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滋有仲家九女芙蓉,地华缨秀,淑德勇谋,得如祁阳。朕昔在储之位,得之荣慰相护,朕心甚慰。其为朕诞下皇长子谨言聪颖慧智,盖应母以子为贵,立其为后。
钦此荣景初年六月初十”
珠钗凤袍,锦色华硕,当仲英一步步走上白玉台,来到赵煜身侧之时。
相隔数米之外的宫门处,正经历着一场血洗山河般壮阔的厮杀。
参拜结束,百官朝拜帝后。
盛宴即将开始,大殿内一片喜乐祥和。
“陛下,宴会可以开始了么?”
礼部司仪提起宣巾,仰首望着张公公,等着那位帝王的号令。
赵煜抬手示意张公公先着急,而后抬眸望向大殿中央低语道:
“在宴会开始之前,朕需要先处理一些家事,望众位莫要闲无聊才是。”
下面已经入了席位的百官,对赵煜这番话,着实摸不到头脑。
帝后同席,普天同庆,在这个重要时刻,他竟说要处理一些家事。
帝王哪有家事?
家事不就是国事。
大殿内静若寒林,无声无息。
赵煜递了一个眼色给张公公,张公公便高声宣了白霖入殿。
白霖、洛奇二人竟然一前一后进入大殿,而走在他们二人中间的,竟然是那位托词身体抱恙而没有出席今日封后大典的仲淑太妃。
“这是什么情况?……”
“是啊,太妃娘娘不是身体违和不来了么,这怎么由陛下的御前侍卫亲自带来了?”
“……”
从他们三人一出现在大殿之时,先前噤若寒蝉的大臣们,突然像是市井间的妇人一般,窃窃私语起来。
唯有仲世恒一人,不动声色的端坐在其位置上,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可没人知道,他此刻心里已经通透如明镜了。
看来,他终究还是输了。
这个年轻的帝王,远比他了解的他,隐藏的更加深呢……
没错,今日,仲世恒与赵寰就是想借着封后大殿之机,借着西夏大军入侵边疆的讯息传来之际。
以仲家军百万大军,放手一搏。
赵寰要的是皇位,仲世恒要的是仲英能够逃脱凤凰泣血的宿命。
助赵寰夺得天下的条件,就是要留下赵煜和赵谨言的性命。
仲世恒愿意一生背负上乱臣贼子的骂名,只要能换得他的宝贝女儿和她最心爱的人,一世安乐,足以。
一旦赵煜不做这个皇帝,仲英便能够逃过那凤凰星,终将会为帝王星泣血而亡的命运了。
可惜,如今看来,他仲世恒还是输了。
仲淑太妃本已经在前一晚偷偷出宫,藏身在五王爷府了。
如今,竟然被他们带来,可见,赵寰在宣化门的起事,是失败了。
而那些追随他的仲家军,不出意外的话,此刻大概也都被赵煜的人控制住了吧。
“太妃娘娘,五皇兄府中的风景,好么?
哦,不如让朕来替你回答,朕猜,五皇兄府中的风景,一定美极了,不然怎么会令太妃娘娘不惜抱病,还偷偷出宫去欣赏呢。
哦对了,朕听说太妃娘娘今日身体不适,特意让医圣玉家的传人,为您寻了这个来。
太妃娘娘,您不如试试?”
赵煜一个眼神,就令仲淑太妃的脸色苍白到了极致。
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
看着被小太监恭敬的放在她面前白瓷瓶,她的手脚抖如筛糠。
医圣玉家!
因为那毒死丽贵妃的一瓶无色无味的毒药,而被灭满门的玉家!
淑太妃听到赵煜的问话,她的心里已经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个帝王早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知道了她因为贪心所犯下的那些罪行,却还一直装着亲和,陪着她们演着戏。
“太妃娘娘,为何不肯服用?是觉得朕会害你?!”
赵煜步步紧逼,隔着高台,龙威如注,冰冷如剑的眼神,似是能将仲淑太妃,凌迟了几回。
她瞬间瘫软的跪倒在大殿之上,泪水不觉而至:“陛下,是本宫的错,过去种种都是本宫太贪心,犯下的所有罪行,请陛下惩罚本宫一人即可。
求陛下看在骨肉至亲的情分上,放过寰儿吧,他毕竟是你的亲皇兄,求您了陛下……
还有,本宫的哥哥也都是被本宫逼迫才参与的,都是本宫的错,都是本宫的罪过……”
“啧~太妃娘娘,您可真是……”
赵煜深吸一口气,淡淡的看了眼她,勾唇一笑:“也罢,五皇兄毕竟是朕的亲兄弟,只要他日后一心为我大宋百姓着想,不再与朕作对,朕自然是不会为难他的。”
“谢陛下,谢陛下……”
“可太妃娘娘,至于您口中的哥哥,我可是不能放过他了,他仲家军本就在大宋军营中说一不二,其他将军早就对他们颇有微词。
如今又被盛大人揭发出他通敌的罪证,您觉得我还会放过他么?
不只是他,所有仲家的人,都得株连,谁让他们要做卖国贼呢?”
仲淑太妃摇摇欲坠,面无血色,一场封后大典突然成了一场闹剧。
文武百官全部将目光锁定在那个纹丝不动的重要人物身上,小心打量,却不敢出一点声响。
本以为他仲家的女儿,成了皇后,以后他仲世恒更加权倾朝野了。
如今,国丈的椅子怕是还没坐热吧,就要被他的皇帝佳婿给问罪株连了!
这倒是挺有看头的!
仲世恒缓眸而顿,待到此时,他也不能再不表态了。
就在他刚要起身之际,却听到大殿之上,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
“陛下要以通敌罪株连仲家之人,那我呢?”
立后诏书的余温尚存,面前帝王眼底的温度却早已不在。
赵煜侧首,唇边微扬,眸光荏苒,泪痣鲜活。
“芙儿,只要今日你愿意在这大殿之上表明,从今以后,你会与仲家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瓜葛。
朕不会计较你仲家女儿的身份,你仍会是这大宋朝最尊贵的皇后。
与朕携手,共赏这繁华江山。
你意如何?”
仲芙蓉端坐在她刚刚荣登的凤位之上,听到了赵煜的问话,她慢慢转头过去。
清眸如画,微扬着螓首,仰望着她心中眷恋的夫君,竟笑了起来。
没有众人预想中可能会出现的歇斯底里,更没有半分想要帮助仲家人讨饶的卑微之态。
她笑的那么温柔,那么平和,宛如他刚刚问她的话是——你可愿与我一同是赏花、踏雪,沐浴春的芬芳……】
仲英看得出来,如今,站在她面前这位龙袍加身的帝王。
已经完全没有了当日在峤族村中,那个满眼带着暖笑,深情对她说,此生,只想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誉王殿下的半分影子了。
可她知道,并非是他变了,只是他恢复了他本来的样子。
心思缜密,工于心计,不会轻易的相信任何人,谨慎隐忍的活着。
这样的他,令她心疼。
却又让她心安。
帝王之尊,本就该是这般模样吧。
只有这样的他,才能保护得好他自己和谨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