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兮醒来时只觉浑身疼痛,杏眸微睁,入眼便是一头银白的长发——赵瑾辞双眼紧闭,垫在她身下。
林兮回想起坠崖那一幕,眼见他自己就要坠崖,却还是毫不犹豫让暗影救她。即便暗影并未遵从命令救她,可当他下达命令的那一刻,林兮心里还是有些释然了。
人人都说林兮温柔,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这人看似温柔,实则骨子里就很淡漠。
在她心里,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那个后来待她冷漠如斯的亲生父亲,她曾真的敬爱过,可他后来却任由他的子女欺辱于她。所以后来,他亡国之时,她没有半点伤心。
她也曾真的喜欢过年少时的谢知非,可他也为了家族放弃了她。即使后来他回心转意,她也无法再待他一如往初了。
至于眼前这个人,她曾讨好于他,畏惧于他,也想过这辈子就这样被捆绑在他身边,但她却从来不曾喜欢过他,直到坠崖时他毫不犹豫跟着她跳了下来。
她这一生中遇到的都是聪明人,向来会分析利害,理所应当她总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如今,似乎终于有个不那么聪明的人了。
她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只觉浑身像是要碎掉一般,五脏六腑都移位一般疼痛难忍。伸出手探在他的鼻下,她微微松了口气,尚有鼻息。
“赵瑾辞...”
林兮轻声喊他,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小心拿起他的手臂想替他把脉,却发现他的整条右臂都已经骨折。
林兮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他人昏迷不醒,需要找个可以让他安身的地方,然后再找些草药替他疗伤。
她环顾四周看了一圈,才发现这竟是一片花海!
大片大片的花成团成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美丽极了。但让她感到惊喜的不是这片花海的美,而是这片花海里面都是草药!
林兮往前几步,发现在一众红粉中有一列白紫的小花异常显眼,竟是宽叶十万错!
宽叶十万错有续筋接骨、解毒止痛、凉血止血等功效,对于外伤来说是最好的良药。她喜出望外,连忙往前走。这花海看似美丽,地下却是坑坑洼洼,难走极了。
虽说有赵瑾辞护着,但林兮双腿双臂还是被悬崖边上的树枝刮蹭得不轻,四处都是伤痕。她走不快,一步一步终于挪到了那片紫白小花面前,摘下了一大把,又开始往回挪。
林兮好不容易挪到赵瑾辞身旁,他双唇泛白。脸上一丝血气也没有。
她气喘吁吁,坐下歇了好几息,才开始将手中宽叶十万错的紫白色小花摘下来,放入口中嚼碎。然后敷在赵瑾辞肩膀和胳膊几处还在流血的伤口之上,这花有止血之效。
等做完这一切,她跪在赵瑾辞身边,试图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替他检查后背的伤。赵瑾辞是后背着地,身后的伤定然要比胸前多。
她用尽力气,堪堪将他的头抬到自己膝上的瞬间,抽了口冷气,赵瑾辞的头正压在她伤口之上。
林兮忍着痛,伸出手小心翼翼摸了摸赵瑾辞的后背,那里果然血肉模糊。还有许多碎石嵌在他背后的血肉里,即便看不见,也能想见那里是如何一副惨状。
她又嚼了几朵花,敷在他背后能够到的伤口上。
如今已是十一月,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林兮心里有些焦急,太阳已经落山了。赵瑾辞受伤太严重,一旦着凉,只怕情况会更严重。
她咬唇,这样下去不行,他们需要一个遮风的场所。想了想,她轻轻放下他,慢慢挪到了眼前的花海中。她方才穿过花海时好像看见里面还有雷公藤,可以用来防毒物。
林兮记忆很好,顺着方才的路过去果然看到了雷公藤。如今是秋季,雷公藤的花早已败落,叶子也不堪用,她只好挖取它的根。
还好方才她特意捡了一块较为尖锐的石头,可以用来挖雷公藤的根。
在赵瑾辞身边围了一圈雷公藤根,林兮才放心起身前去寻找可以蔽身的地方。
她方才观察了一下,这片草药花海似乎不是天然长成。这里面许多草药生长在悬崖之上,不太可能出现在这样一个谷底,显然这是人为种植的。
既是有人刻意种植,那就说明这附近应该有房屋,运气再好点,说不准可以碰到人,这样就可以传递消息出去。
林兮往前走了许久,果然在那片花海的中央,看到了一幢小院。她喜出望外,拖着受伤的腿敲门,门虚掩着,里面却没人应声。
她又问了几声,还是无人应答,她便自己走了进去。推开房门,她有点呆愣。这小院的布局,还有屋内的摆设,与桐州湖边小筑几乎一模一样。
她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明日带你去个地方。”
原来,这就是他想带她来的地方。只是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看到这片药草花海。
赵瑾辞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他撑着身体想起身,却一头从床上栽了下来。全身像是被马车碾过一般的疼,尤其是后背和腿,几乎像是断了一样,使不上一点力气。
屋里的动静惊到了正推门而入的林兮,她抱着一大捧开着紫红色花朵的白接骨。听到里面的动静,她连忙上前,奈何腿受了伤,走不快。
等她进入房间时,赵瑾辞跌落在地,听到动静后抬头,眼神怔怔地一直盯着她。
她将花束放在一旁,挪动步伐到他身边:“怎么掉下来了,你背后大片伤口,右边手臂和脚都骨折了,不要乱动。”
赵瑾辞注意到她行动迟缓,腿上胳膊上大片伤痕,都还没有敷药,可自己的伤口却已经被处理过了。
他垂下眼睫,在林兮将他一只手架在自己纤弱的肩膀后,他另一只手支在床上暗自用力,两人合力才让他重新上了床。
从坠崖的地方到这座小屋,他无法想象她这么纤细娇弱的身躯是怎么将他带到这里的。
“我醒来没看到你......”他眼睫垂下,嗓子喑哑。
林兮捡起白接骨:“我出去摘了些草药回来。”
她起身在屋里寻找可以捣药的工具,却被他喊住。
“你从未喜欢过我,我知道的。”
赵瑾辞自嘲一笑,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他知道,自然也能知道对方喜不喜欢他。他受伤时,她会紧张,会哭,是因为她本身善良,并不是因为爱他。
“你一直想离开,我也知道。”林兮脚下顿住。
“林兮,我给你一次离开我的机会,你若现在就走,我便放了你。”
“只有这一次机会,你若不走,兮儿,除非以后你捅死我,否则,你再也不能摆脱我。”
“你应该清楚,别人是杀不了我。”
林兮回过头,眼神平静:“赵瑾辞,我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好。我这人最是记仇了,你利用过我,我一直都记得,但你也为我死过一次了,我们扯平了。”
“我们试试吧,赵瑾辞。”
赵瑾辞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清,怎么连起来他有点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兮儿?你说什么?兮儿,你再说一次!”
他激动到话都说不清,一遍一遍让她再说一次。
林兮闻言,走到他身旁,放慢速度,一字一字道:“我说,赵瑾辞,我们试试吧。让我试着喜欢你。”
林兮这话说完,赵瑾辞盯着她久久说不出话。
好半晌,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将头埋在林兮颈窝,声音哽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