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外,拓拔轩凝视着手中之物,许久未曾出声。
他那双深眸之内,已经毫无半分平日的邪肆慵懒之色。
拓拔轩此刻严肃而冷漠的样子,令他的属下十分不解。
今日他们凭借火药,将大宋皇城围住。
只要拓拔轩一声令下,他们今日就有必胜的把握,能够将那大宋皇帝从他的皇位上赶下来。
他们的王也刚刚传讯,大王子拓跋宇坐镇王庭,西夏元昊如今已经亲自率兵攻打大宋边境。
只要京都城中一乱,大宋君主便一定无暇顾及边疆之地。
他们的王就能够顺利率大军长驱直入,直捣京都城。
西夏的铁骑,踏破大宋山河之日,指日可待。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喜上眉梢,气势雄焰么?
何以,他们的主子,会是这样一副犹豫不决、面有不甘的表情。
一身戎装手持长剑的贺哲,宽额之上已经是急的大汗蒙出。
行军打仗多年,贺哲为了守卫大宋的疆土,洒血流汗从未觉得苦过。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当初他还只是一个小副将之时,在大宋边境经过九死一生,一身重伤从边疆回到京都城后。
竟然才知道自己的结发妻子,早已被长公主的次子,以权力逼迫;被那些无知的百姓,以流言蜚语重伤,无奈自尽。
那时他不顾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在京兆尹击鼓鸣冤,不为别的,就为了能给他的妻子求一个清白。
可惜,长公主本就是宣德帝最珍视的皇姐,朝中官员全都向着她的次子说话。
最后的结局,她的妻子仍然是以不守贞洁的妇人之身,一人长眠于冰冷的陵寝之中。
贺哲自问对得起百姓,对得起皇家,可他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公平。
就连他追随了数年的战南大将军,都劝他退一步海阔天空。
伤心欲绝的贺哲,终日在京都城的酒肆中买醉,终有一日,他无法忍受对发妻的思念,欲跳河而死。
就是那日,他得隐匿在大宋境内的拓拔轩亲自跳入河中,以命相救。
从那一日起,被大宋百姓视为死敌的西夏二王子,就成为了他心中,发誓要一生追随的人。
所以,他重新振作,回到军中,拼杀数年终于在战南大将军战死之后,成为手握十万精兵的怀化中郎将军。
数日之前,宣德帝病重消息一出,拓拔轩便密信他,不日将会与七王爷赵普,假意合作。
而需要他的人,先一步,偷偷在皇宫城墙之外,埋下从西域以商队之名,运送到京都城中的火药。
这才有了今日的一番抗衡之局面。
贺哲等待今日,仿佛已经等了一世那么久远。
他在心中想象过无数次,待皇帝被赶下龙椅,他将那长公主的次子,斩杀于他的剑下。
热血蒸腾的快感,蔓延在他全身的每一寸,此刻,他只等拓拔轩一声令下,他就可以为他的妻子复仇了。
“二王子,马上就天亮了,我们该动手了。”
拓拔轩当然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天亮之前,他们若能借着微光,将皇城攻破。
人心才会乱,大宋禁军收不到宣德帝的调令,城门大开之前,不会入城。
他此刻,应该毫不犹豫的下令,点火攻城才对。
“二王子犹豫不决,是因为心中在衡量,我们太子殿下的话和你手上的信物,是真是假?
此刻香囊的主人,就在城中,若是二王子不信,大可以即刻下令,点燃火药,试上一试。”
正在此时,白霖的声音,从高墙之内,清晰的传入众人之耳。
方才,宫里一个小太监,将一个小香囊和一封信笺,送了出来,交到了拓拔轩的手上。
他们都没在意,以为不过是太子赵煜向他们求情讲和的信与信物。
如今,听了白霖之言,他们才知道,原来,拓拔轩迟迟没有下令的原因,是因为那香囊的主人。
墙外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出声,询问拓拔轩这香囊的主人,到底是谁。
拓拔轩青眉挑起,他望着那道紧闭的城门,沉声道:“男人之间的战争,为何要将她一个女子,牵扯进来。
更何况,她若是真的在宫中,怕也是为了你们的太子妃而来。
你们的太子殿下,清誉出尘,怎么就会做出这样恬不知耻的事儿来?”
那人,此刻在宫中,拓拔轩并没有任何的怀疑。
因为,从她第一日到京都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行踪。
可是他从没想过,那个曾经与他交手数次而冷傲孤高的九王爷,竟然会卑鄙到利用一个女人,来威胁他退兵。
白霖冷哼一声,道:“二王子此言差矣,太子殿下身负一国百姓之生死,如是以一人之命,能够换来数以万计的百姓性命,这样的决策,何谈卑鄙?”
是啊,身份变了,行事作风也是会变的。
拓拔轩幽深的眸子缓动,他算到了开头,却没预测到结尾。
在他心里,他认识的那个九王爷赵煜是个磊落的君子,遗世独立的高岭之花。
可如今同他交手的人,可是大宋的太子,是给即将要准备坐上龙椅,执掌大宋江山的野心家。
手中握着这样一枚能够克敌制胜的棋子,他又怎么会放过,不用呢?
在拓拔轩犹豫之际,白霖的声音再度响起:“殿下说,只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一个时辰之后,殿下便会将莫姑娘带到钟楼的高架之上。
二王子,太子殿下,在东宫静候佳音。”
白霖的话传完了,拓拔轩却未表态,他便准备转身离开。
拓拔轩却在此时开口了:“呵,既然你们的太子殿下能够如此绝情,那本王子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用等一个时辰了,本王子现在就能够回答你。
一刻钟后,本王子就会下令点火,烧毁整座王宫。
若是你们的大宋皇帝愿意投降,奉我西夏父王为君,那本王子倒是可以考虑,放过他们。”
拓拔轩知道,赵煜在赌,他对莫娉婷的感情。
可他这也是在赌,宣德帝对生命的渴望。
生死对一个君王来说,大概会是比江山还重要的吧。
白霖回道:“好,既然二王子如此执着,那我就回去禀告太子殿下您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