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江。
时庭杨接过下属送来的信,是赵力的字迹,上面说赵瑾辞一行人很快就会抵达青江,让他做好准备接驾。他仔细看了一遍,目光触及到某个名字时,眉头皱了一下。
叶大夫正与陆英准备明日授课和救助所需的东西。青江偏僻,百姓生活很穷苦,这也是赵瑾辞让善堂救助的原因。这里早些年连年饥荒,赵瑾辞即位之后朝廷才重视起这些偏远地区百姓的生活,扶持了几年,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可仍旧有许多人生活很艰难。
民间向来都有穷山恶水出刁民的说法,可此地民风淳朴,许是善堂前几年打下的基础,他们一行人的到来受到了老百姓的热烈欢迎。
不过,开医馆容易,但授课就难多了。百姓家里的劳力都很宝贵,半大的孩子们都要在地里帮忙种庄稼,没人愿意来学医。他们费尽唇舌,又给了一些银子,才说服了一些人家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前来医馆学医。
意料之外的是这乡野之地竟有些个不错的苗子,叶大夫信心倍增,假以时日,青江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看病吃药将不再是难题了。甚至他们还有可能造福更多人,毕竟这批学徒人数还不少。
她起身舒展筋骨,不经意间瞥到了时庭杨。这木头美人,呆板无趣,不过医术倒是不错,毕竟是庐山杏林的关门弟子。
看他皱着眉,她出声问他:“有事?”
时庭杨闻言,侧身看向她,并不说话。叶大夫无视他的眼神大大咧咧坐到他面前的桌案上,歪着头看他:“我猜,有你不喜欢的人要来?”
一起做了许多事情之后,叶大夫对时庭杨这人也有了些了解。此刻看这木头美人面色并不沉重,就知道他遇到的应当不是什么棘手之事,不过他眉头紧锁,应当是有他不喜欢的状况发生了。
时庭杨闻言垂下眼,偏过头,似是不想说话。叶大夫也不恼,她微微挑眉,心里暗数,一、二...
果然从身畔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御驾很快就到。”
御驾?叶大夫脑海里出现一张脸,狡猾的老狐狸!千方百计将林兮身边的人支走,又为何要来此处?
“他来做什么?还有谁要来?”
时庭杨自动忽视她的第一个问题,揣摩上意可不是小事。
“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也随行,还有...”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
“还有?”叶大夫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音未尽,灵动的眼眸扫向他:“还有谁?你讨厌的人?”
时庭杨瞥了叶大夫一眼,垂下眸子,开始忙活手头的事,叶大夫却不愿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这木头美人好不容易有了点除医术外在意的事情,可是新鲜事。对她这样跳脱性子的人来说,怎么也不能放过。
“御驾要来,那他身边的赵力应该也会来,难不成是他?”
她一脸求知的模样凑近他,却没注意眼前的人在勉力控制自己不后退,一向清冷的脸庞也带了些无措。
他微微偏过头,躲过那一双亮得有些耀眼的眸子,道:“不是。”
但他不寻常的模样却让叶大夫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微微眯眼道:“你脸红了,看来我猜中了。你们同为一人做事,难不成你与赵力之间有什么过节?”
时庭杨看着她越说越离谱,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只能随她去。
“别叹气,看在你我共事一场的份儿上,我帮你扎他几针。知道你假清高,这种事情做不来,我帮你。”她挑眉道。
时庭杨面色不变,他似乎对于从她口中说出的任何话语都不意外。
这点倒是让叶大夫有些意外,按照她对这类书呆子的了解,她说出的每句话都在他们的雷区蹦跶,但眼前这个呆子,哪怕她说出再大逆不道的话来,他也只是保持沉默,似乎并不意外,偶尔还能应和几句。
赵力对于自己成为时庭杨”讨厌的人“丝毫不知情,他兢兢业业护送赵瑾辞一行人,偶尔还要承受来自林柒的眼刀,真是忠臣难为呀。
他们一行人轻车简从,从京城出发,越走越偏僻越荒凉,林兮的心也越加沉重。离京城不远的富庶之地百姓们安居乐业,可离京城越远,百姓的日子就越苦。
凭心而论,赵瑾辞手下,大庆百姓的生活已经比前几年好了太多。可盛世之下,亦有诸多百姓在遭受罹难。虽不到易子而食的程度,可沿街乞讨的人也着实不少。
林兮看得难受,小团子也不像刚离开京城那般活泼了。
“有什么办法能帮助他们吗?”她问。
赵瑾辞看了一眼追着马车的人群,声音微沉:“此地不久前经历大旱,百姓颗粒无收,户部已派了人前来赈灾,善堂也已经铺开了人手。只是,这些追着马车跑的流民情况有些复杂。”
“流民?”林兮有些诧异,大庆还有“流民”这一说,她第一次听到。
“这是官场的叫法,有些人为了讨生活会去别的州郡,但若没待够一年,新的州郡不会承认他们的引子,赈灾自然也就没他们的份。新的地方不接纳,旧处又回不去,所以被称作流民。”
“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被抛弃了…”还是被自己的国家抛弃…
赵瑾辞点头:“我正在改革,但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需要时间。所以善堂才至关重要,善堂赈灾没有这么多顾虑。你一路所见所闻,都能帮助你以后更好地领导善堂。”
林兮记挂着方才沿街乞讨的人,顺着他的话问:“那善堂的人现在在哪儿,能过来帮他们吗?”
赵瑾辞点头:“连州西边要更严重些,他们现在应当在那边。你有什么想法,可以传信,他们会认你的手令。”
林兮当机立断,就在马车里面开始书信。赵瑾辞看着她的字体,嘴角挂上一抹笑意。
林兮写完,交给他,道:“你看看,我目前只想到这么多,不知道有没有帮助。”
赵瑾辞接过信,看了一眼,笑着点头,她想的救灾举措好几条都与他不谋而合。看到最后,“溪井”两个字吸引了他的视线。
“你这里写的,赈灾后,帮助老百姓在每家田里挖一口溪井,有何说法?”
林兮闻言,回道:“你说此地大旱不是第一次,我便想着在每家田里挖一口井,若附近有溪流,可用水车引流到井里面。如果没有,一年总能下几场雨,把雨水屯着,灌溉庄稼,或许能预防大旱。”
赵瑾辞盯着她的眼神越来越亮,林兮被他盯得说不下去了。
“怎么了?是我异想天开了吗?”
赵瑾辞看了看她,没说话,打开马车窗户,一手提溜起小团子,手一挥再关上窗,一气呵成。
林兮还没反应过来,马车里就没了小团子的踪影,紧接着人就被抱在赵瑾辞怀里了。
然后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不是异想天开,是你说的太好了!公主,你真聪明!你知道你这个主意可以帮助多少百姓吗?”
林柒盯着怀里的小团子,两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