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酒卿话音刚落,蒋旬就抬头看一眼苏酒卿,而后将茶盏端起来,放在苏酒卿面前。
虽然没开口,但是分明就在说:好好喝茶,不必多想。
苏酒卿只能别扭的继续坐着,从一开始拘谨不安,到了再后头就能怔怔赏月,倒是越来越随意。
主要是蒋旬太过安静了,坐在那儿,半点声音都没有,整个人都好似不存在一般。
蒋旬也在静静赏月,一面赏月一面喝茶,一面还不忘了偶尔拿个点心咬一口。
苏酒卿偷偷的看蒋旬。
发现蒋旬整个人退去那股慑人的气势之后,反而显露出了一点慵懒的随性来。
蒋旬甚至没有坐的很直,就这么懒懒的靠在了椅子上。不过因为身高腿长,所以也并不显得太过散漫没了骨头。反而是透出一股舒服来。
像是一只摊开了身子晒太阳的矫健的猫儿。
蒋旬吃点心也吃得很随性——小口小口的吃,半天了一块点心都还剩下一小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够喜欢。
他吃东西的样子,也挺好看。
也许是因为五官长得好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教养礼仪的缘故,即便是如此漫不经心的样子,也被他演绎成了行云流水一般的赏心悦目。
苏酒卿忍不住想:宋郦和蒋旬二人站在一起,她倒是觉得蒋旬更好看一些。或许皮囊宋郦更胜一筹,可是说起其他的——
还是蒋旬更好。
苏酒卿看得走神,自然也没留意到,蒋旬其实看了她一眼,不过并没有停留,很快就又若无其事收回去了。
二人一个静静思量,一个静静赏月喝茶,倒也算是相处得十分和睦。
直到楼下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小孩的大声笑闹声——
苏酒卿蓦然回过神来,然后想到宜嘉郡主。顿时不由得凝神去听隔壁的动静——其实屋里也并不是十分隔音,隔壁开门关门,或是说话重一些,也能隐约听出一点动静的。
可是,现在隔壁安静得半点声音也没有。
苏酒卿迟疑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一句:“真的没关系么?”
蒋旬仿佛这才回过神来。神色淡漠的看了一眼河边的灯火,声音有点儿轻:“没关系,总归是有这么一遭的。”
苏酒卿心中一动,于是问他:“这件事情,你为什么要帮圆圆呢?这样的事情,圆圆或许天真不懂事,不知后果是什么。可蒋世子你……”
不可能不明白。
苏酒卿还有另外一个猜测。
而这个猜测是有点儿可怕的,她暂时还不能确定,所以也就没问出口。
蒋旬收回目光,垂眸也不知是在看自己的手指,还是在看那一块被啃了一口的点心:“那又如何?总归要试一试,才会甘心。明知道结局,就该放弃么?既然她想试一试,我便帮她。”
这样一番话,语气近乎淡漠,可是听在人耳朵里,却莫名的让人心情激荡起来。
苏酒卿忍不住反复得回味那一句:明知结局,就该放弃么?
这么一回味,反而心中越发激荡起来。
在那一瞬间,竟是觉得心底都有些震颤起来。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苏酒卿低下头去,“你就不怕么?若结局不好,将来你会不会后悔?”
“倘若你知道自己明日就死,你会怕么?会后悔么?还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紧接着,蒋旬又这么问了一句。
苏酒卿更加震动。
或许蒋旬说这么一句话,就是一种假设。可是对于她来说,却是感同身受。
苏酒卿苦笑一声:“没想到蒋世子竟是这样想的。的确,若真是这样,哪里又能想那么多。”
“世上的事情,本就如此。”蒋旬今日倒没有惜字如金,反而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倒不如现在就快意恩仇。”
苏酒卿抿着唇角,心中虽然赞同,不过面上却没说更多。
“那蒋世子您觉得,圆圆等的人,会不会来呢?”苏酒卿之前的想法,现在就开始印证起来。她是害怕从头到尾,蒋旬都没有告诉那个人。
所以其实也无所谓来不来。
苏酒卿这样问,似乎蒋旬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当即就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你觉得呢?”
苏酒卿摇头:“我又如何能知晓——”
“我亦然。”蒋旬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经意的闷笑了一声。
那一点笑声,倒是有点儿莫名俏皮起来了。
苏酒卿既是震惊,又是无言——蒋旬这么说是没错。但是……这也太俏皮了一点。简直不符合蒋旬一直以来的形象。
“不过我想,怕是不会来了。”蒋旬说完这话,轻轻将茶杯搁在了桌上:“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勇气。”
宜嘉公主这样的勇气,的确是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苏酒卿一时之间也是有些感慨起来。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更加不愿意看见宜嘉公主受伤。
“可若来了,其实也未必是什么好结局。”苏酒卿轻声喃喃一句,无限伤感。
蒋旬斜睨她,嗤笑一声:“年纪小小,这样多思作甚?”
苏酒卿恍然回过神来,顿时又是一阵无言。
她发现,蒋旬还真不是个会好好说话的人。
竟是和秦复桢都有那么几分异曲同工之妙的意思。
苏酒卿就这么散漫的开着小差,思绪不知飞去了哪里。
蒋旬也不理会她,只这么看着苏酒卿,然后唇角一弯。
只是随后目光往下一扫,便又重新的幽深莫测起来。
明月渐移,灯辉渐稀。
宜嘉公主那边始终是没有任何动静传过来。
而苏酒卿也是越发意兴阑珊。
蒋旬反倒是没见多在意,又让小二送了一碟月饼过来——馅是蛋黄的,他连着吃两块,一脸餍足。
苏酒卿忍不住再出声:“咱们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蒋旬手上微微一顿,而后抬起眼眸来看苏酒卿一眼:“看她想等多久。”
言下之意,竟是让宜嘉公主自己决定。只要宜嘉公主愿意,在这里等一个彻夜也是无妨。
苏酒卿心情更加复杂。
她既想宜嘉公主这么等下去,又希望宜嘉公主快些放弃。
但是这种等待的煎熬,也同样是让人极其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