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原材料不足的问题啊!
杨振听到这里,扭头对张得贵说道:“记住了,回头我们专门谈谈这个问题,今后我们要打的仗,会有很多,对火器的使用,对弹药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多,甚至是成倍的增加,而绝不可能减少。
“要是没有了充足的弹药,我们今后付出的,就是弟兄们的命,就是你我诸位的命!所以,不管是派人出去搜罗,还是花大钱到别处去求购,协理营务处一定要解决掉硝土和硫磺供应不足的问题。”
张得贵听见杨振这么说,当即连忙点头称是。
杨振见状,也知道这个问题需要从长计议,当下便不再多谈,转而又对潘文茂说道:“然后呢?防潮的问题你们考虑过吗?”
“都督放心,这一点俺们考虑到了。从这里往西北,不远,有个三涧堡,那里遍地石灰窑,咱们在这里砌石垒墙,整修城垣厂房,就多亏了三涧堡的石灰窑。
“咱们砌墙用了它,刷墙用了它,包括弹药库的地面下,也铺了后后的一层生石灰,足以隔绝潮气。都督不必担心!”
潘文茂是制作火药保管火药的老人了,早在广宁后屯卫还在的时候,干的就是这个差事,对此自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杨振见他早已想到了这些,便也不再多问,笑着点头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北城弹药库,可是我全军的命根子,不能有一丝疏忽。”
众人听了杨振这么说,都是连声称是。
这个时候,张得贵看见杨振将目光转向了右手边,立刻笑着说道:“都督,这右手边的半拉,就是王守堂王提举的场子了。北边那块,是制铁所的枪炮场,铸造大炮,锻打铳管等等作坊,都在那里了。
“南边这块,则是冶炼厂,如今已经造好了三座炼铁炉,两座炼铅炉,一座炼钢炉。都督也看到了,如今三座炼铁的小高炉,都已经开工出铁了。”
杨振早就注意到了南门内那几座呼呼冒烟的炼铁炉,眼下听了张得贵的说法,点着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转向另一边的王守堂,问道:
“王提举,你们还还搞了炼钢的小高炉?”
“咳,都督,这个炼钢的小高炉么,其实,跟炼铁炼铅的土炉一个样,尺寸一样,质地一样。就是炼制的法子不一样而已!”
“哦?怎么个不一样,你说来听听!”
“都督可曾听说过苏钢法?”
杨振当然听说过苏钢法,只是听见王守堂骤然这么一问,也不知道该说知道还是该说不知道。
若是说知道,你一介武夫,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想了想,杨振皱着眉点了点头,说道:“略有耳闻。据说是苏州那边的炼钢之法,炼出来的苏钢,其坚硬有过于生铁,而其韧劲又不输于熟铁,最适合锻制名刀名剑,比之我们北方常用之百炼钢,却要好上一大截!”
杨振没有去说苏钢法,但是却说起了苏钢,他身为武将,知道这个东西,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正是,正是!都督不愧是将门世家出身,真是见闻广博,令人佩服。”
王守堂听见杨振这么说,得知他知道苏钢这种东西,先是随口恭维了杨振一句,然后又高深莫测地问道:
“那么,都督可知道,这个苏钢,又是如何炼成的吗?”
“这个么,却是知之不多。”
杨振确实知之不多,只大概知道,苏钢法与传统的灌钢法大同小异,当下也只得如实承认不懂。
他的这个表现,显然正在王守堂的预期之内。
王守堂见他如此,当即哈哈一笑,捋着下巴上花白的胡子,颇有些自得地说道:“其实这个苏钢法嘛,说白了就是从灌钢法改进而来。
“过去,咱们在松山城的时候,制铁所熟铁不多,比较金贵。炼出了生铁,一炉浇铸弹壳,一炉炒成熟铁。炒成了熟铁再炼,要么用来铸炮,要么用来锻制百炼钢铳管,并没有什么剩余铁料。
“如今嘛,不同了,都督之前从草原上截获的铁条,乃精制的熟铁,这回听说都督又从张家口带回来大批铳管和熟铁条,咱们就有了余力,可以直接炼钢了!”
说到这里,王守堂捋着胡子呵呵笑着,一时间竟然有点容光焕发的样子了。
“过去打制百炼钢,生铁炒熟就损了一分,然后百炼锻打,损耗又实在太大。莫不如把更多的生铁,直接用在供不应求的飞将军、冲天炮、万人敌、爆破筒的弹壳上。反正那些东西,正需要生硬脆易碎裂的生铁!”
王守堂这番话虽然没有直接说苏钢法是什么,但是说到之前制铁所用锻打出百炼钢的方法,再打制铳管,其效率实在是低得惊人,的确不能再那么持续下去了。
杨振想到这里,对他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今后要再分工,生铁量大易得,还是多用在那些弹丸弹壳上面。但是老王,你方才所说的苏钢法,又是怎么直接炼钢?
“若有了好钢,我们制作铳管,铸造大炮,效率可就高多了!本都督盼着这一天,可是盼望了好久了!”
王守堂见杨振果然重视,当下哈哈一下,说道:“都督放心,过去咱们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条件不具备,现在条件具备了,是要熟铁不缺,咱们炼钢就不是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王守堂停顿了一下,捋着胡子想了想,说道:“其实,苏钢法,并没甚特别处,就是灌钢法而已。
“只是把炉子搭得好一些,用的煤炭好一些,用来鼓风的风箱更大一些,更多一些,或者设置得巧妙一些,以及炉内的温度更高一些罢了。”
杨振听见王守堂的嘴里终于蹦出了灌钢法这几个字,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苏钢法的工艺与灌钢法大同小异,只是用料更加考究,各方面更加精益求精罢了,其实质,就是已经诞生了一千多年的灌钢法。
“都督知道灌钢法?!”
王守堂见杨振点头,以为他知道灌钢法,顿时一愣,连忙询问。
对他们这些世代铁匠出身的铁匠户来说,这可是心口相传的秘密,是他们赖以谋生的本领,轻易不会跟外人说。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个灌钢法其实在历代的典籍中都有记载,到了天工开物出版以后,更是全世界都知道了,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只不过杨振不愿意打击他,不想把他珍视的秘密当成烂大街的东西。
再说了,备不住他们这些世代铁匠户出身的冶铁匠们,真的有什么秘不示人、不为外人所知的秘法呢?
于是,杨振笑着摇了摇头,对他说道:“只知其名,不知其法,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
“呵呵,都督真是见闻广博。不过这个灌钢之法嘛,现如今苏钢大行其道,早已没有了什么秘密可言了。灌钢法,灌钢法,要点便在这个灌字上面——”
王守堂尴尬地笑了笑,见身边人除了杨振这个金海伯左都督总兵官,就是潘文茂、张得贵这些人,他也不担心被人学了去,当下便接着说道:
“炼铁炉里炼铁是将铁矿石与煤炭木炭一层接一层铺好,然后生火鼓风,用炉火将铁矿石炼化直至铁水流出。
“而以灌钢法炼钢,则是将生铁一层熟铁一层绑好,上下周身,覆以煤炭木炭,然后点火鼓风。生铁先化,渗入熟铁,彼此融合,出炉即是团钢!
“所得之团钢,可铸,可锻,若重其坚硬,可铸器而用之,若重其坚韧,则可稍经锻打而用之。铸造火炮不易炸膛,锻制铳管则省了折叠百炼之艰难繁巨,最是好用不过。”
听到这里,杨振笑着啪啪啪啪地鼓起了掌,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当即也是有样学样,跟着杨振鼓起掌来。
王守堂虽然不知道杨振这是在做什么,但他看见杨振带着兴奋的笑容,知道这肯定不是坏事,当下也尬笑着鼓掌起来。
“很好。今后就该这么干!如此一来,你们制铁所锻制铳管数量之不足,也可一举解决了。”
杨振没让王守堂等多久,只片刻过后,就肯定了他的想法和建议,与此同时更进一步对王守堂说道:
“这回王煅也来了,叫他专门负责火枪铳管制作。我这里有个想法,你们父子可以商量一下可不可用。”
“都督请讲!”
“是这样,我们可以采用铁范之法,铸造大口径的火炮,那么可不可以采用将铁范精细化,用来直接铸造铳管呢?”
之前通过锻打百炼钢的方法打制铳管,是因为生铁有蜂窝气泡,铸造大口径的炮管尚且极易炸膛,就更别说用它铸造极小口径的火铳铳管了。
三眼铳,就是这样的试验产物,其威力跟个炮仗差不了多少,战场上用它,尚不如直接用狼牙棒。
但是,现在若是有了用灌钢法直接炼成的团钢,那么能不能在铸造大口径火炮之余,用铁范法来铸造铳管呢。
杨振有了这个有点异想天开的想法,当即提了出来,同时他看见王守堂一脸的难以置信,便赶紧补充道:
“如能如此,制铁所制枪之效率可想而知。几年之内,我们若能打造数万火枪兵,那么我们征东先遣军就将无敌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