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旬在说完这一番话的时候,神色是如此平静。
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但是苏酒卿听了,却一瞬间汗毛都是根根炸起来,登时柳眉倒竖:“她这是想做什么?”
蒋旬一句话就解释得一清二楚:“因为她怕了。”
苏酒卿也是一瞬间明白过来。
因为怕了,所以拼了命想要将这些掌控在手里。
“假如你吃了和合散,她或许赐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侍妾。”苏酒卿声音微有点儿颤。
这是气得。
不过她还是继续说下去:“但是如果你吃了毒药,要么就毙命,要么想要解药,就要听她的话。”
“嗯。”蒋旬只是如此轻描淡写的承认一句。
“那今日宋郦叫锦娘送来的信呢?”苏酒卿立刻追问一句:“信上又说了什么?”
苏酒卿很在意这件事情。
她的态度让蒋旬忍不住笑。
于是蒋旬就眉眼都微微弯起的跟她说了一遍:“他说,长公主意欲架空我。很可能是不想等到最后就想除掉我了。”
苏酒卿顿时毛骨悚然。而后由衷的说了一句:“她疯了?”
宜嘉公主若不是疯了,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要知道,蒋旬身上现在背着的,可是半壁江山啊。
这半壁江山,若是真交给其他人扛,苏酒卿敢笃定,没人扛得住!
这不是拿着江山开玩笑吗?
苏酒卿觉得自己有点儿闹不清楚宜嘉公主的心态了。
蒋旬却似乎已经了若指掌:“宜嘉公主昨日的决定,或许是一时冲动。但是今日的,是下了决心了。”
因为已经撕破了脸。
再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就算现在勉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裂痕就是裂痕,纵然补上了,那也是始终存在。
“所以长公主迫不及待,便是有所行动。”蒋旬说这话时,最后一缕残阳也终于落了下去。
只有一点云彩还带着那点儿金红的颜色。
就在这一瞬间,仿佛已经埋伏许久的风,忽然就肆虐起来。
风将蒋旬的衣袖鼓荡起来。
衣袂翻飞之间,竟是有些猎猎作响。
蒋旬就这么侧过头来,微微一笑:“你害怕吗?”
苏酒卿沉默一瞬间,随后粲然一笑。
苏酒卿眼底的光芒,比方才的夕阳还要更加热烈三分,从眼底透出一股认真的光来。
蒋旬听见她轻声的道:“不害怕。”
说完又轻笑一声:“又有什么好害怕?”
“那你怕吗?”苏酒卿笑嘻嘻的问,伸手却抓住了蒋旬的袖子。
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蒋旬的袖子压在石头上,不许风再吹起来。
苏酒卿认认真真的做着这个动作,蒋旬也就认认真真的回答她:“不怕。”
“你都不怕,我就更加不怕了。”苏酒卿抿唇浅笑,眼睛弯成两个浅浅的月牙,天然就生出一段娇媚:“你在前头走,我在后头跟着你。”
披荆斩棘的是蒋旬,蒋旬都不害怕,她又有什么好害怕?
蒋旬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看着书就清的样子,像看一个傻瓜:“可是这件事情不一定会成。”
这件事情蒋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倘若能够再给他两年,他自然不会如此犹豫,也有足够的根基和信心,能够保护得了苏酒卿毫发无损,无忧无虑。
可是现在——
蒋旬是真的有些担心。
苏酒卿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甚在意的言道:“咱们一同努力,一定会成的。”
苏酒卿如此态度,蒋旬微微一愣之后,忽然就忍不住笑了。
这这一刻,他倒是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所以最后蒋旬索性抛开了那些杂念,大笑着握住了苏酒卿的手:“好,那你便陪我走这一路吧。”
不论荆棘也好,鲜花也罢,就这么一同走过去。
不管等在路尽头的是何等的结局,也都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蒋旬今日似乎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苏酒卿的手紧紧的握住,仿佛是害怕失去。
又仿佛是从苏酒卿的身上汲取了无限的力量。
苏酒卿也不喊疼,忽然柔声撒娇:“山路不好走,你背我回去吧。”
蒋旬半点反对的意思也没有,语气里全是满满的纵容:“好。”
蒋旬说完这话之后,就半蹲了下去。
苏酒卿也没有跟他客气,就这么笑盈盈的往他背上一趴,然后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苏酒卿身上用了栀子花的熏香,此时此刻苏酒卿靠得如此近,身上的味道也就一下子笼罩到了他的身上。
苏酒卿问他:“重不重?”
蒋旬一本正经:“自然是重的。”
苏酒卿顿时一呆,而后讪讪的松开手要跳下来。
蒋旬却搂得紧紧的,然后就听见他带着笑的声音:“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当然很重。”
苏酒卿扁了扁嘴,有心想要说一句,你才是个东西。
可想了想却到底没舍得。
她只能又悻悻的趴回去,“那累死你活该。”
苏酒卿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娇嗔和柔软。
即便是说这样的话,也叫人心里一下子就欢喜柔然起来。
蒋旬听着,感受着苏酒卿的呼吸,就在自己耳畔,只觉得心满意足。
在这一刻,什么权利,富贵,名声,都是不足为道。
世上最重要的,就是他背上这一点沉甸甸的重量。
蒋旬含着笑说道:“倘若到时候真的失败了,我便带着你隐居山林,可好?”
苏酒卿的声音里满满都是笑意:“好啊,那我趁着现在多赚一点银子,藏在山里,到时候我们便是有钱花啦。”
苏酒卿的话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可是蒋旬却分明从其中听出了一丝丝的认真。
于是蒋旬失笑。
不过却又说不靠谱的话来逗她:“你希望将来咱们能有几个孩子?”
苏酒卿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这个事情。
然后就盘算了一路。
蒋旬听见她在背上念叨。忍不住就将脚下的步伐放慢了,又再放慢了。
不过却一直都是稳稳当当,半点颠簸也无。
最后苏酒卿自己算得有些烦了,就垂头丧气的趴下来,无奈道:“我算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想了一想,忽然又道:“不管我怎么样,你都不许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