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高欢满心欢喜的想背刺一下柔然主阿那瓌,在草原上玩一玩“零元购”,但是霸府内也有人持不同意见。
其中就以如今的世子高洋为主。
还有他收罗的亲信赵彦深以及后面投靠过去的唐邕等人,都觉得高欢此举哪怕短期内可以极大补强魏国的短板,然而从长远看,却并不是什么高明的策略。
草原人是杀不完的!
高欢麾下势力是没办法长久立足于草原,那么大面积也控制不住。
柔然没了,还有别的草原民族,他们吸纳柔然人的残部后,依旧会再度崛起。这是历史的规律。
高欢可以赢一次两次,然而可以次次都赢么?汉武帝当年把草原上的匈奴杀得哭爹喊娘的,如今那里的草原民族还不是如走马灯一般,换了又换!
这天深夜,霸府高洋的卧房里还点着油灯。
这位年轻的“新一任”世子,正在跟亲信赵彦深、唐邕等人商议大事,其议题没有别的,就是目前高欢想办的那件事:狠狠从背后给柔然人一锤子!
“世子,属下以为,高王与柔然联姻一事,甚为不妥,无论是不是真的联姻。或许对高王有些好处,但对于世子来说,怎么样都是输。”
赵彦深对着高洋深深一拜说道。
高洋虽然反对此事,但却引而不发没有对高欢表态。他对跟柔然联姻这件事没有那么执着,当然,限于学识的浅薄,看得也没有属下们那么深远。
“此话怎讲?我也是感觉不妥,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高洋微微点头询问道。他才十二岁,今年刚刚十三岁,就算从娘胎里就开始读书,也比不过那些大几十岁的老硬币们懂得更多。
“世子,若是柔然公主嫁给高王,那您母亲该如何自处?是柔然公主为正室,还是她为正室?
更进一步说,柔然公主若是产下一子,是她的孩儿为世子,还是……世子明白么?如果有机会阻止,为什么要把火苗引到干草堆里呢?不必等着房子都要烧着了再去救火的。”
赵彦深不动声色的说道。
高洋微微点头,这话算是说到他心坎里了。
他又不是高澄玩小妈!高欢迎娶柔然公主,对他有个屁好处!
要是高澄是世子,柔然公主这个“小妈”,估计将来也是他床上的玩物,那么此番联姻,也算是搞点“野味”尝尝鲜。男人嘛,为下半身着想可以理解,哪怕是犯了错。
但是高洋作为世子能得到什么?他对柔然公主的身子又没有什么性趣!
至少他现在不觉得这个小妈对自己有什么诱惑力的。
退一万步来讲,将来高欢去世了,高洋接班篡位,面对柔然可汗,岂不是要称呼对方为外公什么的,还没开口谈判,就凭白矮了一头!
这一矮可就是国格矮了一头,不再是“兄弟之国”而是“爸爸国”了!
这踏马能忍?
至于当倒钩狼偷袭的举动,就更无语了。哪怕最后成功了,也不过是战术上的大胜利,战略上的惨败而已!
有这么一茬,柔然人估计会直接跟贺拔岳那边,甚至是跟尔朱荣合作!
除非是真的能杀得柔然人片甲不留,这种仗在草原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别人打不过可以跑啊。
“世子,其实吧,这件事,说复杂,几乎木已成舟,柔然主那边都已经说好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更改。
可是要说简单倒也很简单。属下有一奇计,若是好用,可解世子燃眉之急。”
唐邕对着高洋深深一拜说道。
玩硬币手腕,他可能不是赵彦深的对手,但是谈到军略这块,赵彦深拍马也比不上他。
“快说!”
高洋顿时来精神了!
“世子,恕属下直言,如今兵马调度,粮草供给都已经运作起来了,就算高王觉得出兵不妥,也没办法停下来,否则朝令夕改,那霸府威严何在?
世子不必开口劝高王不发兵,估计也劝不住。如果世子硬是要劝服高王不要出兵,只怕会引来高王极大反感。
如此一来,世子怎么做都是错的。
高王如今在妾室身上花的时间不少,这几年世子也多了十多个弟妹,显然高王的心思很深,不是世子可以揣度的。
出兵的决定已经不能更改,但是要怎么出兵,怎么打,实现什么目的,却是可以好好商议一下。这便是世子的出路所在。”
唐邕说了一半又不说了,看了赵彦深一眼。高洋对着后者摆了摆手,赵彦深拱手行礼后识趣的退出了高洋的卧房。
等他走了以后,唐邕这才说道:“高王此番用兵的目的,不外呼是想震慑草原人,以便将来对关中或并州用兵,或者带兵南下梁国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
还有就是顺便在草原上劫掠一把,补充一些牲畜用于农耕,弄一些优良战马扩充骑兵部曲罢了。倒不是说一定要对柔然人下手。
属下有一计,既可以帮高王实现目的,也不必迎娶柔然公主对世子的地位产生威胁。此计对高王无害,对世子却是大大的有利。”
“好!唐道和,你确实很好!细细道来!本世子对你的‘奇计’很有兴趣!”
高洋拉住唐邕的袖口激动说道。
“只要我们这样……再这样就可以了,世子可以亲自跟高王去说。”
唐邕在高洋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高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就差没激动得开怀大笑了。
“好,事不宜迟,这便去找我父陈明利害!”
高洋激动站起身,便要出卧房们。然而唐邕却是拉住了他的衣服,面色慎重的摇了摇头。
“属下觉得,高王现在……应该很忙。”
唐邕意有所指的说道。
高洋长叹一声坐了下来,感觉这两年新增加的那些“弟弟们”,将来会是自己很大一个麻烦。虽然他们几乎不可能成什么气候,但架不住人多啊!
这人一多,总要出几个人物的,谁敢说将来高欢就不会想一些奇怪的主意呢!
“我这个世子,也是当得战战兢兢的啊。”
高洋忍不住长叹道。
没错,高澄是没有了,但这不代表高洋的世子之位是无懈可击,不可撼动的。
“世子,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忍风平浪静。世子这么年轻,有的是机会等下去。”
唐邕压低声音说道。
高洋缓缓点头,面色微沉没有说话,又慢慢坐回了桌案前。
……
在剪除藩王、打击豪强、整顿侨县户籍、军功授田等政策的共同刺激下,梁国各地大定,流民数量比前些年少了一大半。
各地治安、商业等都有了明显的提升。因为战乱而停滞的商路,再一次开始繁荣起来,以长江为纽带的航运,形成了一条非常明晰的商业带,让沿长江的各郡县都不同程度的受利。
值得一提的是,这便是萧纪此番没有出兵江陵等地的最主要原因!如果他出兵又不能确保获胜,那么蜀地的产品(如蜀锦)就不能通过航运输送到以建康为终点的梁国沿江郡县销售了!
而梁国各大粮食产区的粮食,萧纪也没办法再去采购。
简而言之,翻脸的代价太大,萧纪的顾虑太多,出兵的风险太大等等因素作用下,让萧纪投鼠忌器。最终,在秋收时节,萧纪上表建康朝廷,痛斥萧绎无父无君,应该被逐出族谱。
这等于变相承认了刘益守带兵入湘州平叛的正当性!
而南康郡的萧勃,被陈霸先的强悍给吓坏了,同样上表朝廷,请求建康派兵南下平叛!至于之前他跟陈霸先联合的事情,反正没有发檄文,只当朝廷不知道看不见!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萧勃也是个人才啊!”
建康东府城内的尚房里,刘益守看着陈元康递给他的奏章,不出意外的气笑了。
萧勃在奏章里连“天子”这两个字都没提到,反倒是一个劲的舔吴王,说什么仁义威武,天下无双之类的。总之,就是盼着朝廷早点派兵南下广州,他带兵为前驱亦是理所当然,就是要快点去找那个叛贼陈霸先算账!
至于本应该有的来建康述职,则是完全没有说这一茬。萧勃估计知道刘益守不可能同意,但是他本身也不过是争取朝野舆论支持而已。
他对朝廷表忠心,刘益守将来南下南康郡的时候,就不太好意思对他动手了,至少不会下死手。不得不说,这一招虽然老套,但确实很难缠。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将来刘益守南下平叛的时候,这厮若是直接打开城门,朝廷还真不好找他的茬。
“若是只谈钻营这一套,梁国的人才可真不少的,个个长袖善舞。”
陈元康忍不住嗤笑道,面带不屑。
萧勃这个反复横跳的家伙,他怎么敢写这样一封信来求饶!他以为现在摇尾乞怜,将来刘益守就不收拾他了?
或许现在一时放过,但迟早都要搞死搞残的。
刘益守是什么人,陈元康太清楚不过了,他认识对方都十年了!
只要没整死,就往死里整,这句话就是刘益守收拾敌人的真实写照。
“刚柔并济嘛,我可没他想的那样只会动刀子。
萧勃这点道行就想玩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这水平可差了点哦。”
刘益守微笑摇头。
他接着对陈元康道:“以天子的名义下个诏书,封萧勃为广州刺史,南海郡太守,直接赴任,不必来朝廷述职了,可以带兵入广州。
当然,陈霸先不好对付。若是事有不谐,萧勃可以先回建康在中枢任职,待平叛完成后再去赴任也是一样。
朝廷嘛,怎么能亏待忠臣呢!”
“妙啊!萧勃这是有苦说不出,看他怎么办!”
陈元康抚掌大笑道,不顾形象前仰后合,他愣是没料到刘益守切入的角度如此刁钻。
这招“腾笼换鸟”,表面上看回复得一本正经,但实际上又是毒辣到了极点。
就好像一个面相忠厚的人,说着好听又诚恳的话,手里拿刀不断捅你。
萧勃向朝廷摇尾乞怜,却不肯拿出干货来,想从朝廷这里骗取舆论支持,以为朝廷会为了将来平叛,顾全大局而忍了这口闷气。
没想到刘益守反其道而行之:
你不是表忠心嘛,那我接了,还把现在没开发出来的南康郡(未来富庶的赣州),给你换个海贸发达,人口众多的广州!
不仅地盘大,而且油水多!
你要是不能赴任,那就回建康好好养着,等朝廷打下广州你再去赴任也行,或者你自己带兵带着朝廷给的印信去跟陈霸先硬刚也行!都随你!
我对你应该是很好吧?哪怕亲爹出马,能做到这个份上的也不多吧?
可以说无论萧勃是人才还是废物,刘益守都给了他路走,而且是好路。
唯一的问题是,南康郡萧勃必须要给刘益守吐出来!
我用将来“地契”换你现在的“地皮”,你换不换?
不换,你是存心想造反,没有朝廷的许诺,你手下的人都不会支持你了。
换,你把南康郡交出来,省得我来动手自己去拿,我血赚一郡之地。
等将来把陈霸先给灭了,让你在朝堂里面当个有权无实的三公什么的,你咬我啊?
两手抓,两手都很硬!刘益守这招可谓是“一剑飘来,天外飞仙”,点中了萧勃的死穴。
其间成熟政治家的套路,权谋与治理并重,有理有据,谁也说不出个不好来。萧勃要是不肯接招,等于是被白白打耳光!接招了等于自砍手脚,失去落脚的地方。
“萧勃这种弱鸡,我一只手打十个。就这种废物也敢跟我玩权斗?他哪里来的信心啊。”
刘益守忍不住感慨道。
“主公难道没看出来,萧氏的宗室,都特别自信么?”
陈元康没好气的说道。
“唉,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
刘益守话说一半,又停了下来。他从来不会把房事里的细节跟手下去说,影响太坏。
萧玉姈最近那叫一个疯狂啊,好像不生儿子她就不自在一样,找机会就要跟刘益守亲热,玩得卧房里的床都要塌了!
她也是迷之自信,认为自己一定可以生出儿子来。
“主公刚才是想说?”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没什么事情……”
刘益守摆了摆手说道,面色有些不自然。
“对了主公,韦氏的水军覆灭,因丧军之罪都被关在囚牢里。合肥乃是战略要地,一定要掌握在我们手里,现在是不是可以……”
陈元康做了个用手劈砍的动作。
韦氏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不割了留着过年么?
“合肥是一定要占的,但是嘛……”
刘益守也陷入沉思之中,韦氏一族如今都因为战败而下狱,该怎么处理,其实反倒是比萧勃那件事麻烦了无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