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听了徐昌永的说法,不得不亲自出面给他解释一番,然后脸色一沉,接着说道:“当日松山被围,诸位与我杨振一起,奉命出宁远,冒死北上救援。若异日宁远被围,方巡抚等人遣人求救,诸位,我松山官军岂可坐视乎?”
说到这里,杨振左右打量了一圈,继续说道:“若我们不救宁远,以后松山被围,还会有人来救松山吗?如果各城各堡,皆闭门自守,各自为战,那么辽左之地,对于满鞑子而言,岂不成了无人之境?难道要让满鞑之从我们眼皮底子畅行无阻,南下直扣关门不成?”
杨振说完这番话,想到历史上真实发生的那些事情,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怒气:“前番松山被围,锦州、杏山、塔山之兵,近在咫尺,不来相救,难道我们要学他们不成?
“松锦防线,宁锦防线,关宁防线,各城,各堡,每年耗饷过百万,彼此之间如若不能守望相助,那还成得一个什么防线?
“若是满鞑子在辽左诸城之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朝廷派我辈驻守这里,所为何来?难道说我辈就只配做一个土偶泥塑不成?!”
杨振的喝问,句句如刀,直插众人心胸,听得之前有此想法的夏成德、吕品奇、徐昌永等人个个惭愧低头,不敢再说一句。
杨振对他们从来都是以礼相待,而且更多的时候还是以兄弟相称,很少有如此疾言厉色大发雷霆的时刻。
此时,众人见杨振真的发了火,一个个低了头,眼观鼻鼻观心,没人再说什么了。
“杨都督此番话真可谓振聋发聩也,其中所藏之忠义之心,更是令咱家感佩于心,五体投地!”
与杨振并肩就坐在堂上的监军内臣杨朝进,一直没有说话,但是正如他之前对杨振说的,他是带了耳朵和眼睛来的。
先前众将所说,他都觉得很多,直到方光琛提出了不同的说法,而杨振突然大发雷霆了一通之后,他才猛然发觉,杨振可能别有安排。
但是杨振此时所说的这番话,却叫他一时心服口服。
他这个监军内臣临行前,崇祯皇帝对他耳提面命,说得最多的是,叫他这也不要管,那也不要管,等于是让他什么具体的事务也不准管,可是唯有一样,对他更是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务必上心留意。
别的什么事情都可以不做,但是这一样却必须确保无虞。
那就是杨振的忠心,决不能让杨振走了祖大寿的路,背着朝廷与满鞑子那边有什么勾结,决不能让杨振违背皇帝的旨意,朝廷的号令。
一旦有这样的苗头,一旦有这样的情况发生,都需要他以最快的速度密报京师。
所以,到了松山之后,他可以不管钱,不管物,不管人,不管城防,不管指挥,但他却牢记着崇祯皇帝的口谕,时刻密切地关注着杨振,关注着他的一言一行,或者说每时每刻都在暗暗地盯着杨振,察其言,观其行。
对他来说,杨振这个总兵官在松山城里,甚至在整个山海关外,想干什么都可以,只要他忠于皇帝,听从朝廷的号令就行。
当然,自打来了松山以后,杨振给他的印象一直不错,胸怀大局,公忠体国,尽忠职守,兢兢业业,让松山城的面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而且是有利于守住城池的变化。
这些东西,杨朝进自然一笔一笔都记下了,而且他对杨振的表现十分满意。
但是今天这个场合,杨振的大发雷霆,却让他尤为心折,尤为感到满意,甚至是十分感动。
“我观辽左诸城诸将,最根本的问题,正是在这里。你们想想看,以前东虏历次入寇辽左,哪一回不是如入无人之境?东虏攻松山,其他城池坐视不理,东虏绕道攻宣大,辽左诸城一起袖手旁观。
“诸将各守城池,各人自扫门前雪,谁也不愿出头迎敌,谁都怕引火烧身,可若是人人皆作如此想,则天下事不可收拾矣!”
杨朝进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语了良久,最后又说道:“杨都督说的话对极了!今日东虏寇宁远,你不理会,明日东虏寇关门,你还不理会,后日东虏直寇京师矣,难道你还不理会?若如此,朝廷养兵何用?若如此,吾辈驻守辽左却与屈膝事敌又有何差异?”
杨朝进说完这些话,整个大堂上鸦雀无声。
杨振面色沉重地看着众将,从左手第一排第一位的祖克勇开始,往张得贵、徐昌永、李禄、张臣等人的脸上一个个看过去,就等着有人能站出来带个头。
杨振还没有将左手边第一排的诸将一个个看完,就见张得贵突然站了起来,径直来到大堂正中,单膝往地上一跪,冲着杨振拱手抱拳说道:
“都督乃松山之将主,松山战守防援,事权贵在统一。既然满鞑子要来谋我松山,那么如何守城防御、如何备战迎敌,皆当由都督一言而决之,何必事事谋之于众口,诉诸于公议?!卑职请都督决断!”
张得贵这么一说,祖克勇、徐昌永、李禄、张臣这几个主要将领,呼啦啦地都站了起来,大步来到张得贵的身边,同样单膝跪地,冲着杨振齐声说道:
“卑职请都督决断!”
这一下可不得了了,夏成德、吕品奇以及左右两排小心翼翼地坐着的那些大小将领,包括之前侃侃而谈得到杨振肯定的方光琛在内,立刻都起了身,齐刷刷地跪在了大堂的地面上,一起冲着杨振说道:
“卑职请都督决断!”
杨振见状,扭头看着杨朝进,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杨朝进已经看明白杨振的意思了。
所以,他也不等杨振开口,直接对杨振说道:“咱家与都督你早有约法三章,绝不掣肘松山诸军事,此类事你可一言而决,咱家绝无二话。”
杨振感激地冲杨朝进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脸对跪在地上的众将说道:“既然如此,的确是多说无益。为了更好地应对满鞑子即将到来的进犯,我今日要与大家重定三件大事,第一个叫做重定营制,第二个叫做重定饷制,第三个叫做重定部署!”
杨振把这么三件大事一说出来,跪在下面的众将心里一紧,来了,来了,果然是有大事要说。
但是对于本就属于征东先遣营的那些将领们来说,他们对现在的杨振,早已经是十分信任了,并不担心杨振的三个重定,会对他们有什么不利。
因为他们当初跟着杨振到松山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甚至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而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眼前的这个杨振所给予的,怎么改自是杨振说了算。
唯有夏成德、吕品奇两个人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个杨都督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不过他们两个与杨振已经相处时间不短了,而且都选择了投效杨振,既然之前没被强制编入征东营,那么现在应该也不会。
就这样,在众将的疑惑与忐忑之中,杨振接着说道:“那么咱们就先说第一件大事,重定营制的事情。
“你们先记住,我今日之所以重定营制,绝不是为了要收你们谁的兵权,兵权在你们手里,就是在我手里,就是在朝廷的手里,我收了有何用?
“我今日重定营制,乃是为了便于知己知彼,便于指挥号令,便于与敌作战制胜。”
说到这里,杨振看了看跪在前面一边的夏成德、吕品奇,尔后又说道:“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那么你们可知晓满鞑子的虏兵编制吗?”
杨振说完这话,停顿了片刻,见无人回答,随即又说道:“满鞑子以八旗编制虏兵,旗下设一固山或左右两固山,一固山编五甲喇,一甲喇编五牛录!一个牛录三百人,一固山满额二十五个牛录七千五百人。战时指挥号令,清楚明白!可我们呢?”
杨振看着堂下跪了一地的部将,叹了口气,又道:“不是我愿意去长满鞑子的威风,灭我们自己的志气,实在是我们的营制混乱已经到了极点啊!
“有的几百人号称一营,有的多达十几万人,也是号称一营。我们究竟是以一营去当满鞑子的一牛录,还是一甲喇,又或者一固山呢?营伍混乱,理不清楚,如何做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跪在堂上的众将听到这里,都是纷纷点头,他们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心里何尝不知道满鞑子的编制简单明白,指挥方便,只是大明朝的营兵制度混乱已久,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自己哪有能力提出更好的一套,就是能,也不敢啊!
见众将不由自主地点头,杨振随即说道:“满鞑子一个牛录三百人,他们出兵作战,即是以牛录直管虏兵。我们重定营制,就要是定下一个应对之法!而我找到的应对之法,就是重定咱们的营哨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