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卯时三刻,台州城莫家私宅
莫望东一夜未眠,面色不佳,厉色满眼。
“人还没找到!?”
“回主子,还没……”
“一群废物,给我继续去找!把这台州城翻过来,也得给我找到她!”
莫望东的眼底全是猩红血丝,他昨夜突然心中不安,便深夜从老宅赶过来,想见香雪儿一面。
却不想,她却不见了人影。
起先,他以为她是去净手了。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
莫望东察觉事情不对劲,亲自到私宅后墙查验,发现了墙角的湿泥巴,有人踩过的痕迹。
他这才发现了,香雪儿失踪之事。
他命城中所有莫家兵,搜城一夜寻找她的下落,却一无所获。
站在他们二人曾经耳鬓厮磨,甜蜜如糖的荷塘之侧,莫望东的眼中,浮现的都是往日里,他抚琴,香雪儿飞舞的画面。
他莫望东有正妻,可那人不是他心中所爱之人。
香雪儿的出现,才令他懂得,何为思念,何为魂牵梦绕。
他曾想过无数次,等他有朝一日入主京都,夺得天下,那尊贵无比的皇后之位,一定要她来坐。
可如今,她却无端端的消失了,这种被人扼住喉咙的感觉,莫望东十分的厌恶!
“莫爷,城南门外的仲英,命人送了一封信来,说是要您亲自过目。”
莫望东盯着那信,一字一句的说道:“拿过来!”
‘辰时一刻,请莫将军来城墙上,看一出戏。
仲英’
岑毕左站在莫望东身侧,也看到了这信中的内容,他抬首道:
“莫爷,这姓仲的小子,会不会要耍什么花招?”
莫望东眼神冰冷,没有搭理岑毕左的话,他这一刻,已经可以确信,香雪儿应该是在仲英的手上。
“备马!”
“是,主子。”小厮应声退下。
岑毕左见他如此模样,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跟在莫望东身后,出了莫府私宅的大门。
辰时一刻,莫望东站在台州城南的城墙之上,城门外,一方戏台已经搭好。
方石为夯,青竹为板,抢眼的数条白色幔布,将那一根根青竹凑成的台面,包裹的严严实实。
战鼓突然敲响,飘散在四周空气中的却不是冲锋决战的鼓点。
而是夹杂着哀伤与思念的曲子。
台州城中,几千个莫家兵,翻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的雪夫人,正站在那台面的正中央。
香雪儿今日穿了一件净白的衣裙,那衣裙轻盈软逸,素净淡美,完全不似她平日里穿着的那些锦绣耀眼的金贵衣裙。
手持利剑,站在香雪儿身侧的,正是一身红色劲装,外着银色盔甲的仲英。
香雪儿的脸色有些苍白,当她感受到高墙之人的目光时,她先是垂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与发鬓。
而后,她缓抬起螓首,望向城墙上,从她一出现,便死死盯着她的莫望东。
香雪儿樱唇轻抬,晶亮的眸子盈盈笑意,令人心间生花。
仿佛,她此刻并未被台下几十张整装待发的长弓,对着那样的轻松自如。
莫望东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仲英让他来看的戏,十有八九是与她有关的。
可当他亲眼见到,香雪儿站在万箭之中时,他已经有些忍不住要抓狂了。
“仲英,你这是什么意思?
想不到堂堂仲家军的云麾将军,向来以为百姓赴汤蹈火为己任的大英雄,竟然会如此卑鄙!
你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掳去,还命这些人拿着弓箭对着她,你还是人吗?
啊!?”
仲英站在香雪儿身侧,芳唇一动,淡笑而道:“莫将军这一大早,就好大的火气啊!
仲英不过是请雪夫人来此,散散心。
莫将军怎么将话说的如此难听?”
莫望东的手指已经将他身前的城墙青石,抠出了数道深痕,血色已经渗出了他的指甲边缘。
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因为他的心更痛。
曾经他听唱《霸王虞姬》之时,心中暗叹那楚霸王英雄气短,为了美人,舍了性命,放弃了很可能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直到此刻,莫望东终于有些理解,项羽的心思了。
虞姬之与他,不只是思念,也许还是他去夺得江山的动力。
想要携手与之共享天下的人,都没了,何以还要去争那个天下呢!?
看着香雪儿被困敌营,他的心如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生怕她有点儿什么闪失。
莫望东怒火顿起,他看着仲英道:“那么,仲将军将我的雪夫人请去,到底意欲何为呢?”
仲英看了眼身侧纤细的女子,抬首回道:“仲英一直听闻莫将军武功不凡,若是今日有机会同你切磋一二,那仲英便是了了一桩心愿。
不知,莫将军是否会赏脸呢?”
“莫爷,万万不可,这明摆着是这小子的圈套!”
“是啊,主子,您不能冒这个险啊。”
仲英率大军抵达台州数日,只围城,不攻城,无非是忌惮他们莫家的免死金牌,和他们手中捏着那些戍军之命。
只要他们一攻城,莫望东便可将那些人悉数杀光,将责任推到仲家军身上,说他们为了立军功,完全不理会那些人的死活。
民心这东西,有时候是人云亦云,一叶障目的。
莫望东此人可谓心机颇深。
仲英一直以来,都不希望同胞相残,纵然莫家兵是莫望东的人,可到底都也是大宋的百姓。
这些无辜人的鲜血,不该为莫望东一人的野心铺路。
所以,她没有给莫望东那个推卸责任的机会。
这几日的围城,她暗中已经将城中的布置悉数了解。
如今,只要擒贼先擒王,将莫望东一举按下。
那大军入城之后,便可迅速解救被困的戍军,找到莫家兵的训练大本营,将他们全部羁押住。
昨日之前,仲英是计划先将细作带出来,然后问出免死金牌的位置,将免死金牌找到后,她在潜入城,将莫望东刺杀。
没有了免死金牌,杀了他,没人会有罪。
可碍于昨夜,突然出了状况,香雪儿失踪,引起城中混乱。
仲英没办法,只得放弃寻找免死金牌,应承了香雪儿提出的解决方法。
以她为饵,将莫望东引来南门城墙之上,之后,再想办法将他诓骗出城。
按着仲英的性格,她是不会答应她这个要求的。
可是,就在那一刻,她从香雪儿的眼底,看到了一抹希冀与不确定。
仲英知道,她是想知道,到底在莫望东的心里,她是占着什么分量。
这样一个傻傻的女孩子对真心的渴求,她不忍心装作看不见。
所以,仲英才冒着一世英名全毁的风险,假扮这么一个为了赢,为了能战胜反贼,不择手段的小人。
就在这气氛紧张不已,莫望东身侧之人强力劝阻他,不要一时冲动上当的时候。
城门外,方台之上的香雪儿突然开了口,她的声音轻柔,却魅惑无比:
“爷,奴家知道,你对奴家的宠爱。
奴家这一世能遇见你,是奴家的幸运,日后无论奴家身在何处,奴家只希望爷能过得好。
爷之前问过奴家,奴家的真心是什么。
刹那间好一似地覆天翻。
那吴王倾三军伐齐未返,
因此上越国兵就更无阻拦。
耳听得四野中兵戈呐喊,
连天的烽火胆战心寒。
败残兵怎敌得雄师百万?
吴国土改做了越国的江山。
叫人来忙带路城楼观看……
爷,今日奴家若是去了,那也是奴家最好的结局。
因为,奴家对不起您。”
“你!”
城墙之上的莫望东,听了她的话,忽然间面如死灰,眸色狠厉。
西施是个越国的细作,她以西施的故事,念做她的真心。
莫望东赫然狂笑不止,原来,他放在心尖上的枕边人,竟然是那个老皇帝派来的细作啊!
“仲英,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为何还要费尽心思演这么一出戏?
可惜啊可惜,看来,雪儿她终归是心向着我啊。
如今,她已经将她的身份,说明了,你认为我还会上你的当么?”
仲英笑了笑,眼眸之中皆是自信神色:“莫将军,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单纯。
怎么你认为,雪夫人能够在你身边这么久,却没有投诚,是为了什么?
她的弟弟和妹妹,如今可都在京都城里,好好的生活着呢。
不怕告诉你,她这个棋子,老爷子用腻了,今日,就是命我在此处了结她的。
我许她,在此告诉你真相不过是希望,莫将军你能够看清,你枕边人的真面目,而已。
当然,如是莫将军怜香惜玉,不忍心看着雪儿姑娘,红颜早逝。
为了美人,愿意束手就擒,那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你!”
仲英将一个奸佞小人的样子,刻画的入木三分,将城墙上本就受了打击的莫望东,气的是七窍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