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回去时,战场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周遭静得可怕,附近的战斗也已结束,偶尔从远处传来枪炮声。
“他们人呢?”一位民兵问道。
“该死!出事了!”
一只耳心里着急,他快步攀登上去,因为地面湿滑摔了个狗啃泥,但他很快爬了起来,来到小丘之上,眼前的景象令他绝望。
几乎整支战地医疗队都躺倒在泥地里,医生、护士、护工……大多都是年轻的索兰女性,她们的白衣被鲜血浸染,和上面的红十字纹饰连成一起。
在一名护士的尸身旁边,穆勒蹲下来检查伤口,发现她肚子上有个鲜血淋漓的大洞;
他一眼就瞧出了死因:“是锐器贯穿伤,被枪骑兵捅死的。”
“这帮禽兽,连护士都不放过!”一只耳骂道。
“看看周围的尸体,咱们连的人也死了不少,不过我没找到道格和小野猫,这算是个好消息,说明他们或许还活着。”
穆勒低着头查看四周,警觉起来:“有新的马蹄印,他们来回折返,敌人骑兵或许还在附近徘徊。”
“咱们连队的人哪去了?”
“我也想知道。”
“来,跟着脚印走!”这次换成了一只耳走在队伍前列,他很担心朋友们,尤其是小野猫,不知不觉中迸发出非凡的勇气。
其他五位民兵跟在后面,穆勒提醒他们每个人都上好刺刀,雨天潮湿的环境下火药可能受潮,很容易造成哑弹,必须做好近身肉搏的准备。
“脚印和马蹄印,他们应该是遭到骑兵突袭,掩护着医疗队撤到了别处,得赶紧去找!”一只耳停下脚步,蹲了下来:“停下!前面有情况!草丛里有人!”
“白衣服,应该是医疗队的。”
穆勒拨开一堆杂草和枯枝,原来是那个戴眼镜的圣堂教会医生,医疗队的领队,他肩膀上挨了一枪,正捂着伤口伏在草丛中隐蔽。
“天呐,感谢诸神,你们还活着!”
“医生,您没事吧?”
“死不了,子弹打到锁骨了,胳膊抬不起来,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我们看到了尸体,发生什么了?”
“你们离开后十来分钟,敌人骑兵就来了,凯特上尉组织民兵排成方阵,让我们躲到里面,有几位护士没来得及躲进去,被骑兵追上砍死或者射死了。”
穆勒和一只耳对视一眼,被吓得够呛:“天呐……我们的同伴……难道都……”
“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糟,民兵有些怯战,出了不少乱子,但还是堪堪抵挡住攻击,正当我们庆幸自己逃出升天的时候,地面震动起来,一头怪物挖穿了泥土钻出来,一爪子拍死了副连长查理少尉。
民兵军心大乱,胆子大些的还朝着怪物开枪,胆小的扔下武器就跑了,凯特上尉一直喊叫也没能止住颓势。
敌人骑兵趁乱冲上来收割,好多人都死了,我肩膀中枪,又被马蹄踹到后背,滚下了小丘,藏到了杂草里装死,这才逃过一劫。”
几位民兵听得心惊胆战,其中一位淌着冷汗说道:“幸亏咱们抬着伤员回去,不然这会儿已经死了……”
一只耳拽住医生的手,急切地问:
“道格呢?小野猫呢?我们的朋友还活着么?”
“什么狗啊猫啊的,我没听懂。”
“我来问,”穆勒说道:“他说的是牵狗的男民兵和小个子的女民兵,是我们的朋友。”
“我知道那俩人,怪物出现后就没见过她们了,”医生摇摇头:“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愿还活着吧……”
听到这些,穆勒感觉到一丝希望,向着几名民兵下令:
“阿瑟、哈姆,你们俩人护送医生回去,其他人,分散开来寻找同伴,一刻钟后在原地集合。”
“知道了,长官。”
跟他来的人都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他们信任这位新晋的民兵下士,这会儿执行起命令来也是毫不迟疑。
在一片碎石瓦砾边上,一只耳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凯特上尉,她的军服已经被鲜血浸染,无法辨别受伤的部位,手掌还紧握着军旗,另一手攥着匕首,旁边躺着三名骑兵和一匹马的尸体。
“快过来,我找到连长了!”
穆勒跑过来,看着眼前令人震撼的一幕:
“还有气,她还活着。”
一只耳看着骑兵的尸体惊叹道:“好家伙,这瓦尔斯塔大娘们儿好厉害!他没吹牛,真的能以一敌三!瞧那骑兵,脖子都被拧断了!”
“你……你他妈……说谁是大娘们儿呢?”凯特上尉睁开眼睛,声音变得虚弱不堪,不想她平时那样声若洪钟。
“哎呦,醒了!”一只耳解下水囊,递了过去,却别凯特一巴掌扇开。
“拿开!我不渴!我的……部队呢?151连去哪了?”
穆勒无奈地摊了摊手:“死了,逃了或者失踪了,就剩我们几个,还在搜索幸存者。”
“我……我的伤口看上去怎么样?能撑到医疗站么?别害羞,索兰人,帮我解开看看。”
“冒犯了。”穆勒用匕首割开上尉的军服:
“长官,您肚子上和胸口上中了三枪,肋骨开放性骨折,脏器外露,腿也断了,流的血得有半个饭盆那么多。”
凯特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他妈的……好疼!我撑过了十场大战役,眼看着就要晋升为少校了!最后却要死在异乡,当个孤魂野鬼!绝对不行!不可接受!这样不符合老家的习俗!”
凯特朝着一只耳伸出血淋淋的手:“喂,缺耳朵的,给我来根儿烟。”
一只耳掏出一张纸卷好烟丝,放到长官的嘴唇中间,用燧发枪机点燃。
凯特喷吐出一口烟雾,咳嗦几声:
“你俩在寻找菜鸟小队的同伴,对吧?”
“对。”穆勒点点头。
放心,她俩都还活着,我把追杀过来的骑兵都撂倒了,她们才得以逃到西边的岩洞里躲藏,还不快感谢我?”
“感谢您,长官,回去以后请您看戏。”穆勒把手架在凯特脖子下面。
“下士,你碰我脖子干什么?”
“把您弄到担架上,抬回去。”
“放开我,别浪费力气,我死定了,你们去西边救同伴吧。”
“可是……您还活着啊,我们不能视而不见。”
凯特呲着牙,显然是在忍着剧痛说话:
“下士,我要你帮个忙。”
“您说吧。”
“我们发射了信号弹,可是咱们后方的预备队没有按照规定前来救援,我要你……替我去问责那个不作为的营长,为了牺牲的战友们讨个说法……”
“天呐!竟有这等事?我发誓我会去找他们算账的!”穆勒攥紧了拳头,愤怒到了极致。
“穆勒·阿伦戴尔·迪特里希下士,立正!稍息!”
“啊?您这是要干嘛?”
“我——布里奇特家族的长女,凯特·布里奇特上尉,向你告别!很遗憾没能完成任务,都怪你们这些该死的新兵蛋子怯懦胆小,笨得像猪!
但我也发现了宝藏,穆勒下士,你是好样儿的!把答应我的事办好喽,别当逃兵,继续战斗。”
“我会继续战斗下去,但我不能抛弃您,长官。”
“我说过了,别为将死之人白费力气,缺耳朵的,帮我把手枪装好子弹。”
“厉害了,您是要继续作战么?”一只耳动作缓慢地装填好了弹药,把枪柄塞到凯特的手心里。
“笨蛋!这颗子弹是留给我自己的!
我可不想被怪物吃了变成屎拉出来!或者被邪教徒献祭给邪神,还有我的死对头……芙兰中尉这个小贱人,绝不能让她看我的笑话!”
“长官……我们还是……”
“闭嘴!敌人骑兵随时都可能再来!再废话就打爆你俩的卵蛋!快滚!”
两人对视一眼,朝着151连的连长敬了最后一记军礼。
“再见了,长官。”
一只耳的眼睛湿润了,声音也带着哭腔,他一直都很讨厌凯特,厌恶这个粗鲁野蛮的教官,可到了生死离别的时候,还是说不出的伤感。
“咱们走吧,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二人朝着西边的山洞前进,走出去十来步,听到身后“呯!”地一声枪响。
穆勒紧咬着牙齿,没有回头去看,手指甲深深嵌入到掌心的皮肉,渗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