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李禄亲自委派潘喜领着掷弹兵队的一支人马,将快马北上途中不便携带的一些万人敌,以及大量熊岳城中搜到的火药,用隔水的油布层层包裹好,埋在了熊岳城的南门绥德门旁的城墙底下。
挖出来的石板和夯土,都被小心翼翼地回填了回去,墙体的明面之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但是,墙体之下却有一根由隔水的油布层层包裹着的一根引火索,通向城墙根的外面。
当时的李禄和潘喜等人,一方面不想浪费掉那些无法随身携带北上的万人敌与火药,另一方面也期待着有朝一日或许有个万一之用。
“都督,我明白了!都督若要牛刀杀鸡,再破熊岳城,有了先前的布置,如今的确是易如反掌!真没想到,这一天竟然真的到来了,而且这么快就到来了!”
李禄内心原本对杨振这么急着北上进攻满鞑子,还有一些担心,但是当他忆起曾经在熊岳城下做过的手脚,立刻就兴奋地赞同了杨振的主张。
而李禄这个人,给诸将的印象一向不错,都知道他做事十分稳重,没有把握的事情轻易不会张口去说。
现在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意味着,杨振之前在熊岳城的确预留了后手,而且是一击致命的后手。
既然如此的话,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只要能破了熊岳城,抓住了驻守熊岳的满鞑子甲喇章京以上将领,就能从他们的嘴里审问到盛京城里的详情。
到时候,不光是破了熊岳城这个事情可以上奏朝廷表功,而且方才杨振所说的情报,也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消息来源,可以酌情上报朝廷了。
如此一来,长则一年,短则半载,杨振所部金海镇各路人马,就将不会再面临来自朝廷之上的催战压力了。
事实上,杨振此番率部移防到了辽东半岛以后,如果继续像辽西那样据城被动防守,那就注定没有出路。
对杨振来说,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以攻代守。
因为被动防守,终将是死路一条。
首先一点,一直被动防守的话,金海镇将无法向朝廷交代,无法向皇帝交代,而对崇祯皇帝食言,可是非常危险的。
崇祯皇帝现在虽然已经不能把杨振怎么样了,但是他却能够随时断了朝廷对金海镇的支援,并将杨振及其所部人马打成乱臣贼子。
一旦背上这样的骂名或者罪名,那可就麻烦了,今后杨振再想干什么事情可就寸步难行了。
另一方面,杨振麾下各路人马一旦采取被动防守的话,那么复州城、金州城,甚至旅顺口以北,都会成为满鞑肆虐的战场,就如同辽西地区一样。
一旦如此,杨振设想中的募民屯垦事业,可就大受影响了。
如果他在金海镇的募民屯垦事业,只能局限在辽东半岛两侧离岸的海岛之上,那规模可就十分有限了。
一旦满鞑子举倾国之力来攻,光是凭借现在的几个城池,据城固守,迟早是城陷人亡的下场。
辽西诸城在历史上的结局,就是前车之鉴。
在满鞑子已经拥有了大批重炮的情况之下,单纯凭借城池固守是下下之策。
与此相应的是,唯有以攻代守,将战场引向满鞑子控制的境内,反倒有可能闯出一条生路来。
当然了,这个以攻代守,并不是要在辽东半岛上面一路向北,与满鞑子逐城争夺。
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样做,无异于拿鸡蛋撞石头,可以说是凶多吉少。
那么,杨振以攻代守的想法,是什么意思呢?
当然还是扬长避短,走海路,绕到满鞑子的后方,去攻击其兵力相对空虚的地方。
这样搞几次下来,满鞑子伪帝黄台吉就将不得不将满洲八旗的精锐大军分驻各地防守了,甚至将不得不分兵沿海布防。
然而满鞑子的精锐大军就那么多,他们只要一分兵,短时间内就将无力大举南下了。
这样一来,金海镇自然就安全了,募民屯垦也就可以展开了。
而杨振向崇祯皇帝,向洪承畴承诺的牵制满鞑子军队的作用,也就自然而然地发挥出来了。
这样一石二鸟甚至一石三鸟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却说这天夜里,随着李禄突起如来的表态,以及杨振随后的解释,宴会上的诸将疑虑渐消,没有人再纠结其中的利弊得失,再纠结到底要不是主动北上进攻满鞑子了。
到了第二天,即崇祯十三年二月十二日上午,杨振在复州城守府中大集诸将,先是当众宣布对李禄、潘喜等征东先遣军掷弹兵营左右翼将领以及千总把总官们的升赏任命,然后就宣布了厉兵秣马整军备战,不日将北上夺取熊岳的计划。
一时间,各部纷纷清点兵员,清点弹药,清点战马与海船,制作干粮,打包行装,就等着出发北上的命令了。
然而,正当复州城内外的各路人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切准备妥当,正要誓师北上的节骨眼上,一场突然而至的风雪以及由此带来的一场倒春寒,让杨振的计划不得不暂时搁浅。
从复州城北上熊岳,杨振当然是打算走海路前往。
然而。预料当中复州湾以北直到熊岳城外海数日之内当能化尽的海冰,却因为突如其来的这场倒春寒而未能如期消融。
结果,杨振率部移防辽东半岛南端之后策划的第一场北伐行动,还没正式开始,就不得不往后推迟进行。
就在杨振郁闷地等待着海冰辽东湾北面的海冰尽快消融的同一时期,复州城以北的熊岳城、盖州城乃至整个辽南地区的形势,迅速发生了一场重大的变化。
崇祯十三年二月十六日午后,被先期派往复州以北哨探敌情的水陆两路人马之一钟令先部,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复州城,给杨振以及复州城中厉兵秣马准备北上的各路将领,带回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他们还没有开始北上,可是北面的满鞑子却已经大举南下了!
“都督,满鞑子大批人马南来了!”
钟令先策马疾驰,风尘仆仆地赶到杨振下榻的复州城守府,一路通传过后,见了杨振的面,当即说了这样石破天惊的话。
“卑职于前日风雪停歇以后,即领命率队北上哨探,先过永宁监城遗址,后过五十寨堡废墟,两地皆未发现满鞑前哨,直到昨日,到了熊岳城以东,简直遍地满鞑巡哨探马!”
说到这里,钟令先先是深呼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激荡的心神,然后接着对杨振说道:“卑职等人闯不过去,又怕打草惊蛇,遂在熊岳以东山岭里面潜伏等待时机,结果今日,再去熊岳附近哨探,就见大批满鞑兵马正顶风踏雪从北而来!”
“哦?!——呵呵,我们还没去找他们,他们倒先来了。你说说看,满鞑子大概有多少人马?”
钟令先带回来的消息,一开始让杨振有点吃惊,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
满鞑子大举南下,原本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满鞑子大举来犯的时间,而是比他预期的,晚了太多。
但是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卑职从熊岳城东山岭往北眺望,就见满鞑队伍骑兵步卒车马辎重,前后绵延,恐有十数里。人马数量,以卑职粗略估算,最少也当有三万上下了!”
面对杨振的询问,钟令先毫不迟疑地这样回答道。
对于这个钟令先的哨探观察能力,杨振还是信得过的,听他这么说,当下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
“你们可曾观察仔细了,此次来的,却是满鞑子哪几旗的人马?”
“回都督的话,满鞑子衣甲旗号,甚是鲜明,卑职等人看得清清楚楚。此次来的满鞑子人马,以衣甲旗色车马炮械而论,当属正白、镶白与正蓝、镶蓝四旗的满蒙鞑子及其旗下重兵汉军二鞑子无疑!”
此番南下的满鞑子军队,显然给前往哨探的钟令先,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所以他一听到杨振的问题,当时观察所得,便立即脱口而出。
“两白旗的人马会来,早在本都督的意料之中,至于两蓝旗么,却属实有一点出乎本都督的意料之外了!呵呵,看来满鞑子那个伪帝黄台吉,算是下了决心,非要把我们从这里撵走不可了啊!”
杨振听了钟令先的报告之后,原来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脸上的凝重之色也淡了几分,说出来的话,甚至带上了几分戏谑的味道。
杨振的这个表现,让着急忙慌赶回来报信的钟令先暗地里松了口气,同时也让复州城守府闻讯赶来的诸将暂时稳住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