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荣上前从后面抱住了虎子的腰,把他从那个婆子身上拉开,虎子的力气没有博荣大,可还是手脚乱动乱蹬地很是不甘心。
那小也上前去扶那婆子,可她就坐在那边拍着地大哭,如何都不肯起来,鼻涕眼泪合着满脸的脂粉和灰尘,搞得狼狈不堪。
荷花一把揪住想上去补两脚的栓子,瞪他一眼道还嫌不够乱是不是?赶紧回家去!”
虎子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早都被扯得乱七八糟,而且脏兮兮的不像样子,便也凑道荷花姐,我先去你家整饬一下……”
“现在回家怕你娘着急了?之前咋不想着呢?”荷花朝后头看了一眼,也不管那婆子还坐在地上哭嚎,左右是赵家庄的人欺到了齐家村的头上,以往只是香草一个,王寡妇没有声张倒也罢了,如今又扯上了个齐家的后辈族人,怕是齐家宗祠的那些老爷子们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了,还是莫要跟着搀和太多为好。
到家后给虎子换了件儿博宁前两年的衣裳,穿着倒是还挺合身,就是衣摆袖口处稍稍地长了一点儿,荷花直接扯了针线把衣摆和袖口都嵌边儿缝了进去,这回再看顿时就显得精神利落了。
虎子嘿嘿一笑,低头打量了一下说荷花姐也会做针线啊?”
“臭小子,你这话啥意思?”荷花抬手朝他后脑勺拍了一记,收拾了针线道,“赶紧回家去吧,以后这种事儿少搀和,若是真让人给打坏了,你娘还不得心疼死?”
这边正说着话呢,王寡妇已经得了信儿匆匆地了,虽说村子不算小,不过正所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荷花她们前脚把虎子带走,王寡妇后脚就听到了信儿,便匆忙地了。进屋拉着虎子就要上手打人,被方氏赶紧拦下说你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咋进来就要打孩子,再说这是在我家屋里,还能让你说打就打的?”
虎子梗着脖子站在屋里地上,一副你打死我我都不认的模样,荷花只好开口道王婶子,其实这件事也怪不得虎子的,是那赵家庄的媒婆欺人太甚,虎子也不过是为了护着他姐罢了。”
“不管咋说,也不能出去跟人打架去,花钱给你念书都念到狗肚子里了啊?”王寡妇气得不行,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虎子训道,“不管你有啥的缘故,打人就是不对,你看你博荣哥,还有那齐老爷家的,你以往都说看着人家有本事,以后要跟人家那样的,你见过人家动手打人不?”
虎子微微垂下了眼帘,缓缓地摇了摇头。
屋里这边还没说出个里表,里正那边又派人来找,说是要去宗祠把事儿说个清楚,看看到底是个是非曲直。
王寡妇一听说要去宗祠,就有些觉得心里打怵,不管说也是打伤了别人,再说也是自家理亏,顿时就再度火上心头,伸手要抽虎子道都是你这小子惹的是非,娘平时咋跟你们说的,吃亏是福、吃亏是福,不过是个口舌相争,少说几句能少你块肉还是掉你几个钱儿啊?非要去跟人争,你这……”
博荣上前护着虎子道王婶子,你先消消气儿,这回的事儿着实不能都怪虎子,我陪着你们一起去,看看里正那边是回事再说。”
博荣说要去,博荣和栓子也都吵着说要一起去,最后竟然连孙建羽都跟着凑热闹,表示也要跟去看看。
荷花皱眉道建羽哥,你跟着去凑热闹!”
“反正又不是开宗祠议事,再说我算是外人,有瞧见了今个儿是回事,看看也能帮着说几句公道话。”孙建羽脸上明显是想去看热闹的表情,就差写上“我是去凑热闹”这几个字了。
荷花解了腰间的围裙丢在炕上,也跟着那几个人一道出去了,方氏站在屋门口跺脚道咋还有去凑这样热闹的,真是……”
祠堂的大院儿里已经聚了许多人,那婆子鬓发凌乱、悲惨无比地坐在椅子上,还在不住地哭天抹泪,那小也不知是她人,满脸无奈又有些胆怯地站在一旁细声细气地劝着。
看到虎子进来,那婆子顿时跟疯了似的要冲上来,那小压根儿就拉不住她,急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儿。
倒是里正猛地咳嗽了一声道既然到这儿来说理,就都好生坐着,这样像个样子。”
博荣几个人本来是尽量低调,陪着王寡妇和虎子站在那婆子对面,但是孙建羽却是脸上带着笑意地直接上前到里正身边儿道敢问这位老爷子,县城里的齐捕头可跟您有亲眷关系?”
里正闻言一愣,抬头打量了孙建羽几眼,眉宇间稍稍有些不满,但许是看着他衣裳气度不凡,便还算耐着性子地说那正是犬子,这位小哥儿同我家老二认识?”
孙建羽听了这话顿时笑了,后退一步冲着里正作揖道若是这样我还得管您叫一声叔公,不齐捕头有没有跟您老人家提起过,我打小儿就跟着齐捕头习拳脚功夫,若是说起来这可都十年多了呢!”
里正一听这话,顿时就想了起来,自家老二在城里做捕快,虽说这么多年陆陆续续收了不少弟子,但也都是手下的那些捕快之类,但是瞧着孙建羽的模样该是大户人家的,那就肯定是孙家的了,而且自家老二虽说去教他拳脚,也都不敢自称师傅,倒是孙家很识得礼数,每年都给家里备礼送来。
想到这儿他又瞧眼去打量孙建羽,见他衣裳和腰间的挂件儿,果然都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想起之前魏老幺儿说荷花家攀上了城里孙家,顿时对的判断更信了几分,脸上的神色也顿时就不一样了,差点儿起身儿还礼,总算还想起了下头那么多人看着,也不好对个晚辈表现得太过礼遇,就使劲儿沉了沉屁股,笑着说原来是孙家的,有空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乡下小地方来?”
孙建羽装作不经意地抬手指了指王寡妇和虎子那边道来看看我,昨晚在这儿还住了一宿,其实平时倒是总,不过一直不您是村儿里的里正,若是我应该早早地来拜访才是。”
里正连连摆手道可不敢这么说,替我跟你家老爷子问好,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去给他老人家请安。”
“好说好说。”孙建羽说着眉心微蹙地扫了一眼那个还在哭嚎的妇人,嘴里还在跟里正打着哈哈。
里正察言观色的,自然是察觉到了孙建羽的不悦,忙道不过是村里的一些琐事,琐事……”
“要说这事儿我也算是个见证者。”伸手指着那哭嚎的婆子问,“那婆子是个人?我敲着不像是齐家村儿的,别的不说,齐家村的人我见过的都一个个讲理明事儿的,咋还有这般泼妇行径的?若当真是村儿里的,可是得好生管教管教才是。”
“那是,我们村里素来都是民风淳朴的,能出这等刁民,那婆子是山对面赵家庄子的,今个儿是来看嫁的闺女,正好赶上了这回事儿罢了,不过虽说她不是个啥好鸟儿,但那闺女还是个不的,在村儿里还算安分守己的。”里正这会儿除了还坐在主位上以外,简直就像是孙建羽的跟班儿一样,有问必答,还不忘了撇清。
孙建羽最后漫不经心地丢出去一句若是没啥大事儿,说和说和就散了吧,别耽误了大家吃晌午饭呢!”
里正这会儿心里已经有了数,原本那婆子就不是本村的,他在心里就有所偏倚的,只是不想把赵庄子得罪得太过了,所以心里还在掂量着把握这个度的问题,这会儿听得孙建羽话里话外都在偏袒着王寡妇这边,这个顺水人情还是要送出去的,所以清了清嗓子道你这婆子,本就是外乡人倒也罢了,到我们村来看闺女本该来者是客,可是你却不守做客之道,居然还在村儿里挑起是非,不过你不是我们齐家村的人,所以我也不好处置你,至于你所说的孩童伤人,若非你煽起事端,也不会闹得这般田地,而且还是你挑衅在前,所以便算是半斤八两,各一半,而且虎子不过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你白白地多活了这么多年,传话嚼舌尚且不说,还跟个孩子不依不饶像样子?”说罢扭头对那小道齐小柱家的,你嫁之后邻里都夸你安分懂事,你娘这样你也不好生劝着,还由着她闹到祠堂来,要你如今是齐家的,搞清楚该站在地方。”
齐小柱的窘地满脸通红,低头拧着衣角儿默默点头。
里正起身儿摆摆手道好了,既然没事就都散了吧!”转脸就对孙建羽赔笑道,“孙,晌午的时候赏个脸到寒舍用个便饭如何?”
孙建羽推辞道不劳烦了,我婶子在家怕是都该做好了,我们回家吃就是了。”
这话说得当真不是一般的亲近,倒真像是跟博荣是堂似的,如今即便是说他跟祝家关系不亲近,怕是都没人会信了。
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折腾的,谁知被孙建羽几句话就化作了无形,王寡妇对孙建羽自然是千恩万谢的,然后领着虎子回家去了。
荷花对这样被迫地借了孙家的势力,心里觉得有些不太得劲儿,但是不得不说,孙建羽这个年纪处事就很是圆滑了,看来以后真是当官儿的好材料。
到了家门口就见芍药挎着篮子,小碎步地从对面走,到门口见到荷花几个人,微垂了下眼帘道博荣哥,你们几个刚啊!”
“嗯,你又看良子啊?”博荣打心里早就把良子当成了自家人,所以见芍药每日倒也没觉得有啥不妥,只以为是老爷子或是杨氏打发来的,不过还是关心了一句道,“你脚不方便,这么每天跑来跑去的太累了,要不让荷花每天拿便是了。”
芍药挎着篮子的手下意识地往身后缩了一下,连连推辞道不累不累,我慢慢走累不到的。”
“进屋说吧,都堵在门口干啥。”荷花说着伸手想去接芍药手中的,没成想芍药却猛地往后一躲,篮子里放着的砂锅晃动过大,汤汤水水地洒了满篮子,又顺着编篮子的柳条缝儿滴滴答答地往下漏。
荷花不她为啥要躲,但还是下意识地道歉说呀,真对不起,我只是想接帮你拎着,赶紧搁下擦擦身上吧,弄油了可不好洗呢!”说着就扯出帕子伸手去帮芍药擦拭身上的汤水。
芍药又是一躲,手里的篮子甩了一下,许多汤水迸溅出来,弄得荷花的满身满脸。
“芍药姐,你这是干啥?”博宁在一旁看得分明,气得出声指责道,“荷花不过是想帮你而已,你躲啊?躲了一身的汤也是自作自受,为啥还要弄了荷花一身?”
“你谁说自作自受?”芍药忽然抬头,眼圈泛红地噙着泪瞪着博宁。
博宁被她的神色吓了一跳,但是却还是没有退缩地,反而上前踏了半步,护在荷花身前道你今个儿是上门来闹事的吗?你要是想欺负荷花,得先过了我这关才行。”
芍药听了这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忽然抬手把篮子猛地朝地上摔去,里面的砂锅摔得四分八瓣儿,鸡汤和里面的菜叶儿溅得到处都是。
“这是要疯啊?”博荣在屋里听见声音出来嚷道。
“呜呜……”芍药蹲下身把头埋在的双膝之间,哭着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荷花来接篮子,我寻思着我一路都拎着都习惯了,到了门口还倒手干啥,就往后躲了一下,我又不是故意要摔打的,那鸡汤足足遁了两个多时辰呢,撒了我比谁都心疼呢……”
她蹲在门口这么一哭,倒像是荷花全家都在欺负她一样。
荷花抖了抖身上的鸡汤,心道幸亏上山换了身儿旧衣裳,抬手按了按狂跳的太阳穴,觉得心里闹腾得很,不芍药这又是要闹哪一出,不过还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伸手去扶她说芍药姐,先起来进屋收拾一下身上,站在门口让人瞧见多丢人。”
“你怕,即便是丢人也是我丢人,你生得好看让人一瞧见就喜欢,你家里也多,你爹娘也都是那么好的人……我有啥?自小裹了一双小脚不说,如今爹没影儿了,娘改嫁了,孤零零的一个人,我还有啥可再担心的?左右都是这样的命了……”芍药依旧蹲在地上哽咽着说。
“你这大晌午的抽的哪门子风?”荷花气急地指着她道,“你的脚又不是我给你裹的,你爹娘不着调也不是我教的,我教你识字写字,你爹娘都走了之后还让你住在我家,我就奇了怪了,我家到底哪儿对不住你了,让你天天弄出一幅在我家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样?我真心真意地把你当,对亲也不过就这样了吧?无不少字可是你呢?如今弄这一出给谁看呢?你若是真觉得我家亏待了你,那你一笔一笔、一件一件地摆出来,若是我家做了自然是给你个公道,可是你能说的出来吗不跳字。
芍药听了这话,半晌都没,蹲在地上哭得更厉害了,半晌才道你都比我强,我努力都比不上你,当初我娘没被休出门之前,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看看老二家的荷花,你比人家还大上一岁,咋人家那么有出息,你就是一副窝囊样……我、我就是不甘心,可是我后来也,我是咋地也比不过你了……”
荷花听了半天都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听芍药提到了刘氏,又想起她小时候的遭遇,不由得又软下了声音道芍药姐,不管说,好多事儿如今都已经是注定的了,想得再多也改变不了,如今家里爷奶都疼你,别人也都对你很好,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
“我倒是想往前看,可是……你……你难道就非要挡在我的路上吗不跳字。芍药抬头满脸泪水地冲荷花嚷道。
“……”荷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纳闷儿地问,“我挡着你了?你这说得都是啥啊?”
方氏也从屋里出来招呼荷花说荷花,晌午饭都做好了,赶紧进屋吃饭吧!芍药要不要留下一起吃?”
芍药低头不吭声,荷花也默然地站着,博荣冲方氏摆了摆手,示意她先进屋去再说。
“你把话说个清楚,我到底哪里挡了你的路?”荷花气结地问,“难不成我爹娘对我好,我家多也是我的过不成?就为了让你心里舒坦,我也得变成个孤儿你才能开心?我以前一直尽量地去体谅你,总觉得你打小儿的日子就过得不好,而且家里还出了变故,所以虽说你私下打点儿小算盘,我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别太过了就好,谁没有个死心私利呢!可这也不说明代表所有的事儿都要围着你转圈。”
良子忽然从屋里扶着墙出来,站在西厢房的门口皱眉道芍药,我昨儿个都跟你把话说清楚了,你咋还这么不依不饶地呢?再说这事儿跟荷花又有啥关系,你被乱攀扯行不?”
芍药原本正冲着荷花怒目相视,似乎马上就要发作的模样,听到良子这话,整个人像是筋骨被人抽去了似的,气势顿消,面带祈求地看着良子道良子哥,我……我只是来关心关心你的伤势,我是熬了鸡汤带来的,养伤的时候要好生补补……”
良子打断了她的话,面色有些冷淡地说我在这儿天天都吃的挺好,你用不着每顿都送来了,的是你关心我,不的怕是还以为是婶子家对我不好呢!”
荷花心道,这到底是闹得哪一出?你们想要玩儿八点档的狗血剧,也别连累着我被泼了一身的汤啊!觉得跟没有啥大关系了,便转身想要回屋去换衣裳。
芍药这会儿不哪儿来得这么大力气,伸手一把扯住荷花的胳膊冲良子嚷道良子哥,你醒醒吧,你看看荷花平日里相熟的人,村里齐老爷家的,城里的孙家少爷,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平日里不学针黹,只弄那些书啊诗的……她的心气儿压根儿就不在村儿里,你以为你跟着她种几年蘑菇,她就能对你高看一眼,不去攀那些高门大户,反倒跟你这个穷小子不成?”
荷花被芍药扯得东歪西倒的,觉得芍药今个儿跟平日里似乎很不一样,猛地被她扯到身前,才闻到了她呼吸间隐隐地酒气,顿觉头疼地想,难道这两日就流行耍酒疯不成?
博荣上前掰开了芍药的手,把荷花解救出来沉着脸对芍药斥道有哭又吵的想样儿?这还当着客人的面儿,挺大个姑娘了还要不要点儿脸面?”
荷花扯扯博荣的衣服说我闻着她像是喝酒了。”
“喝酒?”博荣皱眉拉着芍药问,“你喝了多少?”
“我没喝多,上次荷花教我写过,一醉解千愁,我现在还是满肚子的愁,我肯定没醉……”芍药这会儿已经开始有些颠三倒四的,说了这话突然又自嘲地笑道,“连这话都是她教给我的……”话音未落就歪到一旁,伸手撑着杖子狂吐了起来。
芍药许是空腹喝的酒水,只死命地干呕了半晌,也没吐出来,倒是把人憋得满脸通红,眼泪纷飞的,扭头满脸狼狈地问良子我就差对你掏心掏肺了,你就当真这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