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陈十九仍觉得左腿还是热乎乎的。
明明没有知觉的左腿,为什么能感觉得到热呢?
他一把拉起裤管,当时惊的目瞪口呆。
脚踝处的皮肉重新长出来了!
再一用力,左腿居然抬了起来。
“我的腿!”他失声惊呼:
“我的腿能动了!”
紧接着,他从桌上跳到地上,疯了似的,蹦了十几下。
赵凝霜死死护着身后的两个妹妹:
“这厮是不是疯了呀?”
“雪儿!无心!”
虎狼姐弟冲进正厅,看到他满地乱蹦,也骂:
“他奶奶的,你还不给我停下!吓到我家妹妹了!”
“直你娘,信不信我把你另……呀?你的狗腿怎么好了?”
他终于停了,激动的满脸是泪。
向前走了两步之后,一头跪倒,冲着被大家护在最后的露儿猛叩头:
“小姐,你,你……”
“我谢谢你!谢谢你!你救了我性命啊!”
露儿此时也缓过来了,脸色不再苍白,嘴唇不再铁青,但浑身无力,显得十分困倦。
她费力的举起手中风筝:
“我的风筝坏了呀……我,我还想放着玩呢……”
陈十九再叩几个响头,叩的砰砰作响:
“小姐,别说什么风筝了,这条命都是你的!”
大家原本就知道露儿有本事,可以让荒草长出果子。
但除了无心之外,均不知她还能够为人疗伤。
不过,上次露儿在赵凝霜怀里睡了一夜后,第二天醒来,赵凝霜被王崇石割伤的肩膀和脸便痊愈了,大家也基本猜到是露儿所为。
此时见露儿治好陈十九的断腿,倒也不很意外,只是心疼妹妹而已。
赵凝霜打了个不响的响指:
“谁要你的命做什么呀?”
“你这厮如今伤好了、腿也好了,还不快快给我干活去?”
陈十九起身,犹自抹泪不停。
对无心的那点仇恨,至此已经所剩无几:
“小姐,您让我做什么,只管吩咐。”
赵凝霜正要吩咐,听得外面一阵吵闹:
“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又是什么人?”
她赶紧领着大家迎了出去。
到门口一看,外面进来一群人。
当中是个胖子,三十几岁,穿着打扮且不说,腰带和腰牌了不得。
褐罗绶、七坠银牌。
乃是上流七等豪贾、七品的竹中。
换而言之,是商人之中佼佼者。
资产需超过八万两以上,方才可以佩戴这块竹中的腰牌。
如赵凝霜这等贪财的女子,成为豪贾自然是她之梦想。
如今亲眼见到一个活生生的竹中,立刻心生敬畏:
“哎呀,竹中老爷,您是来买粮呀?”
胖子并未答话,身后走过一个干瘪老汉,眯着眼睛将赵凝霜细看一番,恍然一笑:
“啊,是奄王府赵小姐,您怎么在这?”
赵凝霜并不认得他,孟清霞却认出:
“您不是张朝奉,您怎么……”
张朝奉又将她看了看:
“啊,是状元小姐,您怎么也在这?”
“那些奴仆哪里去了?他们怎么扔下粮铺不管?”
赵凝霜还是不明所以的,孟清霞附耳轻声:
“姐儿,他是粮铺的账房先生,人都唤他张朝奉。”
“之前他说去抚顺关打点打点,救回刘典师。那些奴仆以为他带着银子跑了,我见他走时拿着那样大一个包裹,也以为他跑了。”
“结果,他却回来了……”
赵凝霜心里咯噔一下:
“这样说来,管事的回来了,这粮铺与我们无关了呀。”
孟清霞不敢承认,只好不语。
陈飞雪仗义,没去想赵凝霜那些心思,急切问:
“你不是去搭救刘典师,如何了?”
张朝奉摇头又叹气:
“唉,代詹事在狱中仍不知悔改,口出逆言,辱骂圣上,已经被问成了谋逆之罪。”
“魏老爷一家被他牵连,恐怕……”
众人一听,还恐怕什么,魏老爷一家这是铁定回不来了。
刘典师身为魏府大管家,当然也回不来了。
胖胖的竹中咳嗽一声,唤回张朝奉注意。
张朝奉赶紧为众人介绍:
“这位是吴老爷,老朽受刘典师嘱托,将粮铺及铺内全部粮食,统统转售与他。”
“准备凑些银两,再上京寻些门路,搭救魏老爷。”
赵凝霜搓着两手,手都搓的通红:
“连铺子带粮食,都卖了呀?一点也不留呀?”
张朝奉亦无可奈何:
“小姐,没有办法啊。”
“魏府已经被查抄,家产全部入官。”
“只有这间粮铺因为在奴儿干,路途遥远,又且不太平,所以官兵尚未来查抄。”
“吴老爷顾念魏老爷往日情谊,冒着被牵连的风险也要买这间粮铺,分明就是救命一般。”
孟清霞知道赵凝霜在想什么,赶紧将她往后拉:
“姐儿,张朝奉卖粮铺是去救命的,我们可不敢添乱。”
心啊,都快碎了。
赵凝霜望着四面粮仓,堆积如山的粮食:
“可是……”
“咳!”玉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院内,冲着赵凝霜咳嗽一声:
“这里的事已了,先生命你们回去。”
众人不敢违令,立刻就要走。
赵凝霜不干,站在原地:
“我们忙乱这些天,守的粮食一粒不失,吃了多少辛苦呀,就这样走了么?”
玉竹怒道:
“不过两天一夜罢了,有什么辛苦!?”
张朝奉听得清楚,为难道:
“奴仆都跑了,原来是你们在帮忙看守粮铺,真是多谢你们。”
“待见了魏老爷,老朽一定会向他说明。”
“只可惜,魏老爷现在自身难保,无法报答诸位。”
“老朽更是身无一物……”
赵凝霜被大家推着、拉着朝门口走,拼命回头,喊了句:
“粮铺不是卖了么?能卖好多银子呀!你怎么说自己身无……”
孟清霞捂住了她的嘴:
“姐儿,快走吧。”
“那都是救命的银子,即便给我们,我们也不能要啊!”
雇工们追上来,可怜巴巴问:
“当家小姐,我们怎么办啊?”
赵凝霜满肚子是泪,泪太多了,反而哭不出来。
无力的推开孟清霞的手,喃喃道:
“粮铺已经易主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们要去问那竹中老爷呀。”
雇工们回头看了眼,竹中老爷带来的奴仆,起码三四十,个个精壮。
竹中老爷有这么许多精壮奴仆,又岂会雇佣他们做工?
雇工们失望至极,绝望的瘫倒在地上,哭天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