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直入京城,是在到城门口的那日下了雪,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城墙,城门口有人在等他们。
远远的冲他们挥手喊:“师父!”
闻人越看了一眼长风,长风耸肩道:“还不让我飞书通知我徒儿来见我一面啊?”
徒弟?九生打马随着他们到城门前,有人先一步到她马下,哑哑的喊她一声,“九生!”
九生勒马看马下的人,白生生的脸,黑漆漆的眼,眼尾一点点发红,在雪天下仰头看她,清秀的像个姑娘。
“你还记得他吗?”闻人越鞭子点了点那人问九生。
九生微微蹙眉,那人便在马上有些红了眼睛,“你当真……连我都不认得了?”
九生想了想,困惑问道:“你是?我以前……认识你吗?”
那人的一双眼睛便在雪天里红了,连带着鼻头都红了,他说:“我是宋芳州啊,九生再好好想想,总该想起来一点点我……”
一个小道姑模样的姑娘来扶他,温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她都忘记了,和你当初一样都不记得了,你不要难过,不然又该犯头疼了。”
宋芳州不甘心,拉着那道姑给九生看,“她呢?你还记得她吗?她叫归寒,以前我们一直在一块儿。”
九生蹙眉看了一眼归寒,叹气道:“抱歉,也许从前我们很熟,但我如今不记得了。”又转头问闻人越,“你不是赶时间吗?”
闻人越便笑道:“我原想给点时间让你们叙叙旧……”
“我不记得有什么旧可叙了。”九生道:“我们走吧。”
“好。”闻人越极为满意的率先打马入城。
长风忙道:“我要跟我徒弟叙叙旧,你们先走吧!”
闻人越也不知听没听见。
九生对马下两人略一拱手,策马而去。
卷的一蓬雪花飞了他满面,“九生!”宋芳州想追却被归寒拉了住。
归寒道:“她如今什么也不记得了,你追去也没用,等她记起来时我们再去看她。”
“会吗?她会再记起来吗?”他红着眼睛茫茫然回过头来,看归寒又看长风。
长风望着九生的背影叹息道:“记起来又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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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生跟着闻人越一路打马过长街,在王府停下。又跟着他入王府,脚步不停的竟是去了冰窖中。
他带九生入冰窖,在冰床上的一具尸体前停下。
是个女人,眉眼安然的闭着,眉睫上生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你还记得她吗?”闻人越问九生,“绮罗。”
九生摇头,不想浪费时间的问:“你让我帮你做什么?”
闻人越伸手轻轻的抹掉绮罗眉上的薄霜,“你帮我把她的灵魂找出来,困在这里。”
“困在这里?”九生不明白。
闻人越望着紧闭双眼的绮罗,眼神里满是笑意,“我听说这世上有起死回生的法子,先帝九微曾经就是死而复生,你只需要帮我困住她的魂魄,等我找出那种法子让她魂魄归体便好。”
起死回生?死而复生?九生从未听过这样的法子,只觉得滑稽之极,却只是问道:“她死了几日了?”
闻人越望九生,“十日。”
“人死七日之后魂魄必会归地府,已经十日了,怕是她的灵魂已经不在此处了。”九生道。
“不会。”闻人越笃定道:“这里还有她放不下的人,她是不会离开的。”
九生看了闻人越一眼,他苦笑一声道:“不是我,那个人不是我。”
不是他,从来不是他。
闻人越轻轻抚着绮罗的脸,道:“那个人叫纪淮雨,你可还记得?”
纪淮雨?
九生微微皱眉想了想,道:“我不记得了。”
闻人越展眉笑了,“多好,爱恨情仇全数不记得了,曾经你那样恨得人你都不记得了。”转过头来看九生,“不过马上你就要记起来了。”
闻人越笑的她不舒服,便道:“等师父来了,解开我的封印我再来。”要走,闻人越却一把拉住了她。
“趁着这会儿功夫,我带你去故地重游。”拉着九生便往外走。
“去哪里?”九生挣扎开他的手。
闻人越却反手拦住她的肩往外推,“自然是你曾经记忆深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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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到了一座宅子前,宅子上的黑匾额写着——柳府。
“这里……”九生蹙眉。
闻人越拽着她的手往府门里走,看门的小厮不敢拦,苏伯匆匆忙忙的迎出来,看到九生就呆了住,“小姐……九生小姐?”
九生站在那门内的廊牙下有些烦躁,她脑壳子里一抽一抽的发疼,她心底里一阵一阵的抵触,她不想进去,不想听人再叫她的名字。
苏伯却忽然噗通跪在眼前,老泪纵横道:“小姐总算是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五爷呢?”
“你们五爷过几日就会回来了。”闻人越拦着她的肩膀强推她往前走,从游廊走过,一直走到垂花门,门内是假山,假山上种着青青的苔藓,再往里是蜿蜒的回廊,回廊下乌金的架子养着绿色的鹦鹉。
九生走过去,那鹦鹉便扑棱着翅膀叫道:“九生,小九生。”
九生猛地站住脚步。
“哦?看来你还是记得一些的。”闻人越低头看她的表情。
九生在看那鹦鹉,脸色发白。
“九生,小九生,九生,小九生……”
九生忽然转身便往宅子外走。
闻人越忙伸手去拉她,将将触上她的手腕她便猛地回头,冷声道:“不想让那个死人灰飞烟灭就别强迫我!”
她脸色苍白,眼神冷的像刀子一般,让闻人越一凛,眼睛一眯笑了,“你恼什么,我不过是想让你故地重游,故梦重温,反正你马上就会都想起来了,怕什么。”
怕?她怕什么?
脑子里像谁用银针一勾一勾的挑着头皮一般的疼,疼的她松不开眉头,“你请我回来是做什么的?闻人越,逼急了我,我会抱着你的死人一起下地狱。”
闻人越笑容僵了僵,随后整了整衣袖又笑道:“恼什么,你不喜欢我们不看便是了,回府回府。”
他带着九生回府,九生进了他安置的卧房,扎头在榻上便沉沉睡了过去。
脑子里的许多画面似玻璃碎片一般纷纷拥拥,扎得她疼的厉害,晕的厉害,难受的厉害。
她就那么一头倒下睡了过去,睡得满头冷汗,蜷着身子在榻上发抖。
也不知睡了多久,有人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低低道:“你发烧了。”
“谁?”她猛地翻身而起,一把擒住那人的腕子。
那人手腕一转的躲了开,“是我。”
九生梦中惊醒,心绪未定,满面的冷汗,有些难定神的看着眼前人,是个女子,鹅蛋脸杏仁眼,“你是谁?”
那女子一愣,“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赵静姝啊。”
又是这句话,全天下得人都来与她相识,她想不明白,既然有这样多的人和她相交,为她重逢而落泪,那当初她是怎么落到了九死一生被师父救回去的地步?这样多的人就没有一人帮一帮她?留一留她?
脑子里疼的愈发厉害,九生喘息着平复心神,问她道:“你有事吗?”
赵静姝看她半天,“你怎么会不认识我了?”
九生抬眼看她,冷冷道:“没事滚出去。”
赵静姝脸色一白,九生已起身开门让她出去,她在那榻前十指交握,欲言又止的看九生,最终开口,“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不记得我了,我只是想来求你能不能离开?不要帮我姐夫做那种违背天理事情。”
九生的眼睛在昏暗的屋子里亮极了,望着她便笑了,“赵姑娘。”
赵静姝诚恳的看她,“我劝不了我姐夫,只能来求你了……”
“滚。”九生一个字都不想多讲,连分辨都觉得浪费。
赵静姝所有的话就堵在了喉咙口。
九生厌烦极了,她活的好好的,这些人就突然涌出来一个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非要她来牺牲她来成全不可。
她“哐”的一声讲门大开,请赵静姝出去。
门外走过来的人便吓了一跳,“静姝?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静姝脸色一红一白叫了一声,“姐夫……”
闻人越便跨了进来。
九生笑道:“你的小姨子来劝我快些逃走,不要帮你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快快的放我去吧。”
“九生你!”赵静姝惊讶的看着九生,怎么也没料到她如今会变成这样。
九生毫不理会她,只对闻人越道:“我很累,给我一间清静不会被人打扰的屋子。”
闻人越看了一眼赵静姝,让她退下,看着赵静姝气恼的离开才对九生道:“你现在还不能休息,你要去见一个人。”不待九生拒绝他便又道:“这次并非我要你见,是你的长风师父一定要你见。”
九生压了压突突跳的太阳穴,闭眼道:“见谁?”
“纪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