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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眼儿媚 > 第59章 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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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生只收拾了银钱和值钱的,带着嵬度出府时,柳眉山已备了马车在等她,九生原是想先离了王府再找地方住,是不怎么愿意去柳眉山那里,谁知道刚出府柳眉山就昏了过去,情况恶略的归寒按都按不住。

只好让嵬度上马车压住他,一同回他的府邸。

是将将上了马车,听人喊了一声,“等一下!”

就听一阵小跑声,车帘一把被掀了开,冷风吹的九生一个寒战,眯眼看那车外站着个人,圆圆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盯着嵬度,却是赵静姝。

“你要去哪里住?”赵静姝一瞬不瞬的盯着嵬度问道。

嵬度先是一愣,随后冷着脸道:“与你无关。”伸手去拉车帘。

“有关!”赵静姝死抓着帘子道:“我们的账还没有算完,你跑了我去哪里找你?”又问:“你是要去柳叔叔家住吗?”

柳叔叔……九生挑了挑眉看昏迷的柳眉山,恩,如果没记错的话柳眉山现在二十*?只是他与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差点忘了他一把年纪了。

嵬度并不答她,只是冷冷道:“我与你已无瓜葛。”吩咐行车。

车夫很是为难。

那赵静姝便猛地跳上车来,身手之矫捷的让九生惊讶,她依旧盯着嵬度道:“你不说我就跟你们去,看看到底住哪儿。”

归寒实在看不下去道:“他确实暂时住你柳叔叔家,赵姑娘你柳叔叔现在奄奄一息,你就先别追这小子了,先让我们回去救救你柳叔叔吧。”

赵静姝看了昏迷的柳眉山一眼,皱了皱细细的眉,“柳叔叔会死吗?”

“你再不让我们走,会死。”归寒道。

“那你们快走吧。”赵静姝便跃下了马车,伸手一指嵬度,“你给我等着。”转身就回了府。

归寒忙令车夫行车回府。

嵬度忽然问归寒,“她是谁?”

归寒一愣,连九生也略愣了一下。

“她?”归寒想了想,恍然道:“你说赵静姝?她是王爷的小姨子。”

嵬度便没再说话。

马车辘辘而行,九生在昏暗的马车里看嵬度,笑着问:“你看上她了?”

“怎么会!”嵬度惊的忙否认,“我怎么会喜欢她?我不喜欢她,我只是好奇她是什么人这么不讲理。”

九生歪头笑着道:“你可是从来不会对人好奇的,今天怎么就对她好奇了?”她看着嵬度长大,嵬度的脾性她再了解不过,他跟绮罗学了十年的武,是最近两年才知道绮罗的年岁,他对不在意的人,从来不留意,今天会主动问起这小丫头,实在是让九生惊讶。

“我真的不喜欢她!”嵬度有些急了,却不知该如何说,只是伸手去扯九生的袖子,“我不可能喜欢别人,更别说是她了。”

九生笑着拉他的手,“行了行了,不喜欢就不喜欢。”

归寒在旁边看着他们道:“你可别招她啊,打从她姐姐为王爷死了之后,王爷把她这个小姨子当亲闺女养着,从小养大,宠的让人恶心。”

九生想起嵬度说王爷几次要看嵬度的身子,眨了眨眼睛问道:“王爷娶过王妃?”

“当然啊。”归寒道:“不过好像只过门了不到两天,听说当天夜里有人要杀王爷,是王妃替王爷当了一剑,救下了王爷她自己死了,临死前把才一两岁的妹妹托付给了王爷,这些都是京城里传说的,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清楚。”

九生“哦”了一声,那这个闻人越不是好男风?那是为什么执意要看嵬度的身子?她想不明白。

一路上心事重重,到了柳府,她下马车就愣了一下。

这里……是她当初跟着柳五爷看的第一套宅子,那套无主宅,柳眉山竟将它留了下来自己住……

府门前悬着写了“柳”字的灯笼,乌黑门,青灰墙,丝毫未变。

苏伯在府外迎接,看到九生便过来给九生见了礼道:“小姐回来了。”

这暗暗的天光下,九生听到有人跟她说‘回来了’这三个字,莫名其妙心头颤了颤。

苏伯差人和嵬度归寒一起将柳眉山抬进了府,又回过身带着九生进府。

一路从游廊走过,红栏院落,厢房大厅,和从前一模一样,就连大厅前的那棵大树都还在,回廊下悬着的鸟笼里养了新的绿毛鹦鹉,九生走过,那鹦鹉便叽喳的叫道:“闭嘴,别吵。”

九生吓了一跳,停下来看那绿毛鹦鹉,问苏伯,“这鸟怎么会说这些啊?”鹦鹉不都说些吉利话吗?

苏伯带着笑意道:“这扁毛畜生平日吵的厉害,被五爷骂多了就学了这些。”

九生伸手指敲了敲笼子逗那鸟。

绿毛鹦鹉便被吓得扑棱了翅膀,叽里呱啦的一大串鸟语,又蹦出一句,“九生,小九生,九生,小九生……”

九生一愣,慢慢收回手,继续往前走。

苏伯跟在她身后,叹了口气。

九生忽然又问他,“五爷可养了乌龟?”

苏伯先是没明白,后听她说:“这院子的原主人不是养了乌龟吗?五爷保持宅子的原样,没养乌龟吗?”

苏伯这才道:“养了两只,在那边院子的池子里,小姐要看吗?”

九生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只是说了一句,“不必了。”便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景色如旧,物是人非,这让她觉得难过。

是刚刚到了柳五爷住的北厢房前,就有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道:“苏管家快去吧,五爷……五爷他伤了自己!”

又伤了?嵬度和归寒在干什么!

九生跟着苏伯快步去了厢房,踏进去就瞧见嵬度死死按着榻上挣扎的柳眉山,一手噙着他的下颚,他唇齿间全是鲜血,红艳艳的像是燃了口脂。

归寒正在地上翻翻找找着一堆的黄纸符,急得问:“不然我先用定身符把她稳住?”夹着一张符,口中念念有词伸手一点,喝道:“不许动!”贴在了柳眉山的脖子上。

果然,他挣得面红耳赤却定住了身形。

嵬度这才松开手,九生上前看柳眉山满口的鲜血,问道:“可是咬到舌头了?”

嵬度道:“没有,他想咬被我抓了住。”

“那这血?”

归寒过来,拿了帕子拉嵬度的手,“你小子挺仗义啊。”

嵬度躲了开,“他死不死和我无关,我只是不想九生伤心。”

九生这才看到他一手的血,忙拉起看,一圈的牙印,“你让他咬你了?”拉着他到水盆前,细细给他清洗干净,解了帕子缠好,又好笑又有点生气,“这柳珠儿属狗的吗?你也是,直接打晕他就好,还给人咬,没脑子。”

嵬度看着她,问:“这府里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九生道。

嵬度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归寒跟他说的那些五爷一直有去看九生告诉她,便开口道:“他其实一直……”

那便忽然传来了哭声,干哑又凄厉,是柳珠儿。

九生便顾不上听他继续讲,快步到了榻前,就见柳眉山被定身在榻上,绿幽幽的瞪着一双眼睛在哭泣,看到九生便挣扎着喊:“你们该死!都该死!他也该死!”

这景象委实吓了苏伯一跳,九生便让他退下,遣退了屋中所有侍候的人,只留下了九生,嵬度。

九生站在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他该不该死我不知道,但你已经死了,就该早入轮回。”

“是他害死了我!”柳眉山睁着一双绿幽幽的眼睛瞪九生,“当初是他给杜蘅下了落胎药!嫁祸给了我!是他害死了杜蘅的孩子害死了我!”

“胡言乱语。”归寒冷笑道:“杜蘅落胎时五爷才十岁,他一个十岁的小娃娃怕是连落胎是什么都不知道。”

柳眉山在落泪,柳珠儿在哭,她哭的凄惨,一声一声道:“是他!他和他母亲一样心狠手辣,蛇蝎心肠!是他嫁祸给了我!就是因为他年纪小,杜蘅才会信了他的话!害死了我!”

归寒丝毫不信,踩着榻边俯身看她道:“你还说是纪慧心的孩子是五爷的呢,据我所知纪慧心是被纪府中人给糟蹋了,而五爷十岁之后就和纪府断绝了关系,再未踏进纪府一步。”归寒一笑,“拿自己的女儿嫁祸给五爷,也不怕你女儿遭了报应。”

柳珠儿忽然不挣扎了,只在榻上掉眼泪,哭着,“是他,是他害死了我,也是他害了慧心,当日若是他肯出手救一救慧心,慧心怎么会落到如此……他该死!”直勾勾的盯向九生,“你知道是他对不对!”

九生不讲话,她确实在那井底的白骨上看到过不太一样的记忆,却是不敢确定。

十岁的小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那柳珠儿哭一阵喊一阵,最后在天际大亮时慢慢的没了动静。

九生喂了昏迷的柳眉山喝药,让归寒和嵬度先去休息,喂完药刚放下碗转过身来就发现柳眉山醒了,一脸疲惫,睁着眼睛看她。

“五爷?”她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柳眉山虚哑的“恩。”了一声,对她疲倦一笑,哑声道:“柳珠儿说的没错,是我拿杜蘅的胎害死了她。”

九生一愣。

听他不疾不徐道:“我从不后悔,她们罪有应得。”

九生坐在榻边的锦凳上,不知该如何开口。

柳眉山笑的无力,缓缓的缓缓的伸手,想将她的碎发挽到耳后,最终还在停在了她的脸颊边,笑道:“我也是罪有应得,你不必为我费心了。”他无力的垂下手,轻声道:“我此生做过三件后悔的事,一件是年幼时听信了柳珠儿的话,亲手将那碗药端给了我的母亲。”

他转过脸,望着头顶的床幔,声音静极了,“若不是我,母亲怎么会喝下那碗汤,怎么会小产元气大伤,怎么会……”他喉结哽了一下。

九生看他眼睛里灰蒙蒙的,不知是之前柳珠儿的泪,还是如今他自己的。

“其二是当初慧心求我救救她,我没有救。”他道:“我那时恨极了纪家人,但慧心是个好孩子……她那样善良,不该受这样的罪。”他转头看着九生,“她的孩子不是我的。”

九生一愣,才醒悟他在解释,便道:“我知道。”

柳眉山笑了笑,脸色苍白如纸,“我自小性格不好,做了就做了,从不会解释,如今倒是跟你个小丫头解释这些。”

九生心头有些慌乱,忙抓了抓手指,问道:“那第三件呢?”

“第三件……”柳眉山转过头来看着九生,不讲话,就那么看着九生。

他的眼睛深茫茫的如夜色,他望着九生又安定又温柔,让九生心里愈发的慌乱。

他轻轻哑哑的开口道:“把你还给了你的父亲。”

那么一瞬间,九生心里如烛火燃蜡油一般,荜拨的轻响一声,慌乱如烛焰。

“对不起。”隔了这么多年,他轻轻说出这一句,“你该怪我恨我,但是不要拒绝我的示好,就当是我在弥补你,你做你想做的,我不会阻拦你,我只想看着你,帮着你,不想再发生第四件后悔的事情。”

九生看着他不讲话。

他慢慢的笑道:“我还算有钱,在京中也有些人脉,是个不错的靠山,至少要比闻人越好一点,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九生低着头笑了,眼眶有些发热,问道:“你知道我是个丧门星。”

他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极轻极快,只是轻轻一触摸便谨慎的收了回来,“我给你取名九生的时候就知道了,我从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九生,你不信我也该信你自己,在我……在嵬度眼里,这天下没有比你更贵重的了。”

那眼泪就那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他还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安慰她道:“你如今是比小时候难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