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电梯，因相亲男而起的怒火渐渐平息，苏蓉的内心却仍在经历九曲十八弯的折磨，她始终低垂着眉眼，不敢看向冯欣。
就算已经知道冯欣是被迫相亲，可那句＇跟你有关系吗＇的性质并不会因此而改变，依然是划清界限的证明。
她忽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冯欣，没想到冯欣在父母面前是个听话的乖乖女，若换做是她，她绝对不会妥协。
而最让她没想到的是，一向高傲的人竟然会安静的坐在那里，听相亲男说那些带有侮辱性质和贬低女性自
身价值的屁话。
想起冯欣今天不同于往日的精致妆容与穿着，美得让她心痛、心酸，冯欣单独跟她出去的时候，从来不会这样打扮。
被心中骤然翻涌的酸涩淹没，她又开始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跳出来打扰了别人相亲。
人家知根知底，相互了解。人家精心打扮来赴约，共进午餐讨论婚事。她凭什么生气？凭什么替冯欣鸣不平？冯欣自己都没有生气，她算老几。
可她不知道，冯欣的视线和注意力全都落在她的身
上，脑子里想的也是她，根本无心为相亲男那些可笑的话而生气。
电梯下行，层层经停，轿厢开始变得拥挤，将最先走进电梯的两个人挤到了最后。
冯欣的视线一直落在被苏蓉握住的手腕上，她不知道苏蓉在想什么，却能透过手腕上时重时轻的力道感受到苏蓉不断变化的情绪。
她的心随着那力道起起落落，在力道加重时紧张，在力道变轻时失落。
直到手腕忽然被松开，覆在手腕上的温度和力道同时消失，冯欣的心蓦地一颤，带着同时饱胀的紧张与失落看向了苏蓉。
可苏蓉并没有看向她，只是随着人群走出了电梯。心上的坠痛让她无法做出思考，身体也像不听使唤一般，随着苏蓉走出电梯，跟在了苏蓉的身后。
走向停车场，走过步行街、走过转角、经过可以叫车的路口，苏蓉一直望着追随在身侧、以为随时会消失的影子，心中的酸涩再次饱胀，她忍不住微微抬手，想要去触碰那道影子，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将手收了回来。
她自嘲般地苦笑，笑自己矫情，恍然明白，矫情不一定是爱情，但爱情一定会矫情，哪怕只有一次，只要
是从来不会做的举动、从没有过的心情，在她看来都是矫情。
此刻她终于体会到了邹棠的心情，那深陷在爱情带来的酸甜苦涩里、万般心绪由不得自己、明明贪心的想要得到更多、自尊却不允许她伸手去讨要的黯然与委屈。
她想问冯欣为什么要跟着她，想潇洒的转身，故作轻松、故作毫不在意，然后道别离开，可她转身看向冯欣时，脱口而出的却是完全未经大脑思考的自嘲与暗讽“刚刚抱歉了，是我多管闲事打扰到你相亲，不过下次
还是挑一挑吧，那种男人你嫁过去也不会幸福。。 . ”她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却看着冯欣幽怨的眸光与极力克制情绪的神情僵住，随即感受着心上愈发剧烈的疼痛垂下了眼帘“你不用刻意追过来骂我，我自己会滚”
心痛到肺腑都搅在了一起，被挖苦的恼火将心中翻涌的酸楚煮沸，掀翻了早已混杂在一起的失落与委屈，冯欣紧抿着唇、紧攥着五指克制，却在苏蓉说罢转身的一瞬彻底失去了理智。
“你站住！”她冲上前，将刚转过身的人用力推开，
心中的汹涌也随之冲破了喉头“我嫁给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苏蓉被推的踉跄后退，站定后既觉得莫名其
妙又有一丝的恼火，可不待她做出反应，又被冯欣用力一推，踉跄后退。
“谁要你多管闲事了！找你女朋友去啊！我幸不幸福
跟你有什么关系！”
望着冯欣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望着她似质问一般扬起的下巴，苏蓉怔愣在原地，整个人都在发懵。
什么女朋友？身侧紧攥的五指在微微发颤，冯欣仍在极力克制，内心的骄傲与自尊却在巨浪般翻涌的酸楚前败下阵来，将她的委屈和失落，将因醋意而起的幽怨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让你滚你就滚吗？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
了？当初是你自己发神经，我让你围着我转了吗？什么绝不放弃，什么基因的选择，还不是转头就和别人在一起了！当初是你说跟你有关系，现在又说跟你没关系，你就是个前后不一的骗子！早知道你这么容易就变心。。 . ”
骄傲与自尊忽然重新占据上风，硬生生地压下了那句＇绝对不会喜欢上你＇，可那句话却哽在喉头，哽颤了声“那你当初就别来招惹我啊！”
苏蓉依旧怔愣愣地看着冯欣，心跳愈发地强烈，充斥在大脑里，胀得她头皮发麻。
她蓦地想起江婉递过来的信息【有些事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有些事是指哪些事？她拼命在脑海里做着关联，终于在听到＇转头就和别人在一起＇时，看着冯欣渐红的眼眶、微颤的唇角，看出了隐藏在冯欣情绪中的怨愤和委屈。
她仍不知道冯欣口中的女朋友是谁，却有强烈的念头闪过了脑海。
她。。 . 吃醋了？心跳出一阵狂喜，但她来不及思考冯欣为什么会吃醋，便听到了＇当初是你说跟你有关系＇
她拼命的回忆，猛地想起了地震时她因冯欣受伤而一时冲动的表白，她说＇因为我喜欢你！你说关不关我的
事？碎片式的线索将她带到一个既模糊又清晰的出口面前，可她没时间细细地拼凑整理，一一应对关联找出合理的逻辑关系。
狂喜的心在发颤，她再也按不住，冲上前握住了冯
欣的手臂，急切道“什么女朋友？我没有和别人在一起，没有变心！我只喜欢你！”
还在骗她。。 . 怨气与怒火涌上心头、堵在胸口，冯欣用力推开苏蓉，怒声道“够了！我亲眼看见的，还想骗我？”
苏蓉瞪大无辜的眼睛，脱口问道“你看见什么了？”冯欣气极反笑，索性说个明白“我亲眼看见你给她系鞋带，和她搂搂抱抱，一起骑着你的破机车离开，就在你生日那天！还有什么好说的？”
系鞋带？搂搂抱抱？生日。。 . 机车！谜团终于解开，苏蓉再次上前握住冯欣的手臂，急切地解释“那是芸芸！就是之前追我姐那个，我同学，我最好的朋友方晓芸啊！”见冯欣忽然愣住，她软了声，观察着冯欣的情绪说道“你。。 . 应该知道的吧？我，我在笔记本里写了，还有照片呢，你。。 . 没，没看吗？我跟你说过的，她年初的时候调来悸城，现在是我们队里的技术员”
全身的肌肉和神经都不自觉地绷紧，冯欣想起来了，可她根本没记住芸芸的长相，而那远远地一眼也看不清芸芸的脸，更别说能联想到芸芸会是苏蓉的朋友。
她忽然觉得丢脸，被发泄出去的情绪反噬，又羞又恼，恨不能原地消失。
见她转身欲走，苏蓉心一颤，脑子一空，追上前从背后抱住了冯欣“别走！别走。。 . 你把话说清楚，你。。 . ”几乎快要冲破喉头的话忽然问不出口，她改口道“是不是吃醋了？”
心事被道破，冯欣只觉得更加丢脸，更加羞恼，挣
扎着吼道“放手！我为什么要吃醋？我有什么可吃醋的！”
“我不放！”想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就只差临门一
脚，苏蓉紧紧将冯欣禁锢在身前，心里却忽然莫名埋怨这个嘴硬傲娇的人，让她袒露心声的话语中透出了委屈“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我刚刚不该说那样的话惹你生
气，可是，你能不能。。 . 起码给我一点暗示也好，哪怕只是一点点，让我能明白，让我知道自己是有希望的，不是在自作多情”
冯欣闭了闭眼，心里的幽怨和委屈再次翻涌而上，融进了她的声音里“什么暗示？还要什么暗示？你是觉得我是那种随便到任你轻薄的人？还是闲到你说见就见，无聊到大半夜跑出家门，蠢到不会拒绝？你以为你是谁？”被汹涌的情绪逼红了眼眶，她再一次挣扎，吼颤了声“放手！不是要滚吗？你滚啊，有多远滚多远！”
一颗包裹着浓烈的酸楚的心在抽痛，却再不是为了
自己，过往的点点滴滴涌入脑海，苏蓉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不仅蠢到没有发现冯欣给出的暗示，更蠢到即便发现了指向暗示的蛛丝马迹也不敢轻易伸手去抓。
也许是她潜意识里认定了冯欣不会喜欢上她，也许是她陷在了苦苦追求的哀伤里，想不清看不明，忘记了这个高傲的女人即便喜欢上她也绝对不会承认。
“我不放，我不滚！”被心酸与懊悔淹没，苏蓉扳过
冯欣的肩膀，将人紧拥在怀里，哽塞道“再也不滚了，你让我滚我也不滚了，我不是发神经，不是骗子，绝对不会变心，我只围着你转，只喜欢你”
发颤的心颤出了悸动与羞意，冯欣陷在苏蓉的怀抱
里，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抬起，却忽然紧握成拳落下，低声嘴硬“放手”
将人抱得更紧，苏蓉无赖道“不放！除非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不然我就一直抱着你，抱到你答应为止，你什么都不用说，点点头就好”
冯欣紧抿着唇，在心里骂这人是无赖、厚脸皮，高声骂道“放手！臭死啦！”
苏蓉愣了愣，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刻松手撤身，抬手闻了闻衬衫的袖子，又拉起t恤的衣领去闻。
其实她什么都闻不到，抽烟的人根本闻不到自己身上的烟味，但她想起了刚参加工作时，警队里一个个老烟枪身上的味道，还有芸芸说她每次在警局里熬夜或蹲点回来时，身上的烟味就像是刚从垃圾焚烧场出来的一样，尤其是夏天，又馊又臭让人想吐。
每次见冯欣前她都会洗澡换衣，生怕冯欣在她身上闻到难闻的味道，可她出门前根本没想过会遇到冯欣，来的路上一直在车里吸烟，又出了汗，那味道混合在一起，她自己想想都觉得恶心。
臊意涌上面颊，她慌乱无措，无头苍蝇似的踱了两步，又在看到自己的车时眼睛一亮，握住了冯欣的手腕“跟我来”
冯欣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好奇战胜了羞恼，便任由她拉着。
走到车门边，苏蓉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车里等我一会行不行，就一会，我很快回来，千万别走，行吗？”
见冯欣正狠狠地瞪着自己，但不做声不拒绝就是默认，苏蓉眸光闪烁，急忙开车锁去拉车门，又轻轻扳过
冯欣的肩膀，急切地将人往车里送。
冯欣一脚踏上车，刚一探身便退了回来，看向苏蓉，蹙眉骂道“车里也臭！”
苏蓉吓得睫毛乱颤，急得直摸脖子，忽然灵光乍现般地说道“有，有办法！”
她快跑将四个车门全部打开，上车后从扶手箱里翻出车载香薰装在了空调出风口上，然后打火，将空调调到最大后下车，重新跑到了冯欣面前，小心翼翼地问“很快就好，吹一会就不臭了，就两分钟！”不待冯欣回
答她已经急得跳脚，开始后退，边跑边喊“在车里等我！千万别走！车里有水，渴了喝！”
望着渐渐跑远的身影，冯欣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心中的汹涌也渐渐平息，她紧抿的唇角微颤，不受控制地上扬，忽然轻声笑了出来，同时带着嗔意喃喃“莫名其妙。。 . 又发神经。。 . ”
她笑这个莫名其妙又发神经的人，也笑莫名其妙发了神经的自己。
已经不再觉得丢脸，她想江婉说的没错，承认自己的感情并不丢人，只是她还做不到亲口说出来，但若只是点点头，她想应该、可能、大概、或许可以。
将敞开的车门全部关好，冯欣坐上副驾驶便看到了扶手箱前置物槽里的香烟和烟灰缸，还有被扶手箱夹住的黑色绳子。
她紧蹙着眉将空调关小，又开了车窗，身上的燥意已经被空调吹散，难闻的味道也已消失，她的心却因忽然涌起的躁动而烦闷。
她猜到了黑色的绳子是什么，最终还是忍不住，打
开了扶手箱确认。
看着被她扔回去的狗牌正安静的躺在扶手箱里，冯欣心里一阵酸楚一阵心疼，又想起了那一记耳光。
关上扶手箱，她靠着座椅望向窗外，不知是证据篡改了记忆还是她真的记得，芸芸的狗牌上并没有子弹壳，无法在自欺欺人，她承认，她就是吃醋了，被打翻的醋坛子气昏了头，根本无法用理智去辨认芸芸的狗牌和苏蓉送她的是不是同一个。
她在心里暗暗自嘲，随即开始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阵阵红晕攀上面颊，融进了她渐柔的眸光里。
不知过了多久，但这样的等待并没有让她觉得不耐烦，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直到远处一个疯跑的身影闯入视线，冯欣直起身，却渐渐拧紧了眉心。
离开时还好端端的人像被当头淋了一盆水，又像刚洗过头发没有吹干，冯欣疑惑地看着苏蓉，视线随着已经跑回来却没有消停的人转动，当看到苏蓉扔进后座散出塑料袋的物品时，她心尖阵阵发颤，什么都明白了。
这人竟然跑到超市里买了洗发水、毛巾、牙刷牙膏和洗面奶，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刷牙洗脸洗头发，就因为她的一句嫌弃。
视线从后座移到在后备箱前翻找什么的人，她心里又酸又软，忽然睁大了眼睛，只见苏蓉快速脱下衬衫，又脱下t恤，上身只剩下一件运动内衣。
这人！不知羞吗？但苏蓉的动作很快，不待冯欣开口骂人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白t恤。
她跑回到车门边，深深地吸气，稳住了因奔跑而紊乱的呼吸，却稳不住狂跳乱撞的心。
视线在空气中粘连，她一眨不眨地望着冯欣，抬手拉开了车门。
羞意由心间直窜脸颊，冯欣垂眸避开苏蓉闪烁着期待的炙热眸光，紧抿着唇也压不住狂跳的心，更压不住随心而动的身体，只有矜持还在做无谓的拉扯，让她看似不情愿一般地下了车。
可脸上忽然涌现的红晕早已出卖了她，苏蓉知道她是在害羞，心动和欣喜同时不能自已，身体不受控制般地上前，再次将人拥紧。
她心跳的更加剧烈，忽然紧张到无法开口，却有什么东西从心间满溢出来，饱胀在胸腔，充斥了神经，还发出了无声的喟叹，她知道，这是终于可以拥抱心爱之人的幸福和满足。
因穿了高跟鞋，冯欣下巴搭在苏蓉的肩头，嗅到了t恤上被阳光晒过的柔顺剂的味道，还有被体温渗透后
的阵阵暖意。
羞意仍在，心里却因苏蓉没有纹身而莫名松了口气，只剩下一个疑问，冯欣眉头紧蹙，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
苏蓉愣了愣，诚实道“刚进警局没多久吧，很多年了”
在餐厅时的猜想得到解答，冯欣犹豫后，命令般地说道“戒掉”
苏蓉紧蹙着眉头思考，撤身后退了一小步，看着冯欣恳切道“我真的很想干脆的答应你，但我不能骗你，熬夜蹲点的时候真的很难忍住不抽，而且大家都抽。。 .
就。。 . 更难了，不过我保证！一定少抽烟，绝对不让你再闻到烟味，也绝对不在车里抽烟，慢，慢慢戒掉，可以吗？”
冯欣垂了垂眸，冷着脸低声道“嗯”苏蓉喉头一滑，刚忘记的紧张又涌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那。。 . 你答应我了吗？”
她不敢挑明，怕这傲娇嘴硬的人又因羞恼而逃跑。冯欣垂着眸，缓缓收紧五指，缓缓低头，却总有股力量在阻止她，让她忽然抬头，瞪着眼睛吼道“不！”
可嘴硬的话还没有说完，她整个人忽然腾空，＇答应＇二字便被惊呼和一阵眩晕取代了。
在眩晕中意识到她被苏蓉抱了起来，还在转圈，冯欣下意识地紧握苏蓉的肩膀，低头看向了正傻笑着、抬头望向她的人。
“你答应了！我知道”
听着苏蓉略有些发颤的声音里透出的难以抑制的喜悦，看着她清澈闪亮却炙热深情的眸光，冯欣发颤的心间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心间满溢出来，饱胀在胸腔，充斥了神经，还发出了无声的喟叹，她知道，这是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的心动与喜欢，是爱情带来的喜悦与幸福感。
她不再因羞而恼，不再嘴硬，抬手捧住了苏蓉的脸颊轻抚，像是想要抚去那一记耳光带给苏蓉的伤痛，然后随着她的心而诚实地点头，露出了笑容“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