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寒知道那个优雅如云的男人定然在猜想她的下一步行动,但无所谓,猜到猜不到她都不在乎,不要以为接触几次就真的了解她了,毕竟不是同时代的人,他是摸不透她的底牌的。
刘月古等大小将领得到援军全部被截杀殆尽的消息后,心中惊骇又悲愤,司徒寒又造出了要人命、催人魂的武器,皇上他会不会弃了他们?
自己这几万人当初没有选择出城备战迎敌或退回自己西风国境内,现在明摆着已犹如困兽,若无援军,根本没有好的出路,不知皇上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他们目前有三条路,一是继续抱着希望等待新的援军,等不来的话就困死在城内;二是杀出城去拼死在战场;三是等皇上割城求和救他们带着耻辱回国。当然,还有一条路,就是不再等皇上,自己领兵出城投降,以保全几万人的性命。
五万人的援军有去无回,跟刘月古连面都没见着,就急切切地走得没魂儿了。
士兵们大部分都是从百姓中来,少部分来自官员贵族之家。有的家庭出一个男丁,有的家庭父子两人都在军中。五万人,最少有四万多家百姓痛失骨肉。可打仗它就是个死人的活儿,而且是大量死人,战争一起,哪个国家没有兵员人力损失?
对,对皇帝来说,就是兵员人力的损失而已,少一个就补充一个,因为死的不是他自己的儿子兄弟。
西风国内四万多家百姓沉浸在哀痛中,命丧战场无尸还,只能遥忌。
失去亲人的百姓没有不怪怨痛恨皇帝的,可谁又敢在出了自家门之后多说半句?古代皇权就如同如来佛祖一根小小的手指头,一个指尖就能把人压死于哪座不知名的山下。
百姓不敢说,可朝臣却能谏言,这样的大事,尧真基自然不能再一意孤行,他得和大臣们商议对策。
西风国朝堂。
相当于在礼部掌管外交的大鸿胪聊旦道:“皇上,我们五万将士牺牲在边境,如何能不派兵为他们报仇?”
“皇上,经过此次战役,可见东炫国大将司徒寒名不虚传,如果为了五万人而死更多的人,岂不是对不起更多的军兵百姓?”大司农表善反对道。
“表大人,照你这么说,那五万人就算白死了吗?”聊旦直接对向了表善。
“司徒寒小小年纪就被东炫国百里一铭登坛拜将,正是因为他逢战必胜,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名震四国,人人皆知。聊大人,若皇上再派出援军交给你去领军支援,你可能保证能够打败司徒寒?”
“这……”
“退一步说,不要求你打败他,只让你能够全军而退,可能做到?”
聊旦急眼,“这……我又不是将军,怎能懂得领军打仗?”
“那好,若援军中有你的儿子,你是否还希望继续打下去?”
“这,若身在军中,战场杀敌便是天职!”
表善点点头,“我记得聊大人膝下有两个儿子已成年,其中一个还已娶妻生子,想必聊大人应该很愿意为国尽忠、为皇上分忧,不如就让他们也参军继续与东炫国对战吧!”
“这,这……”聊旦的脸如同调色盘,青一阵白一阵,再也说不出话来。
用别人的孩子为自己立功,谁说得不好听,用自己的孩子就不干了。
“那我们西风国的公主就这么样不明不白地死在异国,我们皇上就不管不问了?表大人,换做你,你愿意就这么算了吗?”以聊旦为首的主战阵营中又出来了一个声音。
哼,你们觉得我们这次真的出师有名吗?“公主之事只是谣传,百里一铭没有承认,我们也没有任何人证和物证可以证明公主是死于非命。”表善转头又对着尧真基,“皇上,您不觉得这件事来得太过蹊跷又太过巧合吗?早不出晚不出,为什么恰恰是在司徒寒攻打北冥时出现了这种毫无证据的猜测之语?丞相大人觉得呢?”只怕我们整个西风国都被人利用了。
一直听他们辩论而未开口的丞相陆思没有说话,直到皇帝问:“丞相有何意见?”
他才道:“皇上,我们的军事实力本也不弱,不过,在司徒寒出现之后,我们便不能再称为强,他仅仅是为南玉国提供了武器就使我们失去了三座城,而今他又亲自领军作战,不费一兵一卒就夺去了我们五万将士的性命,即便再派兵,恐怕也难以取胜。何况,公主之事并未经过调查,当年百里一铭对公主如何优待却是事实,任何方面都不曾逊于太子妃。如今我们却要一把推翻他们的恩爱,如若没有实际证据,别说别人不信,就是我们自己也难以说服自己去相信。这次的事,恐怕是有人精心布置故意为之,好诱使挑拨我们与东炫国开战。”
尧真基皱皱眉,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个皇帝岂不是被人利用了?他如何能承认这一点?但军事实力在司徒寒出现后确实处于落后之态却是事实,已经挨打了,不承认也不行。“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是败了一次而已。再说,平宁城还有我们五万人马,怎么能不出兵解救?”
谁都清楚,如今这局势,若不出兵内外夹击,平宁城表面上是被西风攻占了,实际上却已是一步死棋,外无援军,除非投降,否则他们不是困死就是出城战死,绝无它路。而作为皇帝和朝臣,没有人愿意自己国家的将士出城向敌军投降,他们的脸面比将士们的性命更重要。
陆思心里叹气,所有人包括皇上都对现在的形势心知肚明,就算派兵,百姓会愤会怨不说,士兵本身也会怯战,现在司徒寒这三个字在西风国便已是死神的代称,那四十多个被司徒寒放回来的士兵们痛哭流涕的惊恐之态可没有丝毫作假。
司徒寒这么做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警告和震慑西风国,让西风国自动退兵,别再招惹他,否则,后果不是西风国能承受得了的。可惜,太多人看不明白这一点。
据说司徒寒每次都是被动而战,从未向皇帝主动请战,说明那个少年将军,并不好战。这样的少年军事天才却安于和平,应该是各国的幸运,又为何频频挑起战火使他参与进来?实在是不明智。
“皇上,不如以平和手段换回平宁城五万将士,在他们回来加强练兵之时,派人暗查公主之事,同时派人混入司徒寒军中,看能否获取新式武器的情报,加强我们西风的军事实力,如此一来,若公主之事为实,我们便有实力攻打东炫为公主报仇,也为那五万将士报仇;若公主之事为虚,咱们也就避免了为人所利用,同时也能让军队有了新装备,不会再为异国所欺。”
尧真基点点头,他其实就等着有人给他一个体面的台阶呢,若抛开南玉国和北冥单跟司徒寒比,自己的将军们有几斤几两他不是不知道,因那些新式武器而已经在南玉国那儿吃过大亏他更是心如明镜。得知姐姐的非正常死亡消息后,他也是亲情所致,一时的急怒冲昏了头脑,大军到了边境跟东炫交手后,他就有些后悔了,但还不能说反悔再调回来。
可胜利的消息传来后,他又有些动心,加上司徒寒正在一心攻打北冥,他也存了几分侥幸之心,谁知道百里一铭那个蠢货就能扔下那么大块肥肉调司徒寒来对付他?
那可是令北冥国嚣张多少年的神兽河啊,竟就被那小子给一锅儿端了!连神兽都被迫迁徙了!人常说神鬼怕恶人,可见这司徒寒小小年纪,到底是有多狠!
“丞相说得有理!那依丞相看,这事儿该如何平和解决?”
“皇上,您派一个主和派之人去和东炫国谈判,愿归还平宁城,并拿一座城池换回五万被围困的将士。东炫国定会觉得一座城池太少,皇上给谈判之人三座城池的底限,若东炫国实在要狮子大开口,那我们也不能接受。”朝廷现在分为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自然不能派主战派的人,不然不到两句话就会再次开打。
“三座城池?”尧真基有些心疼。
“皇上,您不能舍不得这三座城池,若被司徒寒打下来,我们还不知道会失去几座城池,北冥的军力可不比我们弱,他在三个月之内都拿下了近十个城,别说我们三个城了。他本无意攻打我们西风,若我们真把他惹毛了,他若攻来,您是派人守城,还是直接弃城?若守城,将士们的伤亡不可避免,军队出征还会有一笔不菲的开销;若直接弃城,那何不送给他,还能换回五万将士的性命,他们得皇上之恩,以后必定更加苦练舍命报国,等我们的军力强大后再把城池夺回来便是!”
陆思苦口婆心,当初他就不赞同派兵讨什么说法。原来大家军事实力都相当,差距不大,还可以你来我往地捅捅娄子,但现在三个国家都被司徒寒甩了几条街,且还是天街!目前真不是只凭君主一时之气就逞能跟东炫国开战的时候,那不是捅娄子,那是捅马蜂窝!还是贼厉害的大马蜂王!
丞相这一劝,尧真基也终于想通了。
朝议刚有个结果,边境又来报,平宁城内的粮食全被人趁夜烧光了!放火之人没抓到,因为身手太好,闪得太快,连长什么样儿都没看着!
长什么样儿不重要,因为已经不用再作它想,肯定是司徒寒派人干的!
他这是在逼他们呢,要不快点派人去求和,要不就饿死他们的五万军兵!
西风国火速派了人求和,司徒寒就上书给百里一铭,这不是她该管的范畴,大将军只管打仗,可不管谈判,那是朝中文官的事儿,什么都让她干了,其他人净优哉游哉地拿俸禄、吃白饭?想得美!
关于公主之事,她更要一言不插,尧真基您还是节哀顺变再顺便节哀吧,等你们派人暗中调查,恐怕那公主的骨头都被人换了,反而会害她连死了这么多年后却突然连个安尸之地都没有了!唉,作孽啊!
东炫朝廷要来人,司马睿便不能再待下去,只好告辞。除了来时获取了一个短暂的吻,便再没有机会跟小人儿单独相处,白天有剑无尘像影子一样跟随着她,夜里她又按习惯一个人独睡,门外还有穆将军安排的专门守卫。
司徒寒以为外交部来人了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可百里一铭派来的畅角和周卿璘非要拉着她一起去,说是有她坐镇,条件会谈得顺利些。
司徒寒头疼,人家也是丞相和外交部的人,正好门当户对,让她去镇什么?这种谈判就跟做生意似的,要讨价还价,得有耐心耗点儿时间,是斗智,不是斗勇,难不成人家一不同意咱就拔剑磨刀子吓唬人家?
“我可跟你们说好了,我可是只坐在那儿不动,你们该怎么谈怎么谈。他们来谈判,定然也有自己的底限,你们俩一个演正派,一个演反派,摸出他们的底限是几座城就行。咱们不费一兵一卒一粮一草就能白拿几座城,不要太贪心而放跑了这种好事,否则下面的仗就由你们来打!”我就是个镇场子的石雕。司徒寒本想说你们一个唱红脸儿一个唱白脸儿,可想想这儿没有京剧,恐怕说了他们也听不懂。
畅角笑眯眯道:“大将军放心,您只管坐那儿喝茶,绝不劳费您的半滴口水!”
司徒寒点点头,我的口水很金贵的,司马睿那厮临走了临走了还想方设法地偷去了一点儿!
想着那第一眼看上去高洁如云的清雅之人,如今只为了讨她一个吻便耍小手段,不觉失笑。
他这次来,没提任何要求,也没有捞到一丁点儿好处,难道真的不是想让百里一铭误会她、只是为了送给她那幅亲笔画而来的?若真是如此,那,此人,恐怕当真要与她来一段断袖之恋了。
司马睿若不是知道东炫国的少年大将军其实是个女儿身,恐怕也不会看懂这么能耐的人为什么不趁此机会攻打西风国夺取更多的城池,但他此刻在深深思索后却能看得懂那女子此刻的收敛是为了什么,她的目的,不仅仅是维护四国的平衡。
两国丞相和外交大臣两相对坐,陆思对东炫国这样异于惯例的座位安排非常高兴,得知是司徒寒下令这样安排之后,内心对那个坐在一边喝茶不语的少年大将更多了一份好感,感激他为自己、为西风国留了一分尊严。听说他常年一身醒目的红衣,不穿将军铠甲,因为他的弓箭强弩的射程永远比敌军远,所以他总是身在安全距离之内、向乱军使用着神乎其神的百发百中箭法。
司徒寒觉得让自己来镇场子纯属于扯淡,除了打了几次仗积累起的一点儿杀伐之气,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能镇住人的,年龄不大,显得稚嫩,难以给人成熟稳重之感。又没有在官场浸淫个几十年,练不出阴险之人还能有一脸笑面功。幸好穿在了武将之家,要是穿在了丞相府中,她干脆一头再撞死回去得了。
耳朵听着他们谈判,司徒寒感觉自己好像到了菜市场。
“喂,你家白菜多少钱一斤?”
“一块。”
“能不能少点儿?我可是饭店采购,长期的,若谈得好,咱们可以长期友好合作。三毛吧,可行?”
“你砍价砍得太狠了吧?少不起来,我这是小本儿买卖,不赚什么钱。”
“你要真不少点儿,我就走了。”
“哎哎,你给八毛一斤,我卖给你吧!”
“不行,五毛。”
“你再加点儿呗,我再降点儿,七毛吧,你那价格砍得真不在谱儿上,我赚两个小钱儿养家糊口也不容易,你总得给我留条活路不是?”
“行行,那六毛吧,咱别再争了,再争我还得花时间去别处还价,你也少赚一份钱,两利的事就变成两弊的事了。”
“您说得对,行,咱就这么着,六毛就六毛!以后您可得照顾兄弟!”
“没问题!”
东炫国一开口就是十座城,好说歹说费尽口舌还是死咬五座城再不松一口!
陆丞相从一座城加到两座城,最后被逼得吐出底牌,“周丞相,实话跟你说吧,我们西风最多能割让三座城以示诚意,这是我们的最大限度。如果真谈不拢,我也无能为力了,西风只好倾全国之力接战。但我相信,你们和司徒大将军也不希望两国发生大规模战争,而让北冥和南玉得利。所以,请接受我们三座城的诚意吧。”
司徒寒听到此言,短暂思索后,不轻不重地放下了茶杯。
畅角听到茶杯落桌之声,转首问道:“大将军,您觉得呢?”
司徒寒心道这畅角倒是个通透之人,她并没有和他约定什么,竟然就能在她落杯之时了解她的意图,搞得好像两人对了暗号似的。
“三座城,当是给我们东炫国阵亡士兵的慰藉吧,司徒寒请陆丞相和畅大人回朝后请求皇上允许阵亡士兵的家属们都迁居到这三座城,多分一些房屋和田地给他们以慰亡灵。”说着,不待二人回应她,就起身离开。
陆丞相等人看着那红衣背影不急不缓地向外走去,下摆广袖随着脚步带起的风而向后轻微飘动,不急不缓不高不低的声音也传了回来,“合约签过,本将撤军。”
司徒寒一锤定音,在皇帝面前一向很少发表不同政见的周丞相这次对司徒寒也没有任何异议地直接与西风国陆丞相签了合约。这也使得陆丞相等人暗暗感到惊奇,这权利应该是在丞相手中啊,为何东炫国丞相费了半天口舌最后却听从少年大将军之言、且没有一丝不满情绪?那周丞相坦然得就像本就应该如此一样,丝毫没有别人行使了本属于他的权利该有的愤怒。真是好奇妙又好融洽的组合!
因为司徒寒,西风几万军兵被困入绝境而自相残杀取肉而食的疯狂情景没有出现。
临时改变主意的原因,是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她现在不能太为百里一铭卖命,她要把最大的军功留在能救命时!而能要她命的,就是万一中的女身暴露。除非太子登基,否则百里一铭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所以她要把军功留着抵消欺君之罪。现在为他打下再多的城池,也是应该的,给她再大的官位、再多的赏赐也不能化解未来的危险,反而是位置坐得越高,跌得越狠,因为皇帝丢的面子越大,封一个女子为将军,还登坛拜将,瞎了吗?还皇帝呢!
所以,她手中握的底牌越多,将来就越有消除帝王怒火的资本。
虽然她不怕无处容身,哪个国家都巴不得八抬大轿抬着她去,但毕竟她不能不顾整个司徒府而一个人滚球儿。
何况哪个国家迎接她不是为了使唤她、想让她为他们卖命?既然都是卖命,我又何必东跑西颠儿?不稳不说,还会害了家人。
她知道,百里一铭让四大副将都继续随她出北冥而南下,而不是留守打下来的北冥新城,心里就是想让她趁此机会像攻打北冥那样攻打西风国。她不能如他所愿,但仅凭震慑而拿下三座城,便是抵偿,百里一铭自然会无话可说,打仗可是最烧钱的,她可是为他省了不少军费呢!
三个城池自然不是三个独城,还有每个城的所有辖区,接收工作更不是将军的事,司徒寒也不想再操半毛钱的心,所以在西风国签了约、交出三城城主大印、移交了权力和账册之后,司徒寒就领军回京了。
做为皇帝,当然是想不费一兵一卒的和平收购敌城,且不用拔一根自己的毛儿,尤其是百里一铭。
经过北冥之战,又援救西南边境,家里还有一项能让东炫国享受万世之利的水利工程一直在持续进行,这都是烧大钱的事儿。
挖河修渠南北通航更是持续烧钱不间断,还要消耗和占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削弱发动战争的能力。若不是自己的忠臣之后、一个三岁的小娃儿给的主意,他恐怕还要以为是哪个国家的阴谋。
可司徒寒说得对,农为民之本,也是战争胜利的保证,而且一次完成,以后便不用再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同时,东炫国还能增加数万顷良田。它的效益已经开始显现了,自然更不可能半途而废,否则过去十四年投入的巨大成本不就都化为泡影?谁会这么没脑子现在放弃?这可是要记入历史的重大事件!
司徒寒打下北冥九座城,又平白似的得了西风三座城,百里一铭自然激动不已,仅仅是北冥那道天然防线,他前面多少代的列祖列宗们都没有奈何一分,如今却真的在他手上被攻破了!这更是要载入史册的重大事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那个少年军政全才——司徒寒。
古时候的步兵是名副其实的步兵,行军就靠甩两条腿。所以当军队行至京都辖区内时,已近年根儿。
百里一铭冒着风雪严寒亲自携百官于城外十里亭迎接司徒寒及其大军的凯旋归来,这阵仗,这殊荣,不是一般的大。
可司徒寒稀罕吗?当然不稀罕!她觉得自己是在拉仇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殊于众,众必诽之。人类的阴暗心理向来都有,且阴暗的面积各不相同,难以计算。别看他们跟在皇帝身后毕恭毕敬的,心里还不知道绕出了多少小九九,算计着怎样的明刀暗枪。当然,也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人,为此而感到自己身为东炫国民的骄傲之人也是有的,但真心不多。
皇上身后的人中,没有她老爹,因为西风国求和之后,司徒老将军就被调到北冥镇守他儿子打下来的城池了。由那些三四流的将军守城,百里一铭实在是不放心,生怕又被缓过气儿来的北冥军再抢回去。若不是恰逢北冥皇帝突然驾崩,幼主登基,当真是不无可能。
皇上的姿态摆出来了,人家给咱这么大的面子,咱不能反而拿笤帚扫人家的脸不是。司徒寒一抬手,整个军队顿时齐刷刷停了下来。
百里一铭看着雪中那黑马上一身白边红衣的无铠将军,不但不觉得突兀,反而觉得相当和谐!
太子百里默在百里一铭身后就那么看着那正在勒缰欲下马的雪中红衣人儿,他出征在外近一年,许久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但是,他记得自己十七岁时个子已经定型,可寒儿若此刻也定了型,是不是有些娇小?
司徒寒前行数步,半膝跪上雪地,拳掌相贴,“臣,司徒寒,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穆将军等四将带领所有军兵齐齐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震天响。
百里一铭上前亲搀,“将军请起!”
“谢皇上!”
“朕的爱将辛苦了!”
“臣份内之责!”
百里一铭看着所有军兵,提高声音:“朕的将士们都辛苦了!”
穆将军大声道:“为君尽忠,为国尽力,保家卫国,军之本职!”
身后大军齐声道:“为君尽忠,为国尽力,保家卫国,军之本职!”
咦,这说词跟以往不一样了啊!“好!好!说得好!哈哈哈!”百里一铭很高兴。
“曲将军!”司徒寒喊道。
曲将军应了一声便从怀中抽出一个小册子,走到百里一铭面前跪下,“这是提拔有功将士和赏罚三军的所有记录,皇上请过目!”
百里一铭笑了,司徒寒第一件事不是为自己邀功,却是替三军将士跟他这个皇帝请功讨赏!拜将时明明都说了军内将士封赏由他作主,他却还是将这份权力归还给自己。随意翻了一下,“好,今日朕就令人杀猪宰牛、赏酒百坛,犒赏三军!大将军册子上该封赏之人一律按功封赏!”
“谢皇上!”将士们都满脸喜色。
三军驻扎在城外,司徒寒先回府见老娘。
孝青云候在府门口望眼欲穿,腿脚都冻冷了却执意继续等着,文姨劝都劝不动。
秋月没一起劝她回去,因为她也眼巴巴儿地望着自家少爷,她的担心丝毫不比夫人少。
秋月已经二十五岁,在宫中当宫女的女子都被放出宫寻亲成家了,她却至今不愿嫁人,就是因为放心不下那个被自己当作弟弟般疼爱的小主子。她怕别人摸不透他的脾性,伺候不好他,不知道他的规矩惹他生气动怒。
“娘!”司徒寒老远就看见府门口站着一群人,亲娘在最前面,文姨和秋月一左一右,后面是护卫家丁。司徒寒几大步跨过去,握住孝青云的手捂在手里,满口责怪,“这么大冷的天儿,跑这儿站着做什么?要等孩儿可以在屋子里等嘛,要是娘亲受了风寒,心疼的还不是儿子我?真是不体贴的老宝!”
眼泪汪汪的孝青云被她这么一逗,泪水便没有再滚滚而出,含着泪花儿笑道:“你这孩子!我儿走了这许久才回来,还不许为娘在门口等等?”
“能,能!咱们进去吧娘,外面又是风又是雪的!文姨,秋月,都别冻着了,走走,全部进屋!”
“是,大将军!”
司徒寒咂了一下嘴,“叫什么大将军?叫少爷!”
“是,少爷!”
少爷还是原来的少爷,立了这么大的军功,却还是一点儿都没变!一群人喜滋滋地回到府内关上府门,孝青云早已令人将屋子里烧上了火盆,烘得整个屋子都充满暖意。
娘儿俩坐下来,孝青云拉着司徒寒,全身上下摸一遍,司徒寒无奈道:“娘,我没事儿,一点儿伤都没受,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孝青云轻打了一下她的肩,“娘要是有一百二十个心,还是人吗?”
正在为自家少爷倒热茶的秋月也笑道:“夫人就算有一百二十个心,也为少爷担忧得只剩下一颗了!”
司徒寒看着她,话却是对孝青云说,“娘,你们还没为秋月姐姐找个好婆家吗?再不找,以后再难挑到好的了!”
“少爷!”秋月脸红了。
“羞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类就是这么繁衍的!”转头又对孝青云道:“娘,孩儿从未将秋月视为普通的侍女,她就像孩儿的姐姐一样,娘你一定要为秋月寻一门好人家订一门好亲事,孩儿今日就认秋月为干姐姐,以后以娘的义女之身份从司徒府嫁出去,嫁妆一份也不能少,免得她将来到婆家被人看轻受欺负。”
“少爷!”文姨和秋月闻言齐齐跪下了,满眼泪水。
“少爷,秋月不想嫁人,秋月不想离开司徒府,不想离开少爷!”
孝青云拉起了文姨,“寒儿说得对,我非常赞同,秋月啊,以后就是我的干女儿了!我可是有福了,又有了一个好女儿!”
“小姐!”文姨老泪挂在脸上,还像孝青云闺中未嫁时称呼她。
司徒寒也拉起了秋月,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以指擦着她脸上的泪水,道:“从寒儿三岁起,秋月姐姐就尽心尽力照顾寒儿,为了寒儿,已耽误了你太多的青春岁月,绝不能再耽搁了。嫁人后还可以随时回司徒府,别忘了,这里可是你的娘家!”
“少爷!”秋月更加哽咽而泪流不止,已说不出话来。
坐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司徒静也走了过来拉住秋月的手,微笑道:“文姨陪伴了娘亲一生,你也为照顾寒儿弟弟付出了很多,娘亲和寒儿这么对你,你就受了吧,以后,我可是也多了一位好姐妹,能多一个人互相走动呢!”
“就是,以后你们嫁人后携夫君一起回娘家,司徒府就更热闹了!”
“弟弟!”这回连司徒静也羞红了脸。
“哈哈哈!姐姐既然钟情于太子殿下,那就准备嫁吧,估计年后就能进宫了。只是姐姐,皇宫可是一汪深潭,太子以后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太子妃,你可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
“谢弟弟提醒,姐姐会谨记在心,也不会给司徒府惹麻烦。”
司徒寒叹口气,她倒是顾着娘家,只是心地如此单纯善良,将来如何能在偌大的后宫生存、好好活着?武将本就是比文官耿直,武将之女也不可能像文官之女那样先天遗传加后天的耳濡目染学得满肚子弯弯绕绕。若嫁给一个武将,倒是容易幸福,可嫁给太子,以后又升级为皇后,面对后宫众多嫔妃,不但要保住自己的地位,还要忍着醋意、心酸地为自己的男人管理调和供他享用的其他女人,唉!
朝堂上。
司徒寒将兵符呈还给百里一铭,虽说是登坛拜将,但这扬威大将军乃是临时出征、职掌统兵征战大权的称号,回来后若没有野心,自然要及时交回兵权,多放在手中一日,帝王就会多一分猜疑。多放在手中几日有什么用呢?又不多长块儿肉,还不如早早儿的痛痛快快交了,她省心,皇帝放心,皆大欢喜,挺好!
百里一铭按惯例假意推辞了一下,便由路公公接下了。随后,司徒寒便得知皇上正在建造新的将军府赐给她,府宅在她与西风国谈判签约后就开始动工了,如今已经在建造中。司徒寒叩头谢恩。
百里默看着那张熟悉的小脸儿,满心激动却不能在殿上多说一句与朝政无关的私人之语。因为大将军的凯旋归来,朝事也议得热热闹闹,期间还有人提到了大将军可以订门亲事的年龄,由此引发了婚事热议,似是完全忘了前面的人是断袖。
百里一铭自然也明白,但还是说了句:“大将军若是有心仪之人,朕定当为你赐婚!”他倒是希望能把哪个公主嫁给他,拴住他的心、他的腿,可他既然知道那小子是断袖,若还以圣旨压人逼他娶,不但是把公主推入火坑,也会招来司徒寒的抵抗。一举两失的事,谁做谁傻子。
“皇上,司徒寒只喜欢男子,今生都不会娶女子为妻!若皇上能容臣娶男子入府,臣定然不负皇上的好意!”她干脆当着满朝大臣的面跟皇帝一口说明白得了,免得他以后拿圣旨来压她强迫她娶谁。百分之百公开透明化,看你们谁还能拿婚事说事儿。
一千年前,有个征战沙场的断袖王爷,因对身为丞相的另一男子用情太深,竟终身未娶王妃,丞相为他费尽心力助他谋得天下之时吐血而亡。王爷得知消息时,那人已是一抔黄土。王爷专情一生,为帝后后宫空置不曾纳后,死前将皇位传于贤明之侄,倒下之时,人在丞相坟前。新皇按其心愿将二人合葬,但却是无字之碑。一千年的斗转星移,又无后人祭祀,那合葬之墓早已不知在何处。
从此以后,天下所有人都对断袖再不排斥,整个社会都对此持宽容态度,除部分官员暗地里包养花样儿美少男外,有钱的商人百姓比官员放开些,会将喜爱的男子没有名分地收入府中。
但即使如此,也从未听说过有人像她这么专业,专业到不娶女子传宗接代,专业到要娶就只娶男子且明媒正娶的地步!比一千年前那个战神王爷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的官员叹息了,这司徒老将军幸好还有个大儿子司徒长青,不然若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再歪成这样,司徒家就绝种断根儿了!
她这么一说,百里一铭也不作声了,他早就从玉清那儿知道司徒寒是真断袖了,这孩子是他从一周岁时就看着长大的,不,是从满月就见了第一面。哪儿都好,可优点大,这毛病也大!
圣贤书上说过,自古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司徒寒从小就是个孝子,这个做不得假,伪装不了。所以他纵使因他太过聪慧而有过顾虑,如今倒是越来越加放心了。
不贪功,不求权,跟太子有兄弟之情却无暧昧之意,将来由他成为辅佐大臣中的有力一员,他便能放心许多。
众臣摇着头,看来这司徒将军府二公子的亲,是攀不上了。
还好老爹身在北冥新城池镇守未归,不然恐怕要在朝堂上跟她咆哮了!
就两个儿子,最疼宠最能干的小儿子还歪得这么彻底,老爹不跳起来才怪!
演戏归演戏,演戏时她年纪也还小,不用考虑婚姻大事,可若是来真的,他老人家哪儿能吃得消?这事儿搁别人身上那叫事不关己的故事,可若到了自己身上,就是令人昏厥的事故了!
百里默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在握拳,他的身份不容许他告诉别人他爱的是司徒寒而不是司徒静,失了太子之位事小,害了母后和寒儿事大,他不是千年前那个能征善战能谋会算的王爷,现在更是手无帝王之权、不握朝臣之势,若不顾全大局,所有相关人等都落不到好下场。父皇皇子众多,想当皇帝的更是不在少数,又何必在乎他一个?可是寒儿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下了朝,司徒寒终是被百里默拦住,司徒寒无奈。两人在出宫的路上行至空旷无人之处时,百里默才拉住她的手急声问道:“寒儿,你刚才在殿上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已经有了意中人,只要父皇一点头,你就把人娶进府中吗?这个人是谁?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