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回到东宫寝殿时,殿外一片喧嚣混乱。
素日遇事冷静的白霜,正手握剑柄,焦急的来回踱步。
入殿伺候的宫人,全都手脚麻利的端着锦帕、热水进出,生怕耽误一点时间。
“殿下,你回来了!”
白霜见到从天而降的赵煜,眉头之间的紧张之色,稍稍缓解。
赵煜稳了下气息,颤着声问道:“现在里面怎么样了?”
“医女和稳婆都在里面陪着,方才宫娥出来报,说太子妃这才动产,具体如何,只能等。
不过殿下放心,那稳婆是个有经验的,应该没有太大的风险。”
本是炎夏炙热之时,赵煜却感觉他自己的掌心与后背,已经是一片冷汗涔涔。
半个时辰一晃个而过,赵煜去一直立在祁阳殿外,静静守候,神色茫然。
自古而今,女子生产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他无法想象,殿中的女子,若是出了半点差池,他会如何?
“芙儿她日日都坚持习武,应该会无事的,一定会无事的……”
平时在朝堂之上,冷色如冰,处理起朝政果决坚定的太子,这一刻,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之时的忐忑,喃喃自语之中,皆是担忧。
殿中断断续续传出的各种声音,令他本就提着的心,越加煎熬。
正在此时,白凌晗在白霖的引领下,抵达东宫。
同他一起入宫的还有岳旖旎和古大河。
几人见到赵煜,方要行礼,就被赵煜拦下了。
这个时候了,这等虚礼可就免了呗。
“太子妃怎么样了?”
白凌晗的话,正是其他人想问的。
赵煜摇了摇头,沉声道:“不知道,里面的人还是半个时辰前出来说了,只让等。
再就没动静了。
只听得到芙儿的喊声,本宫觉得她好像疼的紧。
小白,你有没有什么能够止痛的药方,让他们去给煎了端进去?”
“这个……”白凌晗语塞。
女子生产,皆是如此。
哪有为了减少痛苦,就能乱吃药的?
这要是对腹中的胎儿,造成危害,那该如何是好。
很明显,眼前这位太子爷,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了。
他这是见不得自己深爱的女子,受这痛了。
站在一旁的岳旖旎见此,淡笑说道:“殿下,妇人产子之时,万不可随意用药。
如是气息不稳或是虚弱至极,可以参汤吊着就行。
若是还不见效,倒是可用针灸之术,刺激一下,但这些外力作用,都是会有些风险的。”
赵煜点头,算是回应他们二人的话。
身侧的双拳握紧,就在仲英一声大叫之后,赵煜实在忍不住,抬腿就要推门进去。
好在白霜眼疾手快,以长剑挡在其身前,恭敬的说道:
“殿下您留步,方才稳婆和医女入殿之前,特意嘱咐了,太子妃生产之际,万不可有男子入内。
妇人生子,污血染褥,若您入了殿,会对您不利。
太子妃也说了,希望殿下您相信她,一定可以平安将孩子生下来的。”
深眸之内划过一抹心痛,赵煜心中不惧怕所谓的污血之论。
但是,劝住他入殿的是仲英那句话。
她让他相信她,可以做到。
他就该相信她的。
当初,他就是因为怕她受伤,才违心同她断情。
结果,将她伤的更深。
后来仲英说,他那样做,是对她的不信任。
她不想做一个需要他去护佑的女子,只希望能够做一个能够令他信任,与他比肩而行的爱人。
赵煜喉结微动,眼角瞬间覆上一抹淡红,他站稳在原地,抬首默默的凝望着殿门。
仿佛透过殿门与珠帘,能够见到那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坚强女子。
芙儿,本宫相信你,本宫就在这陪着你,你一定要平安。
祁阳殿寝殿内
仲英躺卧在软塌之内,身下的锦被已经被羊水浸透,潮湿如洗。
稳婆张淑芳在她身侧,一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方,一手垫在她侧臀之下。
“太子妃娘娘,您就按着我的速度,吸气,呼气,一定要保持你的呼吸顺畅稳定。
您这才动产不到一个时辰,如是顺利,三个时辰内,小主子必定能落地。
您可千万不能睡过去,无论您多疲累,都得忍住了。”
仲英额间的汗水如糖浆一般,将她的青丝,黏在额鬓之侧。
她已经快将身体里的力气用光了,可是还没有将孩子生下来,她有些担心胎儿的安全。
稳婆这一袭话,将她已经涣散的意识,全部稳定下来。
“张婆婆,您放心,我一定按着你的方法,稳住的。”
肚子里一抽一抽的痛,此刻已经变成了向下坠的钝痛,那痛令仲英呼吸费力得很。
可是她没有放弃,素手朝下,握紧锦被之侧,深深的吸气,随着稳婆在她肚子上往下推动时,用力呼气……
这位张淑芳,可是京都城中,最抢手的一位稳婆。
多少达官贵族家的太太生子,都得提前半年就得跟她约定日子。
就连当初宫中老御医的孙媳妇难产,胎儿臀位,腿先出来的,都是她凭着经验,保住了一大一小的命。
自打仲英有孕之后,仲夫人便在第一时间,请人同她定了这日后接生之事。
老太太也是个见惯了世面的人,倒是没因为能为太子妃接生,而有任何的得意忘形。
该接生接生,该生活生活,日子过得惬意至极。
直到一个月前,东宫去了人到她家中,以八人高轿,将她抬入宫中。
日日锦衣玉食的对着她,老太太才反应过来,这回她要接生的人,可是来不得半分的马虎的。
因为,凭着她平日里观察着,那位杀伐果断的冷面太子,面对这位太子妃时候的柔情蜜意。
若是,这对母子,除了任何的岔子,想来她的脑袋也就得搬家了。
所以,这个时候,她可是打起来十二分精神,万般小心的伺候着的。
奈何天意弄人,越是怕出问题,就越会出问题。
当仲英在寝塌上,面色惨白的疼了三个时辰,可腹中的胎儿,依然没有任何出生的迹象时。
她将枯枝般的手掌握住仲英的胯部,用力的扶住,几番试探之后,稳婆张淑芳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羊水已经破了这么久,她的骨盆却依然没开,胎儿的头,也没有显露。
要是再这么下去,怕是情况不妙。
她知道这位太子妃素日习武,身体不会太差,那这难产之因,大概就是她的骨盆太窄,胎儿太大。
无论是遇到哪一种情况,都是九死一生,生机甚少的。
放在寻常百姓家,她倒是可以毫不忌讳的问一句家主,是要保大还是保小。
可若是让她去问那个太子,这个问题,稳婆张淑芳光是想想就已经双腿打颤,吓得半死了。
一个是人家捧在手心的太子妃,一个很可能是小皇孙,就是日后的大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