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小说旗!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芬奇家族的房子构造比看起来要复杂, 如果是第一次来,很容易在山间迷路, 不过杰森有在韦恩庄园里上蹿下跳的经验,因此很快,他就找到了绕去房子背面靠海的路。

他本来只是想找个长椅坐下,等拉妮娅结束她的探索, 然而等他沿着山崖拾级而上,才发现山崖上是一片家族墓地,夕阳无声地淹死在黑黢黢的海水中,海水退潮, 沉没在海岸线边的房屋露出了一点尖角,浪花一波波拍击着山崖下的海滩,潮声宛如雷鸣。

杰森挨个端详墓地的墓碑,和脑海里的资料相互对应,慢慢确认了每块墓碑都属于谁。

登上山崖的路上长满了一串串淡紫色的野花, 他一路上随手摘了一把, 因为接近黄昏, 柔软的花瓣纷纷蜷缩起来,看不出白天时的娇妍。

落日在前方沉沦,年轻人屈起一条腿, 在墓碑前半跪下身,把手中的野花一支支放在了每块墓碑前。

风从森林里吹出来, 无数片树叶在风中摇曳, 起伏的波涛渐渐平息, 林海从金红色变成墨绿色,金属纪念碑上的光缓慢下沉,杰森坐在正对着海岸的长椅上,岔开双腿,不久后听见身后的山路上响起栅栏门被推开的声音。

“你来得正好,小红。”杰森回过头,对她举起手。

拉妮娅以为他在和自己打招呼,走近了才发现杰森用两根手指拎着一罐啤酒,正冲她晃悠。

她走到长椅正面,在杰森身边坐下,把右手抓着的日记本放在一边,接过他手里的啤酒,熟练地用双手捧好,一边问:“这是哪来的?”

温热的啤酒在她手中迅速变凉,冷气从铝罐里散发出来,易拉罐表面很快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雾,像是刚刚从冰箱里取出来那样。

“我从车里搬了一箱上来。”杰森接过冰镇过的啤酒,手指擦过拉妮娅的手背,被冰得抖了下,“嘶……要来点吗?”

拉妮娅收回手,搓了搓手指,冲着冰冷的掌心哈了口气,听到的杰森的话,顿时想起她唯一一次尝试喝酒的经历,也想起了当时舌面上蔓延开的苦味。

……那次好像就是在杰森的怂恿下喝的酒。

现在拉妮娅已经记不太清楚味道了,唯独难喝的印象留了下来,她打了个哆嗦,忙不迭摇摇头:“不用了。”

随着“噗嗤”一声,杰森单手启开拉环,仰头对着易拉罐猛灌了一口,衬衣衣袖因为发力的动作绷紧,在夕阳下出勾勒出手臂上漂亮紧实的肌肉线条。

他余光瞥见拉妮娅正在低头对着掌心哈气,没有接触过啤酒的那只手伸过去,准确地握住拉妮娅的手,立刻又被她的手冰得吸了口冷气。

“你没说过你会这么冷。”他一边吸气一边抱怨,用力揉搓拉妮娅的手。

火热的温度从他的掌心散发出来,很快焐热了那双柔软纤细的手,杰森才收回自己变得冰凉的手掌。

然而他没能把手收回去。

拉妮娅扣住了他的手腕,开了加热模式,把他的手翻来覆去烙饼一样烙了一遍,低着头,随口道:“还好,也没有那么冷。”

还拥有身体的时候拉妮娅还会感觉到温度变化,但以灵体状态重生之后,虽然对于肢体接触格外敏感,其他感触则变得不那么明显,首当其冲的就是对冷热的感应。

就算她在水里徒手泅泳五千米,爬上来身上也不会沾半点水,更别提觉得冷了。

她松开杰森的手,分外疑惑:“我能自己加热的。”

杰森:“……抱歉,我忘了。”

陶德先生克制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深沉地凝望着远处的夕阳,再一次萌生出一股熟悉的挫败感。

他又喝了口啤酒,指尖在长椅椅面上敲了敲,偏头问:“有什么发现吗?”

拉妮娅被他提醒才想起来,拿过被她放在一边的日记本:“嗯……我找到了伊蒂丝的日记。”

至始至终,她称呼过去的自己用的都是“伊蒂丝”这个名字,而不是“我”。

那是本陈旧的日记,表面沾了些许污渍,页边发黄翘起,封面上潦草地写着“Edith Finch”。

拉妮娅翻开日记:“我看了过去,他们的死亡原因……基本都是意外。”

她想起之前在房子里看到的场景,目光短暂地顿了顿,夕阳的光辉映入眼瞳,倏地在她猝然低头的动作里碎成千万片。

“这本日记里面写了什么?”杰森的目光在封面上停留片刻,很快恢复了若无其事,冲着日记扬了扬下巴。

“一些……特别的东西。”拉妮娅把笔记本递给他,说。

杰森接过那本笔记本,不知为何,忽然感觉手中的重量有些沉重。

就着渐渐昏暗的天光,他翻开了日记。

“2006年10月19日

我真的想让人知道我们家到底有多奇怪。

我能找到的房间都是封闭的,妈妈不给我进家里一半以上的房间,每天晚上,我们都要爬上阁楼,才能回到我们的房间。

里维斯从高中毕业了,他看起来并不开心,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去敲门,他不理我。

妈妈给他找了一个罐头厂的工作,希望他能开心起来。

“2007年6月7日

我知道我们家所有人的名字,所有封上的房间都住过谁,妈妈让我们认过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但她从来不和我讲他们的故事。

我的房间门上也有名字,某天妈妈会把它也封起来吗?

“2007年12月25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里维斯说要送我一个礼物。

他告诉我我们的房子里藏着很多秘密通道,我跟着他,去了我一直想去的房间。

他们是我的舅舅,我的叔公,我的祖姑母,但是他们都已经死了。

里维斯说他知道他们为什么死的,密尔顿告诉过他。如果他没有在我四岁时失踪,总有一天他也会告诉我。但是他已经不见了。

他说我们……我们是被选中的,每个人,我们都在向往不真实存在的东西,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离现实越来越远,所以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在幻想中迷失。

我也会迷失吗?

“2008年4月7日

密尔顿能听到一个声音,有一天,他听不到那个声音了。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里维斯,然后他消失了。

那之后,里维斯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如果他听不到了,他也会消失吗?

“2008年4月9日

我希望里维斯能告诉我那个声音是什么,但是他拒绝了。

他说那个声音是听不见的,也没办法被说出来,只有我自己听到时才能感觉到那是什么。

为什么声音没办法被听见?

“2008年10月10日

我不喜欢里维斯在罐头厂的工作,我知道他也不喜欢,但他没办法离开。

他开始变得……无聊,不那么有趣。有时候我感觉他不像是我认识的里维斯,而是一个陌生人,有什么东西把他一点点谋杀在了身体里,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向我们求助。

我希望他有。

“2009年12月25日

我听见那个声音了。

“2010年1月8日

妈妈说里维斯病了,他们让他吃很多药,他做了,可是我觉得他没有在听。他在听那个声音,虽然他已经听不到了。

他开始看着天空发呆,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面是空的,我的哥哥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想去哪里?

“2010年3月15日

它非常大,非常遥远,却又无处不在。

我知道里维斯的意思了,我没办法形容,它在我的脑袋里,它在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它拥有我,只有我能听到它,我被选择了。

我感到害怕。

“2010年5月12日

妈妈说里维斯成为了罐头厂的模范员工,他专心致志,有条不紊,不被外界干扰。她看起来很高兴,但我知道不是这样。

“2010年10月1日

里维斯开始忘记从罐头厂回家,妈妈去恳求他,但他没有听。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告诉我他错了,我不该害怕家族的不幸,那是这个世界送给我们的礼物,现实不值得他,不值得我们所有人,他属于他幻想中的那个世界,他早就该去那里。

他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2010年11月21日

里维斯死了。

他们说他把头伸到了切鱼的铡刀下,就像他每次切断鱼头那样,这一次他切断了他自己。

我想知道他现在去了他幻想中的那个世界了吗?

到底是离开的他不幸,还是留下的我们更不幸?

“2010年11月30日

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但是这一次我不害怕它了。

妈妈以前也听过这个声音吗?

我能活多久?”

日记零零散散,时间也跳跃,杰森随便翻了几篇,随着阅读,他翻页的速度越来越慢,目光胶着在那些幼稚的笔迹上,拉妮娅能在他的眼睛里看间夕阳一点点融入海水,最后余晖也渐渐消失在启明星闪耀的夜幕中。

手边的啤酒已经放温,杰森合上日记,握住易拉罐,喝了口温凉的啤酒,没有说话。

他并不是没有猜想过小红的过去。和他的过去不一样,拉妮娅的童年里没有毒品和犯罪,她生活在平静的小岛上,有深爱她的家人,过着和哥谭的杰森·陶德截然相反的生活。

然而这只是表象。

这个家族就像是生活在沼泽之中,从外面看不出任何波涛汹涌,如同波澜不惊的死水,所以没人知道,她周围的人正在缓慢溺毙。

写下最后一篇日记的时候,伊蒂丝还不到十一岁,遣词造句并不成熟,就连悲伤也只是孩童式的悲伤,但是杰森能从字里行间看出她的恐惧,想象得到那个小女孩和家人住在坟墓般的房子里是什么感受。

日记只截止到十一岁,杰森记得资料显示那之后因为龙卷风来袭,伊蒂丝的母亲带着伊蒂丝离开了西雅图,不久后,她的母亲去世,伊蒂丝·芬奇的行踪就此变成了一个谜。

之后的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她会被取走大脑,杀死在布朗克斯区的公寓里?

他没有说话,但是拉妮娅自顾自开了口。

“这应该是一种家族病,”她慢慢说,“大部分芬奇都患有这种遗传性的妄想症,一般发作时间很早,通常在他们成年之前就会发作,但有的人都能够坚持更久,所以他们去世时的年龄也并不相同。”

人总会被感情所影响,但拉妮娅的反应总是和常人迥异,越是能够引起情绪波动的情况,她反而会表现得格外平淡疏离,像是突然间另一套系统开始运行,取代了正常的情绪系统,确保了她不会被情绪影响失去理性。

“但这不能解释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杰森说,“按照日记的说法,这个世界不像是讨厌你们……至少你们不这么认为。”

拉妮娅点了点头,指尖在日记本表面敲了敲:“嗯,所以我觉得还需要知道之后五年她去了哪里。”

她把日记本翻到某一页,随手在掌心按了下,点亮自己给杰森照明:“看这里。”

杰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一篇之前漏过的日记。

“2009年7月7日

今天下午我们的房子有了一个客人。

泽维尔先生和艾迪一样坐着轮椅,有一双矢车菊一样的蓝眼睛,笑起来很好看。妈妈和艾迪似乎都认识他,但是我觉得妈妈并不高兴看到他。

妈妈让我回房间去,我躲在书柜后面,听他们在房间里交谈。

‘我为你的遭遇感到遗憾,芬奇女士,’泽维尔先生说,‘但是我想你已经认识到一个无法控制自己能力的孩子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形了,你们拥有的能力非常特别,也非常危险,随时会吞噬你们。你还有两个孩子,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们可以努力尝试保护他们。’

妈妈没有回答他。

可惜之后我就被发现了。妈妈把我关进房间里,我躺在床上,想知道她最后怎么回答的。”

拉妮娅收回卡着书页的手指:“我猜我见过这个泽维尔先生。”

“查尔斯·泽维尔?”杰森说,“我大概知道他。”

剩下的不需要多说。

——查尔斯·泽维尔是目前已知最强大的心灵能力变种人,也是变种人的领袖之一,所创建的泽维尔天赋少年学院至今仍然在招收无法控制自己能力的小变种人。

拉妮娅和查尔斯有一面之缘,那时候她觉得他的态度友善得不可思议。几乎是甫一见面,他就开始讨论起拉妮娅的能力问题,并且表示自己可以尽力提供帮助……甚至没有对她的能力进行过多的探究。

至今为止,拉妮娅依旧不理解他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彼得家,为什么看到她之后立刻提议和她一起走一走……但如果他早就知道伊蒂丝·芬奇的存在,知道这个家族绵延数百年的诅咒,这些疑点就都有了解释。

如果是这样,拉妮娅觉得她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

她垂着眼睛,视线一寸寸描摹着封面上歪歪扭扭的名字,轻声问:“我真的应该知道我是谁吗?”

最开始他们探寻过去的初衷是解决拉妮娅现在天怒人怨的坏运气,毕竟对她来说被世界厌恶这种事不是什么中二的漫画台词,而是切切实实的灾厄体质,一天不解决这个问题,天灾就会追逐她一天,就算拉妮娅离开地球也一样,说不定在宇宙里还会变成遭遇伽马射线暴。

可惜世界不是一个坏脾气的小女友,拉妮娅不可能去问它为什么讨厌她,只能一头雾水地在无尽的迷宫里徘徊,从自己身上寻找问题的出处。

平心而论,拉妮娅并不喜欢这种交流方式——事先为自己定罪,就算对象是世界,她也等于把自己先钉死在了被告席上,哪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但……如果的确是她的错呢?

清淡的酒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像是点燃了血液,燎原大火顺着血管蔓延,将心脏烫得蜷缩起来,杰森默不作声地喝完了一整罐啤酒,把易拉罐端端正正摆在一边,没有急着打开第二罐。

“你认为你是被选择的吗?”他嗤笑了一声。

拉妮娅思索了一会,摇摇头。

“我认为我是选择的那个人。”她认真地说。

这句傲慢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奇妙的合适,连傲慢都像是打磨晶亮的珠宝,让人心甘情愿咽下去,哪怕被宝石的棱角刮穿胃肠。就好像天生的公主,天真,无辜,不谙世事,却没人能够否认那是她与生俱来的权柄。

她敲了敲笔记本:“所以我不觉得我是她。”

好像随着这句话出口,那些沉闷诡秘的过去都被她轻轻松松抖落进尘埃,再无翻身之力。

杰森左手支颐着头,偏过脸端详着身边的女孩,莫名笑了笑。

“那你还打算去找泽维尔吗?”他开了第二罐啤酒,“我记得泽维尔学院在西彻斯特,还算顺路。”

不知是不是这罐啤酒在上来的路上打了几个滚,拉环刚打开,一蓬白沫冒冒失失冲了出来,杰森猝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伸长手,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易拉罐口小股小股地往外吐着白沫,溢出来的啤酒顺着罐身滴滴答答洒了一地,沿着线条分明的手往下滑落,眼看就要浸湿他的衬衣袖口。

就在这时,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舌尖在手腕内侧的皮肤上轻轻一滚,把那滴奋勇争先的酒液卷进了唇间,那一小块皮肤上的湿润在风中迅速蒸发,变成丝丝缕缕的的凉意。

拉妮娅这次也是一触即离,舔了舔唇,回味了一下味道,忍不住皱起眉。

……还是难喝。

她正想直起腰,却感觉头顶投来一道灼灼得让人很难忽视的视线,不禁有些疑惑,自下而上抬起眼睛,无辜地望过去。

从杰森的角度看过去,小姑娘微微仰起脸,唇瓣被酒液润湿,泛着诱人的水泽,眼睛亮晶晶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就像是在索吻。

“……”他喉结滚了滚,无意识地叹了口气,顺理成章地放任自己被迷惑,低下头,捏着她的下颌吻了下去。

也只有这种时候,拉妮娅会礼貌地站在壕沟的另一侧,等他越过停火线攻城略地,而不是像言语来往时那样理所当然地占据主动。但是她学得很快,至少比杰森想象得还要快一点,她又学得很好,让他没时间去怀念最开始时她不太熟练的生涩的反应。

她的亲吻总是让杰森想起他以前养过的狗狗,却又并不完全相似。

并不是单纯的一无所知,她似乎只是……无法被侵染,仿佛她身上有种不属于人间、丝毫不会被情.欲沾染的特质,简直像是河流里的黄金一样罕见。

“可以去一趟,”等他们分开,拉妮娅说,“之后就该去纽约了。”

她偏了偏头,忽然看到长椅那边的啤酒箱里似乎还有些形状不像是易拉罐的东西:“那是什么?”

小姑娘趴在他的肩膀上,半边身体都挂在他身上,伸出了脖子,试图越过他的肩膀去看那边的纸箱。

杰森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小红会摔倒,想想也知道不可能,但他的保护欲总是在这种奇怪的时候发作,等他注意到时,他已经把她抱进了怀里:“大概是烟花吧,我在路边看到的,应该是你们之前留下的,放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能不能点燃。”

可能是因为她只有五英尺,他要低下头才能吻住她的唇,也可能是因为她现在太轻了,看起来像是一只细脚伶仃的小伯劳,不知道她是怎么提着刀和各种敌人死战的。

拉妮娅用数据视野观察了一番,得出结论:“还能用。”

“那我去试试?”杰森问。

拉妮娅坐在长椅上,看着他蹲在山崖边,对着一箱烟花捣鼓了半天,站起身,后退两步,重新在她身边坐下。

数秒的等待之后,一串串璀璨的流光点亮了沉寂的夜空,将他们的眼眸映得五光十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