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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俜还在为刚刚发觉沈鸣已经度过上辈子的劫难而高兴不已,听到他这样说,更加欣喜,双眼亮晶晶问:“什么好消息?”

沈鸣笑着道:“前日我收到小词写来的信,她如今在苗疆被苗王收为了义女,说我的病可能是中了巫蛊之术。”

伶俜睁大眼睛,半响才反应过来:“真的?”

沈鸣点点头:“苗王派了人进京朝贡,其中有一位苗疆巫师,到时让他看一看便知。”

伶俜高兴归高兴,却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道:“可好端端地怎么会中巫蛊之术?”

沈鸣摇头,哂笑一声:“若真是中了巫蛊之术的话,恐怕要等到治好了才知道为何!”

伶俜心道也是,不论是什么原因,先治好了他的病才是紧要的,每个月一次的折磨,她光是看着都心疼。

因着有了这两桩好事,伶俜今晚见到宋玥那春风得意的憋屈,都立刻烟消云散,她喜滋滋地钻进沈鸣的怀里:“真好!”

沈鸣只是轻轻笑了一声,伸手将她揽了揽,隔空将梨花木桌上的灯灭了掉。

明日大约就能验证他的猜想,即使这个猜想并不能证明什么,但至少那人有了对母亲下手的动机。希望自己身上这怪疾苗疆来的巫师真的有办法,兴许他这怪疾一好,他就能想起那年发生的事。

可是若是自己的猜测成真,母亲真的是死于非命,他要如何做?沈鸣忽然发觉自己没有答案,因为那个人到底是自己的父亲。

隔日早上,伶俜是被外头的翠浓和青萝吵醒的:“小姐,出事了!”

伶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沈鸣已经不在屋子里。她见着翠浓和青萝跑进来,明明口中叫嚷着出事了,但却满脸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到底怎么了?”

翠浓道:“我刚刚去前边,听到几个丫鬟说,昨晚魏王殿下喝醉了酒,把二小姐给那啥了!”

伶俜半响没反应过来,只见青萝捂着嘴鬼鬼祟祟道:“就是两个人睡在一起,叫人给发现了。听说二小姐是去照料喝醉的魏王,不知怎么就照料到了床上。现在正在侯爷和安姨娘跟前哭闹呢!”

伶俜总算是明白这两人在说甚么。她是一早就看出沈碧对宋玥的心思,只是万万没想到会闹这么一出。虽然她恨不得宋玥赶紧死掉免得再闹幺蛾子,但平心而论,那厮在这方面并不是一个太放纵的人。上辈子他除了裴如意一个正妻,就只有自己这个小妾,平日里也没有通房侍妾之类的,更加不会逛窑子上青楼。怎的就把自己表妹给睡了?

当然,她还是有点不厚道地幸灾乐祸。

这事她不好凑热闹,只假装去静欣苑找姨母。哪知就遇到哭哭啼啼的沈碧,被安氏死啦硬拽着往菡萏轩走。

待她到了静欣苑,宁氏正在拿着针线做小衣服,想必是给沈锦刚刚满周岁的儿子。她见姨母表情平静,似乎并未在意沈碧的事,一时有点不知如何开口。但自己到底是好奇,行礼之后,凑上去小声问:“姨母,宝珠姐和魏王殿下怎么了?”

宁氏看了她一眼,不甚在意道:“今儿一早,丫鬟进魏王的屋子,看到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宝珠醒了之后,就闹到了侯爷跟前,说要嫁给殿下做妾。”

以沈碧的身份,自是不可能当王妃,若是她真想要嫁给宋玥,也只能当妾,她自己倒是认识得很清楚。不过在她看来,宋玥往后可能是储君是皇上,她就算是妾,那也不是普通的妾,等宋玥继承大统,她至少能封个贵妃,这样一想,也确实比嫁给普通世家尊贵许多。

她想了想问:“侯爷和安姨娘答应了么?”

宁氏笑了笑:“安姨娘自是求之不得,但侯爷大发雷霆,不仅让下人们封口,还要把沈碧马上送到南直隶那边的田庄上去,准备在那边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

“啊?”伶俜愕然地睁了睁眼,“可她不是和魏王……”

宁氏摇摇头:“魏王说自己喝醉了,不过是躺在一张床上,并未发生什么。”

伶俜鄙薄地撇撇嘴,想着宋玥这厮还真是做得出来,把人睡了,竟然还能不承认。

等她从静欣苑出来,侯府上下果真是噤如寒蝉,沈碧已经被送走,速度快得让她差点惊掉了下巴。一时竟有点不明白沈瀚之为何这么决绝,沈碧嫁给宋玥做妾亲上加亲的事,不是很好么?想着想着忽然又灵光一现,沈瀚之如此震怒反对,难不成是因为……

正这般胡思乱想着,前方忽然一道阴影覆盖下来,挡住了她的去路。伶俜抬头一看,见到了面色冰寒的宋玥,她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宋玥却欺身上前,一字一句道:“昨夜我和宝珠什么都没做。”

伶俜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冷冰冰的表情:“你跟沈碧做没做什么,跟我有何关系?”说罢,又讥诮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敢做不敢当,还真是让人有些瞧不起呢!”

宋玥对她的讥讽不为所动,只继续平静道:“有人给我下了药。”

伶俜微微一愣:“你什么意思?”

宋玥道:“昨夜宝珠给我送醒酒汤的时候,说遇到过沈鸣。”

伶俜嗤笑出声:“你的意思是沈鸣给你下了药?”她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魏王殿下,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比较在行吧?沈鸣可做不来这种龌龊事。”

宋玥眉头不悦的皱起,也冷笑一声:“是不是他,他自己最清楚。他可没你想得那么好。”

伶俜懒得理他,直接绕开他回了松柏院。在屋子里坐立难安半日,沈鸣终于从外头回来,待他一进屋,她就抓住他道:“今儿早上府里发生了大事,你知道么?”

沈鸣点点头:“已经知道了。”

伶俜又笑着道:“宋玥还说是你给他下的药,我看他真是疯魔了!”

她本是随口一说,完全就是当做笑话一般,哪知沈鸣却很平静道:“他没说错。”

“啊?”伶俜一下呆住了。

沈鸣云淡风轻笑了笑:“我一直没找到证据,所以想找个法子证明一下之前的猜测。看来果然没错。”

伶俜反应过来,小声道:“你的意思是宋玥真的是侯爷的儿子?”

沈鸣点头:“如果不是,他不会这么坚决地把沈碧送走,而且是立刻送走。”说罢,转头看了眼她,“放心吧,沈碧也算是我的妹妹,我只是用了点药,不会让她真的稀里糊涂跟宋玥发生什么。如今也算是彻底打消他嫁给宋玥的念头。”

其实伶俜并不在意沈碧会如何,想到当初她和安氏可能对表姐做过的事,她就对她喜欢不起来,两人在府里也素来没有交集,要真和宋玥有什么,她或许还有些幸灾乐祸。

她想了想问:“那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沈鸣摇摇头:“先等着苗王的人入京再说,希望能想起一些,其他的事以后再打算。”

伶俜知道他还在怀疑母亲并非病逝,而是跟沈瀚之有关。现在想想这位沈侯爷真是可怕得紧,与李贵妃私通生子,并且扶持成为未来的储君,这是沈瀚之的不忠。害死发妻陷害儿子,这是不仁。这样不忠不仁的人死一百遍都不足为惜,可偏偏沈瀚之是沈鸣的亲生父亲。

伶俜忽然想起上辈子沈瀚之大义灭亲杀掉沈鸣一事,现在一想便不足为奇。一个可能当上皇帝的儿子,与一个发现他秘密的儿子,恐怕他只会选择前者。

想到这里,伶俜有点紧张起来,虽然离上辈子沈鸣被杀的日子,已经过了一段时日,但一旦沈瀚之知道沈鸣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再痛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道:“这件事你千万别让侯爷知道。”

什么点点头:“在我拿到确凿的证据前,我肯定不会让他发现端倪。”

经过沈碧一事后,虽然人人皆知,但府中下了封口令,此事无人敢再提,。宋玥也搬回了自己已经修葺完备的王府,一切复又风平浪静。

如今宋玥正是得意的时候,皇上特特下了圣旨,让他随时可以进宫看完母妃。宋玥和沈碧的事儿,自是也传到了李贵妃耳里。她看着自己的儿子,面上微微露出不悦:“玥儿,你怎的这么糊涂?就算不为宝珠的名声着想,也得为你自己着想,你如今正是得志的时候,酒后失德可大可小,若是让你父皇知道,还不知如何评判你。”

宋玥笑道:“我和宝珠真的没什么,不过是喝醉了酒,稀里糊涂躺在一块儿,本来我也没当做一回事,她非要嫁给我做妾,闹到表舅那边,一怒之下把她送去了南直隶的田庄。”他顿了顿,又道,“表舅这回也挺狠心的,其实宝珠还是小女儿心思,我只将她当做妹妹,在府里劝劝就好,送那么远也恐怕会吃不少苦。”

李贵妃冷笑一声:“留在府里再爬上你的床怎么办?你如今什么都别想,好好在你父皇跟前表现就行。娶妃的事情,我也不逼你,等你当上了储君,自己做决定。”

“真的?”宋玥大喜。

李贵妃笑容柔和下来:“你表舅已经跟我说过你的想法,以前是我逼你太紧。”

宋玥上前拉住她的手,撒娇般道:“我就知母妃最疼我的。”

他如今已经是弱冠之年,模样俊朗英气,李贵妃很为自己这个儿子骄傲,她拍拍他的手:“你要记住,母妃作甚么都是为了你好!”

宋玥笑着道:“孩儿当然知道。”

母子俩又亲密地说了体己话,宋玥才依依不舍道别。

待儿子走后,李贵妃脸上的笑意淡去,将赵公公招来:“给侯爷那边传信了么?”

赵公公道:“已经传了。”

李贵妃点点头:“当年侯爷就不应该心慈手软留下一条命,留到现在真的成了祸害。没想到他会找人去苏州查当年的事,如今沈碧玥儿这一出一闹,侯爷护女心切,直接把沈碧送走,恐怕世子已经猜到。苗王的人也快要进京,听说有巫师在内。要是世子和巫师打了照面,定然会知道他的怪疾是如何而来!”她顿了顿,一张精致的脸上,露出碎冰一样的冰冷:“这回我看侯爷还敢不敢心软?”

赵公公唯唯诺诺道:“侯爷肯定不会因小失大的。”

这夜,沈鸣刚刚回到府中,还未和伶俜说几句话,前院的小厮就来叫他,说侯爷有请。伶俜送他到门口,小声道:“一定不要让侯爷看出来什么!”

沈鸣点点头:“放心,我有分寸的。”

沈瀚之几乎没有认真打量过自己这个儿子,今夜倒算是头一回。他看着立在自己书案前的少年,他还记得他幼时粉粉嫩嫩的一团,不知不觉他已经十八岁,跟自己的十八岁,倒真有六七分相似。

这么多年,表面上看着他是厌恶自己这个煞星儿子,实则不过是心虚不敢面对。他叹了口气:“鸣儿,我们父子俩好像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

沈鸣面色冷淡,但语气还是毕恭毕敬:“父亲若是想和孩儿说话,孩儿自是随时都会奉陪。”

沈瀚之笑了笑:“这么多年,我对你几乎是不闻不问,你是不是怨恨我?”

沈鸣摇摇头:“我四岁不到就在寺庙里,早就习惯。习惯了就没有怨恨。”

沈瀚之眼睛微微有些发红:“是我对不起你!”

沈鸣面无表情,也没有回应。

沈瀚之看着他,捂了捂眼睛,声音有些哽咽:“鸣儿,你知道我身在这个位置,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沈鸣皱了皱眉,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这称之为父亲的人,如此动容的模样,他觉得这个披荆斩棘登上高位,心狠手辣的男人,此时是如此脆弱。他忽然觉得心中有些怪怪的。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不再查下去,真相到底如何,他也可以不再追究。因为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这世上唯一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人,他可以选择原谅。

他想了想道:“父亲,我理解你。”

虽然声音还是有些硬邦邦的没有太多感情,但语气却比之前柔软了几分。沈瀚之有些愕然地抬头看他,良久没有说话,那双本来泛红的眼睛,变得更红,最后又闭了闭眼睛,挥挥手,像是卸力一般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他顿了顿又道,“往后有闲,咱们再聊。”

沈鸣点头:“好!”

看着他走出书房,沈瀚之闭着眼睛重重靠在太师椅上,然后红着眼睛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便滚了出来。

沈鸣回到松柏院,伶俜赶紧迎上去问:“侯爷找你有何事?”

沈鸣摇摇头:“没说什么,就是说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对不起我。”

伶俜奇怪道:“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难不成他良心发现了?觉得对你这个亲生儿子确实太坏?”

沈鸣摊摊手:“我觉得他有些奇怪。”顿了顿,又轻描淡写道,“也可能是发现了什么。”

“啊?”伶俜大惊。”

沈鸣笑道:“我这就是这么一说,你不用担心。”

他倒是风轻云淡的样子,但伶俜听了他的话,却开始担忧起来。沈瀚之是什么样的人,跟贵妃有私情生了个儿子,准备把这个假龙子扶上龙座,还可能谋害了妻子。每一桩事那都不是普通人能干出来的。上辈子还杀了自己的儿子。

她握着沈鸣的手:“世子,你听我说。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侯爷真的知道,他不会念父子之情的。”

沈鸣愣了下,又点点头:“我明白。”

伶俜怪只怪上辈子对于沈瀚之如何大义灭亲,半点不知,根本无从让沈鸣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