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缓缓转身,清风吹起了她面上薄纱,朦胧了他的面容。
仿若一场梦。
“阿念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哥哥去给你做。”
他笑着对她伸出手,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
可只是仿佛,他如今已经是西炎王,无边权势加身,一个念头就可以左右无数人的命运,决定无数人生死。
不需要为谁委曲求全,为谁洗手作羹汤。
“哥哥记得阿念最喜欢糯米糕,许久未做了,不知道生疏没有,等会儿阿念要好好尝尝,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阿念还记得我们在清水镇住的院子吗?”
“我们住的那个院子还在,你的东西哥哥都没让人动。”
“还是以前的样子。”
“你最爱的瀛洲绿萼梅也还在,它开花了。”
“阿念……”
“哥哥很想你。”
“跟哥哥回去吧。”
记忆翻滚,他的眼神逐渐和记忆中重合。
阿念忽然鼻尖一酸,心一阵阵的泛起刺痛。
为什么呢?
到了今天,他为什么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割舍一个人很难,很痛,阿念一直知道。
何况曾经阿念将玱玹融进自己的灵魂里。
她弯起眼眸,一滴泪落的无声无息,“其实我不爱吃糯米糕,因为它是哥哥做的,我才喜欢。”
“哥哥你知道吗?”
玱玹心脏一缩,像被一双手紧紧攥在手中。
伸在半空的手掌仿佛被坠着,有千斤重。
太尊忽然笑道,“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丫头一个人来,还没有落脚地儿吧,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亏了自己,有什么跟我们回去先把饭吃了再说吧!”
玟小六:“是啊,自己的身体才是第一位。”
凝滞的空气骤然一松,阿念这次没有犹豫。
“好。”
玟小六顿时笑了,走前她看了一眼玱玹。
三人走在前面,气氛融洽,像普通一家人。
“你是叫阿念吧。”
“对,我叫阿念,念念不忘的念。”
太尊很平易近人,威严的眉眼柔和下来,“既然你不愿意叫我爷爷,那和小夭一样,唤我一声外爷吧。”
阿念看了一眼玟小六,她眼中带着笑意。
“外爷这么喜欢阿念,都胜过我和哥哥了。”
“瞧瞧,这就开始说闲话了,”太尊眉眼含笑,舒展了岁月留下的纹路,“你们都是我的好孙儿,外爷不会厚此薄彼。”
“阿念,快叫外爷啊。”
玟小六笑着,一副男装打扮,俊秀轩然。
“外爷第一次见阿念,可不能少了见面礼。”
“哈哈,少不了。”
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下,阿念面纱下梨涡浮现。
“外爷。”
“好,好!”
太尊像个寻常小辈面前的老人,笑的合不拢嘴。
等回到清水镇的家,当真给了她一个见面礼,一眼便见贵重。
到玱玹将晚饭做好,端上来的时候,阿念正在和太尊下棋,白生生一张小脸上贴满了彩色小羽毛,神色严肃认真盯着棋盘,犹豫再三,谨慎放下手里一枚棋子,刚一落下又反悔了,和太尊耍赖。
“不对,我不下这里,我要换一个地方。”
“那可不行,落子无悔。”
“可您说了要让我三子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不过一下午的功夫,两人已经亲近起来,阿念一在熟悉的人面前就露出了本性,什么撒娇耍赖说来就来,这功夫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的了的。
太尊很快就缴械投降了,皱纹都笑出了几条。
“好好好,让。”
玟小六在一边看着,手里把玩着彩色小羽毛,作势在她脸上比划,“不要说三子,外爷都让了你多少子了,我可得好好看看,下一根要贴哪?”
阿念连忙捂住脸,彩色小羽毛一颤颤的,眼眸乌黑圆润,可爱娇憨。
“这一局我一定会赢的,你不许再贴了!”
玟小六忍俊不禁,噗呲一声笑的弯了腰。
太尊也忍不住哈哈笑,满屋子都是笑声。
什么朝政,天下,利益权衡,都从这间屋子消失了。
外面天色渐暗,屋子里点上了灯,融入了万家灯火中,玱玹站在桌边,看着灯光下笑闹的人,柔情晕染了黑眸。
“爷爷,阿念小夭,吃饭了。”
若这一刻能在此生长久,他这一生,也就无憾了。
…………
太尊在清水镇有一间房子,小夭也有住处,吃了饭,玱玹带阿念去了当初他们在清水镇的院子,他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是镇上的人送的,大红的颜色。
灯笼的光并不强烈,只足以笼罩他们两个人。
这条路似乎有些太长了。
曾经他们在一起,她的话一刻也不会停。
现在两人走了一路,她不曾说过一句话。
“到了。”
玱玹推开院门,院中那棵绿萼梅映入眼中。
夜色中,幽幽梅香清冷进入阿念的呼吸。
经过院子时,她忍不住抬头,有梅花被风吹落枝头,她伸出手,雪白花瓣一层层小心保护着淡绿花蕊,落入她手心。
阿念下意识收拢手心,随即又松开了手。
没了禁锢,小小一朵梅花和风一起,飞走了。
她望着这棵梅树,树下隐约一个身影浮现。
……
“是瀛洲绿萼梅?!”她一脸惊喜,又遗憾,“可惜不是冬天,看不到梅花。”
“阿念想看,便能看。”
他不惜自身灵力,让梅花逆转四时花开。
那一树梅花如雪纷飞,沾染了两人衣襟。
“好多梅花呀,哥哥你快看啊,好看吗?”
小姑娘开心跑到树下,裙角融入了春风中,她回眸一笑,剔透一双杏眸,映着漫天飞花,也倒映着不远处一个颀长的身影。
她开心的和花一般飞舞,春光不及她笑靥。
“哥哥,送给你。”
她将自己手里一朵小小的花放入那人手心。
他收拢掌心,笑意在眼底,一并映入她眸中。
“好。”
……
走过院中的梅树,阿念站在房间门口,忽然回头。
他提着那盏灯笼,看着她笑道,“哥哥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她静静看了他片刻,垂下眸子,轻声道,“……这些年,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你从来都不是哥哥的麻烦。”
“……”
阿念不再回头,房间门开了又关,灯光透窗而出,玱玹站在院中,吹灭了手中的灯,靠在梅树下,微低眸,手指张开,一朵小小的梅花出现在手心,小小一朵,白花绿萼,已经不复鲜嫩。
付出几百年的爱,又怎么会不是真呢……
怎么会全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