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月色清冷地彷佛能刺破人的肌肤一样,月光穿过云层,整个世间都冷得不成样子。
青柳手捧一套素白缎袄,站在寝宫门口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推开了门。
她脚步很轻,彷佛不愿打扰里面的人一样。
“你来做什么?”
青柳抬头,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短短三日,赵瑾辞原本墨黑的发间生出了许多银发,胡茬丛生,眼底猩红,眼下青黑,哪里还有半分往日朗月青松的模样?
他头发凌乱,眼底发红,盯着青柳的眼神阴狠而犀利,似乎在等她给一个合理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娘娘遗容需要打理,她生前那么温柔的人,身后一定不愿让自己失了仪态。”
青柳站在赵瑾辞面前,哪怕心里再是惧怕,她还是不卑不亢说出了这句话。下一刻,青柳感觉到腹部一痛,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她没死。再让我听到遗容这个词,你就别想活了!”赵瑾辞盯着她,阴狠道。
青柳挨了一脚,反倒是不怕了。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擦掉嘴角的血,站在他面前,道:“娘娘死了,您亲自做的选择,保、皇、嗣,陛下这么快就忘了吗?”
赵瑾辞闻言,看了她一眼,青柳的眼里是藏不住的愤怒。
赵瑾辞收回眼神,低声道:“她眼光不错,你对她很上心,你们几个都对她很上心...她对你们也好,她对任何人都很好,唯独...”
唯独对他,避之不及,恐惧难安。
“魏庸呢?”他淡淡问。
青柳疑惑地看向他,在问她吗?
下一刻,原本空空荡荡的寝宫凭空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人,青柳吓得倒退了一步!除了赵瑾辞,这里居然还有其他人!
“回陛下,魏总管已经在外等候,事情...已查清。”暗影跪在地上道,不知道这个事实陛下能不能承受得住。
“两天时间,差不多了。”赵瑾辞漠声道,侧首对青柳道:“你守着她,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她。”
“是。”青柳跪下道。
等赵瑾辞和暗影出了寝殿,青柳才敢上前,看着林兮沉睡的容颜,她眼眶又湿了。
“娘娘...”
青柳忍住哭意,替林兮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坤宁宫里,婴儿的啼哭声断断续续从厢房传出。奶娘正抱着小皇子喂奶,但他不肯吃,一直在哭闹。
“嬷嬷,这可怎么办是好?陛下将自己锁在娘娘寝宫不见任何人,小殿下已经哭了两日了,换了几批奶娘,都不肯要她们抱。”
轻舟焦急地道,龚嬷嬷也束手无措。
青柳闻言从奶娘手里接过小皇子,他当即安静了下来。她抱着他,再让奶娘上前喂他,这回很顺利,小皇子咕嘟咕嘟喝了很长时间,看来是真饿了,直到打了个嗝之后,才懒懒地缩回了青柳怀里。
”小殿下竟然愿意让你抱?”
众人傻眼,龚嬷嬷都有些惊诧。按理说青柳尚未婚育,比起奶娘,她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的。没想到居然是她能让小殿下安静下来。
青柳闻言,苦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了一条手帕。她怀中的小皇子立刻伸出小小的手,开始够那条帕子。
龚嬷嬷和轻舟都沉默了,那是林兮的手帕。怪不得,小皇子愿意让青柳抱着,那手帕上有他母后的气息。
“陛下不是不让任何人靠近寝宫,你怎么拿到它的?”
看到林兮的东西,龚嬷嬷眼眶发了红,哑着嗓子问青柳。
“方才陛下出来了,喊我去照顾娘娘,听到小殿下的哭声我才过来的。嬷嬷,这帕子您收好,我得回去陪娘娘了。”
龚嬷嬷点头:“你快去吧,小殿下这边,我和轻舟看着呢。”
总算晓得如何安抚小殿下了,龚嬷嬷和两个奶娘都松了一口气。
魏庸正在乾清宫殿上等待,他身后还站着一人,一袭黑色劲装,挺拔肃立。
赵瑾辞一进门,就看到了魏庸身后的人。
魏庸看着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不禁出声:“陛下...”
赵瑾辞这两日不眠不休,哀痛之余,华发丛生,面容憔悴,只有那双眼睛犀利如旧。
“不是放走你了,又来做什么?”
他停住脚步,纵然憔悴,威严却不减,淡淡问旁边的人。
一身黑色劲装的人正是林柒,他开口道:“我来接她回去。”
赵瑾辞闻言,眼神一眯,沉声道:“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滚出皇宫,我就当你没来过。”
林柒眼里都是阴翳一片,扔出一张纸,正是赵瑾辞叫魏庸贴的皇榜。
“你强迫她留在你身边,却护不住她!如今她逝世了,你还要折腾她!张贴皇榜,有用吗!万金?万万金?人都死了你再贴它有用吗!”
“我问你,她难产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你在哪里?”
魏庸眼看着林柒每问一句,赵瑾辞原本憔悴的脸色便愈加苍白,他微微挡在赵瑾辞前面,阻止了林柒。
“林公子,适可而止。陛下向来爱重娘娘,娘娘出事,你也看见了,陛下悲痛万分,恨不能...”
去死。魏庸没说完,在场的人却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爱重?你们陛下的爱重也太沉重了,我姐姐在他的爱重下都丧命了。”
“林公子!”
魏庸大喝,他现在的每句话都无异于朝着赵瑾辞的心间插刀。
赵瑾辞推开魏庸,直视林柒,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兮是国母,若未发丧,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林柒闻言,苦笑一声,道:“若我说,我梦到她了,你信吗?”
赵瑾辞盯着他,没说话。
他闭上眼,继续道:“她说她很疼,叫我带她回家,回钦州。”
赵瑾辞踉跄了一下,魏庸连忙伸手扶住他。
林柒继续道:“在梦里,她浑身是血,眼神哀戚,叫我带她回钦州。醒来后我很不安,本想去宫门口打听一下,结果看到了这张皇榜。”
林兮生产时,宫里并无人能主持大局。没几个时辰,赵瑾辞的口谕和林兮之死宫里人人都知道了。
哪怕后面他赶到时再要众人封口,但宫里和朝臣之间关系错综复杂,高位者自然也有所耳闻,林柒只要在官宦人家稍加打听便知道了。更何况,赵瑾辞沉浸在失去林兮的悲痛中,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林柒冷冷道:“皇子是你赵家的,我来带我姐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