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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后,天气又凉快了许多,坐在凉亭中,烹上一壶小茶,吃上几碟点心,再摆上一副棋盘,日子十分惬意。

乔薇与傅雪烟对弈而坐,乔薇的棋艺不如傅雪烟精湛,但一段日子下来,倒也精进不少,偶尔能与傅雪烟杀成平局。

一旁小花园的空草地上,景云与教主大人正乐此不疲地训练金雕起飞,由于金雕的脚确实不能再受力了,但景云又不忍剥夺它飞行的权利,于是央求他二叔想想办法,这时候不找亲爹找二叔是对的,毕竟教主大人别的不在行,做工具却是一等一的强。

教主大人给金雕做了个脚箍,箍在脚上,能够帮助它受力,同时,脚箍的底部有一个机关,只要它的鸟爪轻轻一收,便能触动机关发力,将它整个鸟身弹出去。

只是……力道上不要把控,必须做得与另一只脚的蹬力一样,否则便会失去平衡。

教主大人一遍遍地调节着机关的松紧,结果就是——

金雕被弹飞。

金雕被弹飞。

金雕被弹飞……

珠儿依旧在阳光明媚地地方,与霍师公以及长剑师兄坐在轮椅上晒太阳,鎏哥儿与望舒则追着大白小白不知跑到哪个旮旯里去了。

一切似乎平静得出奇,除了……秀琴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小姐!”秀琴走上台阶,走进了凉亭。

傅雪烟落下一枚白子,轻轻地问道:“怎么了?”

秀琴眼神微闪,看了乔薇一眼,欲言又止,傅雪烟道:“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秀琴哦了一声,才把在街上碰到的事情与傅雪烟说了,原来,傅雪烟大清早地想吃栗子,但这个时节京城只有加工过后的栗子粉,哪儿有新鲜的栗子仁?不过既然傅雪烟想吃,秀琴还是决定出门碰碰运气。

哪知她刚走到街上,便碰上了匈奴的使臣入京,街道都被肃清了,她不得已避让到了一旁,就在匈奴的使臣们浩浩荡荡地招摇过市时,她一眼看见了夜罗的护卫!

乔薇困惑地眨巴了一下眸子:“等等,你说匈奴的使臣里有夜罗人?”

匈奴使臣造访的事她是知道的,早些天便听冥修提过北境有点儿动荡,不是挑衅就是误会,如果是挑衅,双方立马就得开战;如果是误会,匈奴很快便会来访。

匈奴使臣果真来了,可为什么带着夜罗人一起来?

别说匈奴已经与夜罗勾结了,哪儿有勾结了还把对方带进京城的?这是坑队友呢还是坑队友呢?

傅雪烟的关注点俨然与乔薇不一样,她问秀琴道:“是谁的护卫?”

秀琴低下头,紧张又为难地说道:“我只看了一眼就被人群冲开了……我没全部看清……”

傅雪烟道:“那你就说你看到了谁。”

秀琴道:“巧玲姐姐。”

“巧玲姐姐是谁?”乔薇问。

傅雪烟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王后的贴身护卫。”

乔薇就是一怔:“夜罗的王后来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不就是抓了个慕秋阳,又“软禁”一个傅雪烟吗?竟把夜罗的王后引来了!

……

金銮殿的偏殿中,皇帝遣散了宫人,只留下自己与夜罗的王后,二人坐在隔了一张方几的红木官帽椅上,茶已奉上,但谁也没动手去拿。

夜罗王后目不斜视地静坐着,皇帝侧过身,一瞬不瞬地打量她。

像,太像!

简直就是他的昭明活过来了一样!

“我以为你死了。”

皇帝的自称都变了,“没想到你还活着。我早该猜到你活着的,当我知道冥烨还活着时,便想过你当年是不是也被人用了同样的法子……我猜对了,他们把你偷走了。”

夜罗王后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在。

在金銮殿上,她是一个优雅端丽的王后,可独自坐在这里时,更像个被皇帝吓得有些紧张的小姑娘。

她抓着帕子,一下一下地揪着。

皇帝见自己似乎是吓到她了,忙抬起手,安抚地压了压:“你别紧张。”

眼看着皇帝的手就要碰到自己,她微微地避了避。

皇帝的手僵在了半空。

夜罗王后不知是不是意识到自己寒了这个男人的心,睫羽颤了一下,但还是倔强地揪着帕子,若是叫方才目睹了尊荣的官员们见了,怕是要惊呆一地眼珠子了。

不为别的,实在是……这样子太孩子气了。

皇帝忽然就笑了,他想起从前昭明生气不理他的时候,也总这样一下一下地揪帕子:“你是昭明对不对?”

“不对。”她道。

皇帝一愣。

她接着说道:“我是夜罗的王后,不是你们大梁的公主,我是在夜罗长大的。”

皇帝忙道:“你是在大梁长大的,先皇将你抱回来时,你才几个月。”

她认真地看向皇帝道:“你认错人了,我从没来过大梁。”

“不可能……朕不可能认错,福公公!”皇帝大喝。

福公公麻溜儿地走了进来:“皇上,您叫奴才?”

皇帝吩咐道:“去把昭明的画像拿来!”

“是。”福公公偷偷地瞄了夜罗王后一眼,长得这么像,不怪方才在殿上那么多老大臣都吓晕了。

福公公回来的很快,将七个卷轴放在了二人中间的方几上,随后十分识趣地退下了。

皇帝焦急地打开画像:“你看,这个是你十三岁的时候,你在看书;这是你十四岁的时候,你在太液池钓鱼;这是你十五岁……”

夜罗王后看着画像上的女人,疑惑地探出手,摸了摸画像上的人的脸。

皇帝眸子一亮:“是不是想起来了?”

夜罗王后说道:“确实很像,不过,真的不是我,你说的那些事,我从来没有做过。”

皇帝的眸光就是一暗:“昭明……”

夜罗王后打断他的话,微微地吸了口凉气,仿佛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此番前来,是想向皇上你求个情,请你放了我侄儿与儿子的未婚妻。”

侄儿皇帝能理解,慕王是夜罗王的亲弟弟,他的儿子可不就是夜罗王与王后的亲侄儿?可儿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外头响起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三殿下,您不能进去啊,皇上正与王后谈事呢。”

是福公公苦口婆心的声音。

“放我进去!谁知道你们大梁朝的皇帝安的什么心?我要见我母后!”

伴随着一道年轻的、怒不可遏的声音,一名身着月牙白裘袍的少年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他手中还握着一柄剑!

福公公的脸都是白的,仓皇地追了上来道:“皇上,奴才拦不住……”

“母后!”少年三步并做两步,朝夜罗王后走了过来,一边说,一边还拿剑指着皇帝,“母后你没事吧?这个男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福公公的腿都吓软了,偏皇帝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之意,只是定定地看着少年,仿佛要把他的脸看出一朵花儿来。

少年被看得不耐烦了,狠狠地瞪了皇帝一眼道:“你看什么看?”

皇帝微微一笑:“你多大了?”

“十八!怎么了?”少年蹙眉问。

皇帝的眸子却又亮了几分:“年纪也对得上。”

少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母后,这个人好奇怪,你还是不要和他说话了!救世子与烟儿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会把他们救出来的!”

夜罗王后不知是不是听进去了,就着儿子的手站起身来,对皇帝客气地欠了欠身:“告辞。”

皇帝着急地唤道:“昭明!”

夜罗王后却没有理他,挽着少年的手走出偏殿了。

……

金銮殿外,长长地汉白玉台阶上,姬冥修静静地站在风里,秋风卷起他深紫色的朝服,一眼望去,如深宫中一抹最明艳的秋色。

夜罗王后与少年携手走了过来,姬冥修定定地看着他们,他们也看见了姬冥修,但眼神十分的陌生。

“那个是大梁朝的丞相。”少年不屑地说道。

夜罗王后微微颔首,算是客套地打了招呼。

姬冥修没动,只将眼神直直地落在她脸上。

少年约莫是不喜姬冥修总盯着自己母后看,换了个位置,站到母后的另一边,将姬冥修与夜罗王后隔开了。

姬冥修定定地看着二人擦肩而过,空气里浮动起好闻的香气,淡淡的,有一丝熟悉。

……

姬冥修回到了姬家,乔薇早早地在上房等他了,见他进门,上前为他宽衣,他配合地张开了胳膊,乔薇宽着衣,感觉他今天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劲,眉梢挑了挑,问道:“秀琴说她看见夜罗王后的护卫了,夜罗的王后真的来了吗?”

“来了。”姬冥修的嗓音有些沙哑。

女人做使臣,亏夜罗想得出来!

乔薇为姬冥修宽了衣,拿出早已备好的常服给他换上:“王后是来要回慕秋阳与傅雪烟的吧?他们胆子可真大呀,就不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说我们要是抓了夜罗的王后,夜罗那边会不会乖乖地就范?”

“抓不了。”姬冥修道。

“为什么?”乔薇不解地问。

姬冥修幽深的眼底浮现起一丝暗淡的情绪:“她可能是我母亲。”

不是她长得像我母亲,而是她可能是我母亲,这两句话看上去意思差不多,可从姬冥修的嘴里说出来就大不一样了。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可能被一副长相所迷惑,这也是为何当初他看见凤倾歌时,根本一丝动容都无,因为他清楚地明白,凤倾歌身上,除了那张脸,再无任何与昭明相似的地方。

可今天的夜罗王后,她的小神态、她身上的香气、她走路的样子,甚至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都让姬冥修难以释怀。

乔薇蹙眉道:“小神态可以模仿,走路的样子也能模仿,香气……”

姬冥修道:“那种香气不是用了香料的,你记得冥烨身上的香气吗?我娘身上也有。”

乔薇点头,小二货的身上常年都散发着一股幽香,意志力不够的人闻多了会脸红心跳,她还暗暗地笑过小二货是个小香妃呢,没想到是家族遗传啊:“会不会是公主的姐妹?你的姨母?”

姬冥修点点头:“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乔薇就道:“你等等,我去问问傅雪烟。”

……

傅雪烟刚吃了午饭,正准备午睡,乔薇不请自来了,乔薇知她的作息,这个时辰上门,定是有要事了。

傅雪烟披了衣裳,在房中见了她。

“冥修从宫里回来了,他方才见到了夜罗的王后,我想,你或许已经猜到我是为何而来的。”

傅雪烟微微一叹:“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料到这么快。”

乔薇看着她,忽然眸光一冷:“你有事瞒着我们。”

傅雪烟垂下眸子:“我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与你们开口。”

乔薇道:“现在就是机会。”

傅雪烟纠结道:“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乔薇直言道:“夜罗王后究竟是不是冥修的母亲?”

傅雪烟沉吟了片刻:“我也曾怀疑过。”

乔薇捕捉到一丝不对劲了:“什么叫你也曾怀疑过?你早就见过公主不成?你与公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傅雪烟捏了捏手指:“她……她是我姑姑。”

乔薇简直要被这个劲爆的消息炸翻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和冥烨是表兄妹?!”

你俩乱伦了?!

虽然在古代,近亲结婚是合法的,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夫,我真的好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傅雪烟轻声道:“没什么血亲关系了,只是都是古家人,辈分上,我唤她一声姑姑。”

乔薇差点吓爆的小心脏又缓缓地瘪回去了。

傅雪烟娓娓道来:“古家有两个派系,南古与北古,姑姑是南古最后一个千金,她之后,南古便没了。我很小的时候,姑姑曾回过夜罗一次,在我们家住了一段时日,我其实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我父亲说,姑姑对我极好。”

还送了我一只金雕。

“我家有一幅姑姑抱着我的画像,对姑姑的印象就是从那幅画像开始的。”

乔薇若有所思道:“她是南古的最后一个千金,这么说的话,她岂不是没有姐妹?”

傅雪烟摇头:“没有。所以我第一看见王后的时候,也狠狠地惊讶了一把,我跑回家把画像翻了出来,仔仔细细地看,仔仔细细地想,真是太像了。我问我父亲,她是不是姑姑?父亲说不是,之后,我问了与你同样的问题,她是不是姑姑的孪生姐妹?可父亲也说不是。”

乔薇轻咳一声道:“你父亲说你就信了?”

傅雪烟道:“我当然不信,我亲自跑去翻了南古的族谱,上面确实只有姑姑一个千金。”

说到孪生姐妹,乔薇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总是盯着冥修看,是因为他长得像你姑姑吗?”

傅雪烟如实道:“我就是想看他像不像,可惜他又不摘掉面具。”

想到了什么,乔薇又讪讪地问道:“那你……几次三番地救冥烨,究竟是因为喜欢冥烨,还是因为冥烨是你姑姑的孩子?”

傅雪烟沉默。

乔薇暗暗一叹,别看她冰雪聪明,在某些问题上还不如那些平庸的女人透彻,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明白究竟为什么对小二货这么好吧?

自己当然希望她是真的喜欢小二货了,毕竟小二货这么喜欢她呢。

乔薇不爱强人所难,见她不乐意答便爽快地跳过这一茬了:“还有一件事,清明节的时候我们去给公主扫墓,发现有人来过,还放了祭品,是你放的吗?”

傅雪烟微微点头。

胆子可真大啊,居然潜入公主陵,她就不怕被皇帝的护卫发现。乔薇默默地为她捏了把冷汗,又道:“你那天看见我们了?”

“看见了。”傅雪烟道。

乔薇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就说你之前一直都想杀了冥烨,怎么会突然开始护着他,可怜那家伙还以为是自己魅力大增,把你的一颗小芳心给俘获了。”

傅雪烟的面上掠过了一丝不自在。

乔薇危险地眯了眯眼:“你们夜罗的皇帝很贼啊,故意派了个与公主长得那么像的人过来,这是要吃定皇上与姬家的节奏!”

傅雪烟没有说话。

乔薇握住她的手:“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你交出去的,你安心待产。”

“嗯。”傅雪烟轻轻地点头。

这之后,乔薇又问了一些问题,都是有关王后的,傅雪烟全都耐心地答了。

乔薇暂时没提夜罗的其它人,反正她已经认定了傅雪烟是小二货的女人,那么夜罗就算来再多人,也休想从他们手中抢人!

回到上房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三个小家伙乖乖地去午睡了,姬冥修在房中翻阅资料,乔薇略略扫了一眼,全是夜罗文,她一个字都看不懂!

“她怎么说?”姬冥修问。

乔薇把傅雪烟的话一五一十地与姬冥修交代了:“……没想到你娘是古家的千金,这可真是惊到我了。”

姬冥修的脸上没有诧异。

乔薇纳闷道:“你不会早知道了吧?”

“也没有很早。”姬冥修道。

“那是多早?”乔薇追问。

姬冥修顿了顿:“在素心宗的时候。”

乔薇咋舌:“那么早还不算早?你怎么猜到的?”

姬冥修眸光微暗道:“从你告诉我,傅雪烟家族的女人生来就要做王后,我就开始怀疑我娘也是他们家的人了。我娘进入姬家的目的是祭师剑,她与我爹成亲生子其实更有利于得到祭师剑,但那群人却要早早地杀了她。”

乔薇瞬间顿悟:“因为她本该是夜罗的王后,她背叛了夜罗王,与你父亲生儿育女了。”

姬冥修似是不想再去回忆那段过往,合上了册子道:“你方才说,这个王后是多少年前嫁给夜罗王的?”

乔薇道:“十九年前,公主去世的那一年。”

姬冥修沉思片刻:“这也太巧了。”

乔薇不可置否:“的确,更巧的是在嫁给夜罗王之前,居然没有任何夜罗的官员见过她,她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这一点,几乎是更加坐实了昭明的影子,毕竟昭明是在大梁长大,中途偶尔回去一次,也没在大众前露过脸。

姬冥修浓眉微微地蹙了蹙:“身份呢?”

乔薇道:“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千金。”

姬冥修的食指在桌面轻轻地敲了几下:“身份是可以捏造的。”

“没错。”

乔薇话落,二人同时沉默了,随后二人十分有默契地看了彼此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的锋芒。

丞相大人漫不经心地说道:“乔宗主,敢不敢去挖个墓?”

乔薇淡淡一笑:“那可是你亲娘的墓,你这个做儿子的都不怕,我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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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奖问答】:墓地中,公主的尸体还在吗?

A:在

B: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