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昏淡又陪他聊了会儿,不停劝他放下仇恨、立地成佛什么的。
他又吃了几个炭泥锅巴混合的生饭团子,喝了两瓢水,倚着墙壁昏昏睡去了。
周昏淡见他睡了,仍如承诺的那样,保证不睡,在院中来回巡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转一会儿,歇一会儿。
歇一会儿,转一会儿。
竟然真的转悠到了天亮。
周昏淡已经困得眼都睁不开,仍不见赵凝霜等人来,逼自己拿出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不停抽打脸颊,甚至拿脑袋往墙上撞。
直至辰时,赵凝霜等人终于来了。
陈飞雪声若雷霆的在门外喊:
“开门,开门!”
周昏淡此时在北面围墙处巡视,闻听忙朝南边大门跑,嘴里喊着:
“来了,来了。”
他虽不是文人,却当真有文人风度,喊声都温文尔雅的。
陈飞雪根本没听到。
她的脾气,等不得,怒吼一声:
“已经这般时辰了,大门不开,生意不做。”
“而且我这样喊叫,没人答应,莫非他们两个出了事儿么!?”
“别……”赵凝霜一个字刚出口。
咣当!
大门被一脚踹的粉碎。
门里、门外一家人得见,原来都没事儿。
既然大家没事儿,陈飞雪就得有事儿。
赵凝霜气的拉住她耳朵上用力扯:
“怎么没人答应?你聋呀?拦都拦不住你了!”
“好端端的两扇松木大门,少也值一两八钱银子!被你一脚踢成了劈柴!你这败家的鬼呀败家的鬼!”
陈飞雪给了周昏淡一个怒目而视:
“他奶奶的,你答应了?你怎么不大点儿声!?”
“你赔姐儿银子吧!”
周昏淡未等诉说冤屈,赵凝霜发现更加惹她生气的事儿。
正厅门口处居然有一团黑乎乎、炭泥锅巴混合而成的生饭团子!
还有一口裂成了两半的破锅!
侧耳一听,生饭团子和破锅自会喊冤告状:
“赵小姐,我们一家本来整整一升,而且都是新米,价格高达八文大钱呢!被周昏淡那败家的鬼胡乱煮了。”
“偏他又不肯吃光,只吃七合,倒扔了三合,天底下可有这样败家的?您一定得给我们做主呀!”
“赵小姐,那厮拿我煮米,我没和他说什么,心甘情愿煮了。可他煮米居然不放水,那还是煮米么,根本是炼化我呀!”
“我禁不住他那样炼化,只好死给他看!”
赵凝霜弃了陈飞雪的耳朵,捂着心口问:
“奴儿,你为何糟蹋我的粮食?整整一升呀,什么是少!?”
“还,还有我的锅……”
周昏淡指着墙边的汉子:
“哦,姐儿,我看他可怜,所以……”
他看别人可怜,孟清霞看他一只脚都已经踏入了鬼门关,赶紧来拉他:
“哥儿,别说了,快给姐儿赔礼道歉!”
“说你再也不敢了!”
他正气满身,自然硬气,甩开孟清霞的手:
“我救人性命,何错之有?为何要道歉?又为何再也不敢了?
“以后若是再遇到苦难之人,我也还是要……”
赵凝霜抡圆了胳膊,对准他就是一巴掌。
不等巴掌落到脸上。
嗝儿!
他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身子一软,昏死于地,恰好避开了赵凝霜的大巴掌。
赵凝霜知他昏死之后便无知无觉的,再怎么打也不解气。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对准了墙角的汉子:
“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到我家里骗吃骗喝!?”
陈飞雪一把将那汉子从地上拎起:
“他奶奶的,问你话呢!”
汉子被陈飞雪吓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穿着千斤铁甲,仍能轻松的将自己拎起来?
这姑娘到底什么人,竟有如此神力?
他只顾害怕,忘了回赵凝霜的话。
按理是要挨打的。
但因他被陈飞雪提起,赵凝霜这才将他看的清楚,发现他不仅病殃殃、脏兮兮,脖子上更有好几圈新旧锁痕,左脚处甚至露出森森白骨。
简而言之,这副模样,不死也快。
赵凝霜不敢冲他发火了,怕陈飞雪一拳打死了他,要赔命的!
于是,怒火又转移,对准了正厅里仍鼾声如雷的无辜无心:
“这厮怎么还在睡呀?”
“家都快让奴儿败光了,他竟然还睡得着?雪儿,去把他给我叫起来!”
陈飞雪也怕打死这汉子,但是揍无心,那可毫无顾忌。
几步冲入正厅,立刻开打。
那汉子被陈飞雪扔在地上,仍是站不起来,只探着头朝正厅看。
看不到里面情况如何,但只听得铁撞铁,撞得地面动荡、房屋摇晃。
片刻之后,一个铁甲裹着的人从正厅里飞了出来,重重落地,竟在硬地上砸出个深坑。
可那人毫发无损,骨碌爬起,瞪着狼眼骂:
“直,姐儿,我他娘人畜无害的睡觉,又不曾惹你,你怎么进来就打我!?”
汉子看清他的脸,当时鹭眼泛红,眼里满是杀气,咬牙暗骂:
“板马日的!”
恨不能现在就杀了他,可一摸腰间,绳索全无。
再转念一想:
“万万不能在此时此地动手!”
“他称那凶狠的姑娘为姐儿,可见他们都是一家,我如何打得过他们两个?”
“快些逃跑才是!我认得这贼,这贼也认得我!”
“我不想饶他,他定然也不会放过我!”
汉子爬着,向西面粮仓去。
没爬出五步,听陈飞雪说:
“他奶奶的,霜儿姐让你看家护院,你倒睡得香。”
“奴儿偷粮食给这厮吃,你全不晓得,不打你怎么?”
无心的声音传来:
“咦?这厮几时进来的?”
“给我站住!”
话音落地,人也到了。
一伸手,便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他倒吸了口凉气:
“完了!”
无心拎着他,两人脸对脸看了半天。
结果,无心又将他往地上一扔:
“你这厮是条什么猪狗?从哪里来的?”
“嗯?”他莫名其妙,暗忖:
“怎么?这贼人不认得我了?”
“啊,对了,在辽王府的时候也是。这贼忘性极大,转头就不认得人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也装作不认识无心,磕头乞饶:
“公子,小的是个过路的,并非贼人。”
“是这位公子看小的可怜,所以施舍了些吃食。”
陈飞雪过来,用脚一拨,拨的他翻了身,露出身后的腰牌。
陈飞雪如今也识字了,炫耀似的念:
“陈十九,永安三十一年六月十二日,湖广什么阳府。”
“因什么什么事,发往奴儿干为,为……哦,罪!罪囚!发往奴儿干为罪囚!”
孟清霞瞥了一眼:
“因盗寇事发为罪囚,你明明是个盗寇,却说是过路的。”
赵凝霜打了个不响的响指:
“搜一搜他身上,看他有没有偷盗我们粮食、物什。”
其实,她是想看看陈十九身上有无银两,能否补偿她损失的一升米和破锅。
虎狼姐弟已经穿戴铁甲好几天,渐渐适应了,此时能控制好力道,不至于将陈十九压死、碰死。
俩人搜了一遍,真正穷的如洗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