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休看向江心，双目隐隐有火光闪烁。
破去江水阻碍，看透布下的幻象，双眼落在一处水府中。
说是水府，其实乃是一座庙宇，极小，好似一个没有棺盖的棺材竖着立在江底。
棺材中放置龙头人身石头塑像，龙头一张一缩间，口鼻中喷出青烟。
猪牛羊等祭物落入水中，无声无息化作一团血气，飞入龙头口中。
仿佛是感知到江休目光，龙头猛然睁开双眼。
大梦初醒般茫然片刻，与江休双眸对视。
那张略显狰狞的脸上，清晰可见一些苦笑。
江休耳边传来龙王声音：
“在下高客，见过这位道友，道友若想吞噬高某，还请随我到别处，不要在此多造杀孽。”
江休眉毛一挑，不是因为高客话语。
而是他神识感知到，随着龙头喷出青烟，方圆数百里江面的风浪忽然停息不少。
“这是粗浅的神道法门，能有这般惊人表现，完全是为天地鼓励，受天地加持……”
江休暗道，虽然这代表此法门对他无用，却也让他大概猜到，末法后的修炼体系是什么。
必然是偏向神道。
新事物脱胎于旧事物，否极而泰来，在末法的后期，下一纪元的苗头也已出现。
既然看透这其中的秘密，江休也不打算再作停留，当即就神识呼唤太阳战船过来。
至于吞噬高客，区区一个玄灵境，他还看不上这点蚊子腿修为。
更何况还有神道牵扯，万一再有因果报应之类的麻烦力量，那就得不偿失。
高客自然不知道江休想法，经历过那个时代，深知暴露就是死亡，心中忐忑不安。
正在这时，他的脑海中忽然传来一声雷霆轰鸣。
一股极致危险气息席卷天地，整个人吓得龙须不住震颤。
江休也停下动作，望向天际。
岸上民众脸上显出惊骇，在某种本能驱使下，伏倒在地瑟瑟发抖。
戴流花跌坐在小舟上，彷徨看着一如刚才淡然的江休，忍不住艰难开口：
“前，前辈，那是什么？”
江休面如止水，“神威。”
神灵的威严。
轰隆！
一声惊雷乍破寂静，滚滚雷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将整个天穹笼罩。
天地昏暗，雷云中电光肆意，一道道光亮闪过江休脸庞。
噌！
天穹轰然洞开，一道紫色光柱垂下，一身紫袍，长髯垂胸的中年人从中走出。
“江道友，又见面了。”
来人赫然是紫霄宗末代宗主林生霞！
其原本是玄灵境修士，但如今一身修为，却连江休都看不破底细。
毫无疑问已经拥有玄相境力量！
江休心中一动，他的伪装可骗不过同阶修士。
林生霞见到他元婴面貌，竟然能一口叫出他本体名字？
一念及此，江休拱手道：
“多年未见，林道友修为又有长进，看来是找到渡过末法的法门。”
林生霞摇头，“实不相瞒，在下是受天道招安，末法后身兼雷部神将职位，终究比不过道友来往两界逍遥自在。”
两人几句交谈，各自揭破彼此底细，言辞交锋旗鼓相当。
江休若有所思，林生霞的话无疑证明他的想法，末法后的修行体系是神道。
看他的表现，似乎地位不低，此时的身份大概是替天道办事？
江休拱手，“我想林道友此次来，应当另有要事吧？”
林生霞爽朗一笑，“不错，道友且稍待。”
他转头看向江心，面上已是一片威严。
“节江龙王高客接旨！”
高客正在神威下苦苦挣扎，听到这句话，仿佛受到某种赦令。
“臣……接旨！”
高客口中发出一声龙吟，石塑身躯活了过来，抖动掉一身石屑，化作一条长龙冲出江面。
哗啦啦！
乌云一层层汇聚，倾盆大雨泄下，眼看就要将跪地的民众淋成落汤鸡。
叮！
又是一声龙吟，漫天大雨竟又倒转回去，仿佛一把把利剑要把苍穹刺破。
江休看着在乌云中盘旋游动，偶然现出只鳞半爪的金色长龙，大吃一惊。
“呼风唤雨！”
虽然知道此界特殊，此神通是天道提前给的扶持资金。
但看到高客如此轻易练成一门大神通，江休心中还是有些惊动。
林生霞笑道：“不错，这位高龙王凝聚神位的后的本命神通，正是呼风唤雨。”
“不过由神位凝聚的神通，不仅用起来生疏，更是先天有缺。”
“这位的呼风唤雨就是风不足，日后少不得要花百千倍功夫补救。”
江休恍然，这才知道还有如此限制，那倒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哗！
金龙从云中跃下，落到林生霞面前，伏地口吐人言：
“多谢真君点化之恩。”
林生霞却侧身不受全礼，“高龙王免礼，望你日后护佑一方平安，末法后自有前程。”
高客期期艾艾答应，又忍不住道：
“末法之后灵气消散，那时我真灵蒙昧，无法再庇护一方。”
“若是神躯被人打砸，落得稀里糊涂陨落结局，又该如何？”
江休在一旁听着，暗道原来神道还有一劫，且弱点如此明显，凡人都能斩杀神灵。
天道果然不会让本纪元这些遗老轻而易举活到下一纪元。
“那你就等死罢！”林生霞脸色忽然沉了下去，将高客吓得浑身一颤，“天下岂有十全十美的事？”
随后林生霞又脸色缓和下来，“何况，你不是也做过准备？”
“月月有如此多祭祀，足够你维持神智一段时间，再有你培养的那些力士道兵，还渡不过末法，那就是你的命！”
高客连忙赔罪，保证一定做好分内之事。
林生霞转头对江休苦笑。
“道友也看到了，我们这些神道修士各有灾劫，一着不慎就要身死道消，其实连我也不能逃脱。”
江休沉吟片刻，忽然开口：
“既然如此，你们何不隐藏起来，不插手人间之事？”
“既然不曾给人希望，也就不必令人失望。”
“哪怕放在闹市中，也未必会被打砸，说不定还会收些香火，无所谓一个心诚则灵。”
林生霞和高客一愣，显然也没想到还能如此做。
江休脸色淡然，如此看起来最自私，实则最无私，最大爱。
因为它平等给每一个人希望，也只给希望，这是白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