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爷当真命苏伯找人来,将正屋给拆了。
胡同里不少的人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议论纷纷的,还有人过来问永安,是哪个大傻子买了这户闹鬼的宅子。
气的永安怒道:“你才大傻子呢!这宅子里根本就没有鬼!”
那人便笑呵呵的回去,跟一群街坊指着永安和柳五爷八卦道:“就是那个大傻子买了宅子,外乡来的,长的挺俊儿的一个人,看来是被骗了。”
永安气急,要去撵她们,柳五爷拦下他,让他去帮忙拆大梁。
苏伯看着越聚越多的人,低声问五爷,可是要驱赶一下看热闹的。
柳五爷扫了一眼人群,笑了,“越多人知道越好,广而告之,过不了多久这京城里皆知有我这么一号人了,宅子若是处理好,人人都知我经手的鬼宅可以住人,第一笔生意就打响了名头,再好不过了。”
“还是爷考虑的周到。”苏伯点头。
柳五爷又看坐在对面墙根儿下和九生,宋芳州一起喝茶嗑瓜子的归寒,她今天莫名其妙的又化了个白脸老道的妆,和她清脆的声音格外不搭。
只盼她能有点真本事。
这边宋芳州正好奇的摸着归寒的大胡子,啧啧称奇,“你这易容术真是出神入化啊,根本看不出来你是个女的。”
“那是自然。”归寒拍开他的手,伪了个苍老的声线道:“这可是我学的最行的一门功课了。”
“你不是道士吗?”九生好奇,“怎么会易容不会法术?”
归寒抓了一把瓜子道:“谁规定道士就得会法术?我师父就不会。”
“那你们当什么道士啊?”宋芳州简直惊讶。
归寒伸手指了指天,道:“这是天命。”
“呸!”宋芳州充满了鄙夷。
“怎么着?许你有天命就不许我有啊?”归寒冲他翻白眼,“我五行怕鬼,所以当个道士壮壮胆。”
这他妈也行啊……
宋芳州目瞪口呆。
九生看不下去,起身要去宅子里找柳五爷,却被归寒拉了住。
“你现在不能进宅子。”归寒道,一面嗑瓜子一面抬眼望她,“动工动土的,你霉运太重,不吉利。”
九生低了低眼睛,握着手指又坐了回来。
宋芳州拍开归寒的手,不悦道:“你懂个屁啊,就随便说人家小姑娘家家的不吉利,你干嘛老跟九生过不去。”
归寒丢下瓜子拍拍手,看一眼九生道:“我这是为你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也少用你的眼睛,对你没好处。”讲完便朝宅子走去。
九生愣愣的望着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别听她瞎说。”宋芳州凑过来,眯眼笑道:“我就觉得你是我的福星。”
雇得人手多,到下午便已将大梁拆出来,摆在了院子里。
大梁是房屋的脊椎,称重整个房顶的重量,一直都极为讲究,这宅子的大梁用的是上好的楠木。
柳五爷跟着归寒在院子里看那根楠木大梁,便听归寒一笑,拍了拍大梁道:“问题果然就出在这大梁上。”
“怎么?”柳五爷看不出什么问题。
“你知道这一座宅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吗?”归寒问他。
柳五爷不想废话,“直接说。”
归寒不满的捋了捋胡子,“自然是这大梁,俗话说,一家不可无主,一屋不可无梁,这宅子在快落成时最重要的一仪式就是‘上梁’,要选吉日,摆供桌,放鞭炮……”
“你直接说问题出在哪里。”柳五爷没耐性的打断她,上梁的风俗他还是知道的。
归寒啧啧嘴,拍着大梁道:“这宅子没有主人,所以附近的小精怪才可以随意落脚。”
“什么叫没主人?”柳五爷实在看不惯她讲话不讲明。
归寒道:“盖新房上梁有个规矩,要用红纸写上这家人中长者,也就是大家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封在这大梁上,以示这座宅子是有主人的,精怪野鬼不得入内。”她走到大梁正中,剥了上面的尘土道:“这个大梁上显然没有名字,所以成了无主之宅。”
柳五爷恍然大悟,“这宅子被翰林院的李大人买了之后翻新了,想来是重新盖时忽略了名字这一道。”
归寒得意洋洋的点头,“所以他住进来之后就开始出现奇怪的事,全是这些来落脚的小精怪搞的鬼。”
虽然之前以为浪费了许多精力,柳五爷如今却是高兴的,原以为这宅子闹鬼,难以处理的很,如今竟是这般的简单。
便问:“那如今只要重新上梁,写下名字便好了?”
归寒捻捻胡子,高深莫测的道:“还需找那位大家长坐在正堂,受这住宅的家人们跪拜,表示这宅中已有高人坐镇,不得再乱入。”又道:“这长者最好是年过八十的高龄之人。”
“可必须得是宅子的住户,家中长者?”柳五爷问。
归寒道:“那倒不必,只管是长者便好。”
“这倒不难办。”柳五爷虽父母双亡,家中也已无人,但这京中还找不出个长者吗?
当下便命苏伯去找年过八十的长者,又请归寒选定吉日,重新上梁。
吉日就定在几日后,热热闹闹的重新上梁,柳五爷还命苏伯买了乳猪请了胡同里的邻居。
上梁那日九生没去,怕不吉利。
拜长者那日九生却是去了,被宋芳州硬拉来的。
这宅子宋芳州原下了订金,如今也确定要买,虽未谈价格,却是定要买的,便就由宋芳州来拜长者。
长者请的是一户农家的老太爷,八十有一。苏伯给了银子,又给添了新衣服,恭恭敬敬的请进宅子,端坐在正堂里。
“宋公子,行跪拜礼吧。”苏伯给宋芳州垫了软垫。
九生在正堂外偷偷看,便见宋芳州板板整整,十分认真的跪下行礼叩头,尊称了一声,“老太爷。”
他果真是一见老人家就不敢犯浑。
归寒凑了过来,低低对九生道:“你的眼睛最近感觉如何?”
九生吓了一跳,“我……我没什么感觉。”
“没感觉?”归寒摸着下巴看她的眼睛,“那估计还早。”又问:“你可愿意跟我回去见我师父?”
九生退开半步,拒绝道:“不愿意。”
归寒也不勉强,只道:“你总会愿意的。”
待到一切都处理完,苏伯接来了老太爷一家人,连同他自己一块在宅子里先住下了。
柳五爷带着九生,宋芳州,归寒一同坐马车回去。
已是黄昏,永安驾车。
柳五爷在马车内和宋芳州谈宅子的价钱,他拿出一张地契和契约书给宋芳州看,“宋公子看一看这个价格可合适,还有什么不妥的。”
宋芳州并不懂这个,随便看了一眼便道:“签吧签吧。”
“宋公子不再看看?”柳五爷问。
宋芳州正挨着九生想跟她说话,也懒得看,只说:“我也不懂这个,你别坑我就是了。”
“哪会。”柳五爷笑了笑,取笔墨和朱砂递给宋芳州,“那宋公子便签了?”
“签吧签吧。”宋芳州接过笔签了名字,又按了手印,笑道:“这宅子如今是我的了。”
柳五爷看着那契约书很是愉快,点头笑道:“只要宋公子付了银子,什么时候想住便去住。”
宋芳州便对九生道:“我把这宅子送给你吧,你搬过来咱俩可以一起住。”
九生吓了一跳,忙看柳五爷,他却是笑眯眯的,“我不要,你自己住吧。”
“我自己住着多可怜啊。”宋芳州苦着脸道:“你陪我住,我就可以不犯病了,不然我有家不住干嘛住那宅子里。”
“我不要。”九生拒绝,“你不想住可以不买。”
“怎么能不买!”宋芳州皱眉道:“这宅子是我的福地,我在宅子里遇到你,我们又一起看宅子,遇鬼,好容易处置好了,我可不想它落在别人的手里。”
九生还要拒绝,柳五爷笑道:“既然如此,九生你就去陪宋公子住几日吧。”
“这样很好!”宋芳州抢先一步道。
九生惊讶的看柳五爷。
柳五爷依旧笑吟吟的道:“宋公子先前已经付了一百两金子,也就是八百两白银,余下的三千二百两,宋公子随便哪一日付清都好。”
“自然不会亏欠你。”宋芳州脱口道,随后愣了愣,“你刚刚说多少钱来着?”
“三千二百两,总共四千两白银。”柳五爷笑容可掬。
宋芳州猛地跳起,险些撞了脑袋,“这么……这么贵?!”
柳五爷眯眼,“自然,你也说了那宅子意义重大。”
“可是……可是……”宋芳州有些慌了,“这也太贵了!我没有那么多……”
柳五爷笑容不减,道:“并不着急,宋公子可以慢慢,分期付。”
宋芳州脸色发白的握着十指,“能不能少一点?”
柳五爷笑了,“白纸黑字的都签了,宋公子你说呢?”
“好像不太能……”宋芳州坐下,愁眉紧锁。
一直不吭气的归寒忽然啧的笑了,开口道:“五爷你坑的也太狠了,你当初多少钱买的宅子?”
柳五爷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这宅子我人力物力和精力花了多少,自然不能这么算。”又叹口气道:“宋公子若是实在拿不出来,不想买,我也并非强卖与你……”
“不不不。”宋芳州忙不迭道:“买买买,这宅子我是要送给九生的,不能卖给别人。”
归寒瞪他一眼,很是恼火,“坑死你活该。”
马车里气氛有些凝重,马车忽然猛地一颠,哐的一声撞到什么停了。
车内一阵的动荡,车外永安慌忙勒马。
“怎么了?”柳五爷问,挑开车帘往外看,却是愣了住。
“五爷……我是按照大路走的……”永安神色慌张害怕,“怎么就……就走到了这儿?”
天色昏暗,暮色之下雾霭靡靡。
归寒挑车帘看了一眼乐了,“五爷,这次你该信我的话了吧?”
这马车居然又一次走到了那个满是秽物垃圾的化粪池前,再一次撞到了那块‘禁止投倒垃圾’的石碑。
两次了,每次皆是九生同车。
柳五爷放下车帘看了一眼九生,九生低着头坐在车角,十指攥着,不敢抬头。
归寒下车亲自驾马车。
一路上再无人讲话,柳五爷不知在想些什么,锁着眉头。
九生偷偷看他,却不敢出声,手指被人轻轻勾了住,她扭头就瞧见宋芳州冲她笑,小小声的对她道:“不关你的事。”
到了客栈,柳五爷径直回了房,吩咐永安去打听什么。
宋芳州拦住问:“他让你去干什么?”
永安也不明白五爷的意思,只道:“五爷让我打听那个化粪池。”
九生在一旁忙道:“我跟你一块去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