大宝的兔儿岛海盗队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战场形势瞬间逆转的惊人场面,当初看见鞑子骑兵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而来,人人都是胆战心惊,斗志全消,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此时再看鞑子一脚踢在了铁板上,顾不上带走一地伤亡的人马狼狈逃回城中,这些多少年东躲西藏没有打过胜仗海盗队伍瞬间士气爆棚,争先恐后地爬出了壕沟,去抢鞑子留在战场上的人马武器。
杨振看见眼前大局已定,也没有下令制止,而是跟着众人一起跳出了堑壕,从麻克清的手中接过他替自己保管的手斧,朝着距离最近的一个鞑子走去。
那鞑子被压在自己的战马下面,痛苦地呻吟着,想要从倒毙的战马下挣扎出来,他头上的箭盔已经不知道掉落到何处去了,一根金钱鼠尾随着挣扎的上身不住地摆动。
杨振快步上前,抡圆手斧,嚓地一声砍下一颗圆滚滚的脑袋来。
紧随其后的麻克清,同样眼疾手快,一把抓起那根金钱鼠尾,将杨振砍下的头颅拎在了手中。
吕品奇所部人马、张臣麾下的火枪队士卒,以及李禄、安庆后等人的手下,也纷纷从壕沟里出来,争抢着杀死那些负伤落马的鞑子,砍下他们的首级,捡取他们的武器,甚至剥下了他们的盔甲衣物。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一里坡的战场上,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鞑子了。
吕品奇、李禄、张臣、胡大宝这几个将领,各自留下了自己的人马继续清理战场,收集战利品,本人逐渐聚拢到了杨振的身边。
此时这几个人的身上都是鲜血淋漓,脸上却都是掩饰不住的笑容,因为他们身上的鲜血,并不是他们自己的血,而是在砍取鞑子首级的时候溅到身上的鞑子鲜血。
“大人!战场清理差不多了!此战各部实得满鞑子披甲人首级一百八十七颗!鞑子死伤战马一百三十一匹!俘获鞑子可用战马四十二匹!
“另有可用镶白旗帽盔、棉甲各计一百八十七副,鞍蹬马具各一百八十七套,长枪、马刀、筋角弓,各计一百八十七具!”
张臣一来到杨振的身边,就立刻向杨振报告了整个这一战的斩获情况。
说完了这些喜报,张臣的语气从欣喜畅快转为低沉下来,看了看杨振的脸色,然后接着说道:
“我方也有一些伤亡!刨去各部轻伤者不计,胡大宝所部弟兄,战死二十二人!安千总所部民壮,被鞑子射死在堑壕里三人!战死弟兄合计二十五人!”
听了这些话,杨振的脸色也有之前的喜悦,一转而为沉重,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然后说道:
“战死的兄弟,记得安排人马把他们的尸首都收了!兔儿岛的送回兔儿岛!松山城的,先带回兔儿岛,将来火化了,把骨灰带回松山城!有家属,将来一定厚给抚恤!”
这一回张得贵没有跟着前来,经验丰富、心思缜密的张臣虽然职位相对卑微,但却在杨振的支持之下,渐渐地成了杨振麾下各部的大管家。
对于这一点,吕品奇、李禄这些职位远在张臣之上的松山军将领,也都没有二话。
杨振说完前面那番话之后,转头看着情绪变得有点低落的胡大宝,对他说道:“胡兄弟!你也不要难过!兔儿岛阵亡兄弟的这个仇,我杨振一定会替他们报了!将来我们破了熊岳城,破了许官堡以后,俘获了鞑子的包衣阿哈,优先双倍补充给你!”
“是啊!自古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呢?胡兄弟还请节哀顺变,咱们这是第一场,接下来还有很多大事要做啊!”
吕品奇这一回共有八十名部下参战,除了一个中箭负伤之外,其他人全都完好无损,而立下的功劳却是前所未有,这个结果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此时,他见死伤最重的队伍是兔儿岛的海盗,心里其实也并不怎么在意,所以接着杨振的话头,开口劝慰胡大宝,与此同时,也把众人的思绪重新拉到了接下来的战事安排之上。
“没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也是这些王八羔子活该倒霉,脑瓜子转得慢不说,还他娘的跑不快!让鞑子追上了,怨得谁来?!”
胡大宝听了杨振和吕品奇先后说的话,心里逐渐放下了此事。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死的那些人,几乎都是因为在诱敌回来的路上掉队被鞑子骑兵追上射杀的,若是他们能够跟上大队,及时跑回一里坡,那就不会死在半道上了。
这个结果可真是怪不得杨振,也怪不得别人了,而且杨振也承诺了将来会给他补充俘虏的汉人包衣,只要将来手底下人马不少,他也犯不上现在斤斤计较。
想清了这些以后,胡大宝接着说道:“接下来,杨总兵有什么吩咐,有什么安排,杨总兵你尽管说!我胡大宝要是皱一皱眉头,也配不上杨总兵你叫我胡大宝一声兄弟!”
听了胡大宝这话,杨振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了看熊岳城的方向。
此时东方升起的太阳,已经越过了熊岳城的城头,先前笼罩在这一带的雾气就像从未有过一般,早就消散无踪了。
杨振望着熊岳城紧闭的北门,想了想说道:“接下来,我们就照之前的安排行事!——张臣!胡大宝!你二人各带所部,赶回南门外的堑壕处待命!
“吕老兄!李禄!你二人与我一起,先到西墙下的堑壕处看看情况,若是城中鞑子不往许官堡派出信使求援!我们就炸他一段西墙再说!逼着他们派出信使求援!”
说到这里,杨振又看了看跟在自己身侧的金士俊,对他说道:“金副官!你领着胡骝他们一队人马!还有安庆后他们的民壮营弟兄!继续留守这里!城中鞑子若是再出北门,这个一里坡,暂时就靠你了!”
杨振不认为城里的鞑子还敢再出北门来攻一里坡,可是凡事架不住个万一,万一鞑子回城之后不甘心,再次征召了人马出城来战呢。
所以,杨振此时嘱咐金士俊带人留守一里坡,他把话说得极其庄重严肃。
说到底,杨振也是不希望在解决许官堡的那股天助兵二鞑子之前,让自己前来此地的消息外泄,引来盖州方向的其他镶白旗大军讨伐自己。
好在金士俊跟着其父金国凤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见杨振说得庄重严肃,同时其他人也都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当下也不含糊,立刻抱拳躬身说道:
“请总兵大人放心!卑职人在,阵地就在!卑职等,誓与一里坡阵地共存亡!”
杨振看着金士俊,点了点头,然后招呼了众人,一起从一里坡的阵地上下来,利用那些缴获的战马,驮着虎蹲炮和战场上清点出来的其他战利品,快速往南,往响水河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