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村地处珠江西岸,北接荔湾西关,东接海珠,南接番禺,是羊城很重要的交通枢纽,也属于一个三不管地区。
在两千年前后,这片地区的管理比较混乱,有很多的城中村和古老民居,我们从机场赶过来的时候,路上有点儿堵车,等到了芳村时,天色已经很晚。
差不多九点多钟的样子,这个时候,在北方还有些寒冷,路上几乎都瞧不见人了。
但是在南方,即便是羊城的郊区,大街上还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夜生活,这才刚刚开始。
我们下了出租车,走在街头,绕过大街,往小巷子走。
前边是一片出租房,一楼店铺,上面几层楼都是建来给外地人住的独立单间,再往里走,巷子里时不时有一两个装扮艳丽的女人,有的三十来岁,涂着厚厚的粉和夸张的口红,有的还画了眼影,有的则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们都十分矜持,身子缩着,怯怯地望着路人,欲说还休,透着一股子楚楚可怜的劲儿。
而年纪大的女人则比较奔放,朝着路过的男人们抛洒媚眼,然后喊道:“老板,来玩儿啊,酒店还是宾馆?很便宜的,来玩嘛……”
越往里走,人越是多,还有的临巷店铺,里面一片昏暗的粉红色,外面则是理发店的装扮。
这里面,有三五个女人,有的抽烟,有的打着呵欠,睡眼朦胧地打量着外面。
我和马一岙从狭长的巷子口往里走,不断有人招呼,甚至还有的比较奔放,直接上来拉人,这些妇人都比较狠力,差点儿都把马一岙的衣服都给撕烂了,弄得我忍不住偷笑,笑得肚子疼。
马一岙瞧见我乐不可支,忍不住说道:“你笑个屁?”
我说我笑你这人,长得比较像老司机,所以才会这么招蜂引蝶——你看看,她们怎么不过来拽我呢?对吧!
马一岙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来,说你浑身都是杀气腾腾的,透着一股冷厉,她们敢拽你么?不怕被一棒子,当做白骨精打死?
我有些发愣,说啊,我真的很凶么?
正巧我们走过前面一转口,马一岙指着角落处的一扇玻璃,说你自己看看。
我凑到了那门面的玻璃面前来,仔细打量,发现我的模样虽然没有什么改变,但一双眼睛变得狭长,黝黑的眼珠子发亮,时不时有红光浮现。
而且我的眉眼与鼻子,仿佛都有些拉伸,嘴角是下垮的,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冷厉。
凶相外露。
我不在意还好,此刻仔细打量,再一瞪眼,那凶相,简直是能够瞪死人。
这情况让我很是惊讶,还待继续打量,却听到有人在旁边低声说道:“大、大哥,来玩一下不?”
我听了,浑身一震,缓缓地抬起了头来,打量对方。
那叫我的女人在我抬起头来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一样,陡然一下跳了起来,随后朝着旁边泛着粉红色光线的屋子里跑了进去。
我站在原地,记忆在脑子里不断转动,后背给人推了一把,回过头来,却是马一岙。
他问我:“咋啦,熟人?”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说对,熟人。
马一岙忍不住笑了起来,说瞧你这人,平日里规规矩矩,无欲无求的,没想到以前还是老司机呢,怎么样,这妞儿咋样,好玩儿不?
我没有回答,低着头往前走。
我往前走了一段路,马一岙追了上来,问我道:“咋了?”
我想了想,然后说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没有做过这个,那个时候她在一家电子厂上班,我也在里面,不过我们不算太熟,只能算点头之交——不,不能这么说,我当时,对她比较有好感,毕竟他人漂亮嘛。不过她有男朋友,那是后来的事,是北方的,那男的特别混蛋,同时脚踏几只船,没多久我跟着老金去了祥辉,再后来,就再也没有见了……”
说完这话儿,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很堵。
马一岙伸手过来,揽着我的肩膀,说道:“别想多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也需要有面对这种选择后果的准备,你无法决定每个人的人生,只能够尽可能让自己的人生过好一点……”
我点头,说我知道。
两人往前走,好一会儿,马一岙突然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我埋头走,许久,我方才缓缓说出两个字:“姜莹。”
好像,是吧。
虽然才过了一两年的时间,但是过往的事,过往的人,对我而言,就仿佛上辈子一般。
它让我恍如隔世,莫名就生出了许多的不真实感来。
而还没有等我从偶遇故人的伤感情绪之中挣脱出来,马一岙就突然拉住了我,低声说道:“小心。”
他把我往巷子阴影处拉去,我不敢多动,往后走着。
藏好之后,马一岙低声说道:“九点钟方向,那颗芒果树旁边的家伙,你看一下。”
我瞧见一位个头不高,穿着花衬衫的中年男人,正靠在树下,而另外一个身穿黄色T恤的年轻男人正在给他点烟。
那地方的光线不强,但是在那打火机的火光照耀下,我瞧见了这两人身上,各自散发出了不同的气息来。
花衬衫是青色凝黑的颜色,而黄T恤,则是微微带着几分粉红色。
这是妖气。
夜行者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与修行者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并不相同。
修行者大部分是黄色,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差别的只是颜色的深浅和浓厚,而夜行者,则是五花八门,不同颜色,有点儿绚烂缤纷、百花齐放的意思。
除了颜色之外,还有形状。
我现在的境界还是浅,只能够隐约瞧出一些形状来,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如果我的修为更加精深一些,说不定直接能够通过望气,就瞧出夜行者的本相来。
这个,对于与敌交手来说,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缩了回来,低声说道:“在这附近?”
我问的,是苏四的藏身之所。
马一岙点头,说对。
他给我指向了右边的一处小塔楼,说道:“塔楼往西的第六户人家,就是苏四他们的藏身之所。”
我点头,说知道,不过那帮人堵在这儿,我们怎么过去啊。
马一岙说道:“过去肯定没问题,不过我们得搞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苏四他到底是真的遇到麻烦了,还是在那儿摆一个陷阱,等着咱们钻进去呢。”
我说这个怎么确定?
马一岙指着另外一边通道尽头,说那里有一个公厕,我包里带了个工具箱,一会儿咱们化一下妆,打扮一下——无论是宝芝林,还是黄泉引,对咱们恐怕都是脸熟,咱们稍微乔装打扮一下,尽量别给人看出来。
他带着我去了公厕,洗手池那儿有块镜子,他掏出工具箱,又是刷子又是假发又是泥儿,照着镜子,给自己弄了一会儿。
等到他回过头来的时候,我瞧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猥琐男人出现在了我面前,再戴上老头帽,年纪仿佛更大了一些。
这人跟他,截然不同,即便是很熟悉的人,都未必能够认得出。
化妆术的神奇,让我为之惊叹,而随后马一岙又给我来弄,刷了脸,垫了下巴和鼻子,又戴上假发和无镜片眼镜,绝对一小文艺青年。
与我之前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弄完这些,又整理了一边,我们方才离开,走到了那边的街巷里去。
路上我们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附近,发现了三拨人,其中有两群夜行者,还有一拨人,则是修行者。
其中一人,我似乎在宝芝林见过,眼熟,但具体叫什么,我却想不起来了。
这些人并没有待在一处,他们也仿佛在找寻什么。
其中第二拨夜行者,有一个长得跟小孩儿一样身高的成年人,不停地吸着鼻子,仿佛在嗅着什么一样。
瞧见这阵势,我们都有些紧张。
这配置,是要干嘛?
我和马一岙从那边的塔楼走过,又路过了苏四与小狗藏身的破落院子,不过却并没有进去,而是不断用余光打量四周。
在确定并没有人盯着这儿之后,我们走到了尽头,在一家小卖部买了包烟,两人点烟,故意吸着,又在旁边的一家台球台子旁打了半小时,在确定并没有人盯着这四周之后,才又回到了小卖部。
我们买了点儿饮料、面包和方便面,拎着一一袋子的食物,然后从另外一边走回去。
在一个小巷子里,我们翻墙而入,从另外一边,来到了院子里,当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房间里是死一样的寂静,但我却能够感觉到里面,有着隐约的杀气。
按照约定,马一岙用三长两短的敲门声轻轻叩门,好一会儿,里面传来了苏四沙哑的声音:“谁?”
马一岙回答之后,门开了,一脸削瘦和沧桑的苏四探出脑袋来。
他瞧见我们的模样,很是一惊。
好在我们及时出声,将误会打消。
即便如此,他还是朝着我们身后望去,打量一番之后,将我们拽进了屋子里。
房间里黑乎乎的,苏四一把抓住了我手中的塑料袋,撕开一个面包袋子,将里面的面包往嘴里塞,而这个时候,马一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四三两下将那面包吞咽下肚之后,愣了一下,方才缓缓说道:“我老豆,不是好人;他,要杀了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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