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玉柔打量着荣国公府的人,对面的一家子也在打量将军府的人。
他们常听荣国公夫人感叹将军府的秦氏是个小可怜。二房,三房,还有新娶进来的儿媳都欺负她,不尊敬她。
此时打眼一看,人家秦氏的气色比庙里的女神像还要好——发黑面润,唇红齿白。整个人的气质温温柔柔,端庄大气,说话轻声细语,不缺底气。
至于秦氏的儿媳妇,跟在秦氏身后亦步亦趋,完全看不出不尊敬婆母的样子。
荣国公夫人说的话——好像笑话。
再说万大小姐,怎么会有这么夸张的人类,让人不敢直视。
她的皮肤像被施了法术一样,在阳光下莹白透亮,比任何玉石、宝石都要透彻闪亮。
实在是超乎常理。
更不用说她与生俱来精致高傲的眉眼和婀娜多姿的身材。
反正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匆匆地移开了视线。
二公子的夫人脸色尤其不好看。倒不是嫉妒万玉柔,她们未出阁前互相也知道彼此名号的。实在是她出嫁前也是珠圆玉润的大小姐一个,别的不敢说,身材和皮肤不比万玉柔差(自我感觉)。
现在大家都是当儿媳妇的,她高嫁到四公之一的荣国公府,万大小姐只能低嫁到将军府。结果自己干扁得没法看,人家却滋润得流油。
真让她抬不起头。
这位二公子的夫人也是想多了。万玉柔哪里记得她是谁?
等所有人到了前厅,秦氏示意荣国公夫人让下人都退下。
荣国公夫人听了她的话,然后才歉意地说:“荣国公去上朝了,还没回来。”
秦氏笑着点头,她本来就是看姐妹来的,荣国公不在她们都更自在。
谁知道荣国公夫人下一句就说道:“他都这把年纪了不上朝不行啊,不然我们家都要倒了。”
大公子和二公子被荣国公夫人的话臊得抬不起头来。
秦氏拉着好姐姐的手,嗔怪:“瞧你这话说的。家里出了事也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是怕被沈家军连累才不来找我的。”
这话说的,荣国公夫人都不知道从哪接起。
“妹妹,”她说话带着哭腔,“姐姐不怕惹过麻烦啊,姐姐是没脸见你啊!”
哎呦,秦氏看她哭了,心里也难受,赶紧拿着帕子给她擦脸。
荣国公夫人抽抽搭搭的。这个一向强势的夫人露出了无比脆弱的模样,让人唏嘘。
下一刻她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对着堂中怒喝:“逆子!”
中气十足,洪亮的一嗓子,吓得万玉柔心脏差点跳出来。二公子夫妇反应和她差不多,都捂着胸口难受的模样。
大公子默不吭声地跪到中央,对着秦氏磕头。
“使不得啊孩子!”秦氏吓了一跳,伸手要将人扶起来。
这位大公子搞不好比她还要大两岁呢。
荣国公夫人将秦氏的手臂捞了回来,不让她去扶。
“别管他,他活该!”
大公子跪也跪了,不能白跪。他赶紧为自己辩解:从头到尾他什么都不知道,和苏家的太子太傅更没有私交,好到要帮他下药杀人的程度。但因为是长辈,自己偏又与沈家二房是同僚,这才帮着递过两次东西。
“当初也是举手之劳,没有多想,不曾想竟害了您。”大公子觉得自己很冤枉,“我真不是成心的。”
“对,你不是成心的。”荣国公夫人等不及自己吐槽起来,“你是缺心眼!帮一回帮三回,你都快成人家跑腿的了,挺好,现在屎盆子都扣你脑袋上了,你就受着吧!害人害己的东西!”
秦氏听得脑袋一蹦一蹦的。
“孩子,”秦氏问大公子,“你有没有和皇上好好解释啊,咱先免于处罚再说啊。”
秦氏温声细语给荣国公夫人听出一肚子气来。
“你别提了。我和国公爷都要去向皇上求情来着,结果你猜咋招——这孩子不让去,他说他早就不想当官了,脑子搞不来——你说这个废物!”
荣国公夫人显然是气狠了,也是对秦氏信任,不然断不能说出儿子是废物这种话来。
大公子被骂得生无可恋,耷拉着脑袋和肩膀。
二公子坐不住了,他起身将过错都怪到自己身上。
“母亲,你不要怪大哥了。都是我不好,我没用,是我身子不争气连科考都办不到——大哥他已经尽力去做了,如今也该让大哥过他想过的日子了。”
吵架最怕话赶话,各有各的理,但搅和在一起就很容易说出伤人的话。
“他想过的生活?”荣国公夫人气得鼻孔喷气,“等荣国公府连爵位都保不住,等你们两个都断了后,等你连药都吃不起,媳妇都跑了——你就知道什么是生活了。毛都没长齐还想飞呢!”
荣国公夫人是个泼辣的,家里几个小辈在她嘴里可占不到便宜。
万玉柔旁观着,两兄弟年纪差了不少,但兄弟情深,也算难得了。
秦氏在旁边安慰了半天荣国公夫人,等后者冷静之后,她看向了柔儿。
万玉柔点头,站了出来,向荣国公夫人行了礼。
“唐突夫人了,其实我这次随婆母前来,正是有事来找大公子的。不知夫人可否允许我与大公子商讨两句。”
荣国公夫人对这个小媳妇态度一般般,虽然不解也点头同意了。
万玉柔没有直接和大公子对话,而是让果果去外面叫了个人进来。
“小虎,”她招呼着刚进来的男孩过来,然后问大公子,“你们认识吧。”
大公子满脸问号,他为什么会认识将军府的小男孩。等等,还真有点眼熟。
“你,你不是粮店那个小掌柜吗?”
小虎子给他行礼:“穆老板好!”
众人怪异地看着他们这边。
万玉柔皮笑肉不笑:“穆老板可没少让我们铺子吃瘪呢。”
“啊,这……”大公子不好意思,他没想到那些生意背后竟然是将军府。刚发生了下毒的事情,又阻碍了人家的生意,实在让人尴尬。
“失礼了。”他说。
荣国公夫人迷糊地听懂了,下意识地斥责他:“你这逆子!又在外面搞什么生意了,整天就知道鼓弄那些黄白之物,府里缺你吃缺你喝了?!”
大公子刚直起的腰又塌了下去。
万玉柔吐了吐舌头,荣国公夫人把她也给骂进去了。
“夫人说笑了,金也好粮也好,自然是越多越好的。尤其这些年不太平,大公子也不是光为了自己。”话锋一转,她问大公子,“只是不知大公子怎么看待皇商一职?”
皇商?屋里的众人不由随她重复。
“是的,皇商做到四品以上的不在少数,做到一品二品则需要坚实的背景,不一般人很难做到——但大公子不是一般人——而且他有经商的兴趣和能力。”
房间内一时无人应答。
皇商这东西确实像万玉柔说的,荀贵人家看不上,但不是荀贵人家又做不到。品级一般也在四品左右——人家沈天佑拼死拼活也才四品而已。
很微妙的心情在荣国公府众人的心中蔓延。
荣国公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她咳了咳:“丫头,你是给他指路呢,还是要帮他成为皇商。”
“瞧您说的,大公子哪需要我的帮助。但若需要,柔儿愿尽绵薄之力。”
荣国公夫人挑眉看看秦氏——你这儿媳妇鬼精鬼精的。
秦氏笑得很开心,她对柔儿绝对满意和信任。
万玉柔看到荣国公夫人的动作,怕她和秦氏起嫌隙,就赶紧转移话题和大公子交流。
“弟媳我啊,手里只有金银。但自古皇商都有各自垄断的品类,我一个后宅妇人帮不上忙,还需要大公子自己寻找。”
“饴糖!”大公子想也没想就说,“我有独家的饴糖途径。”
万玉柔脸皮抽了抽。饴糖确实是稀罕物,应该说蔗糖已经是稀罕物了。可此时产糖地都集中在南方,等皇商的消息传出去,产地一定会遭殃,并且他们护不住。
难搞啊。
荣国公夫人一直观察着万玉柔的表情。见她表情勉强,就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条件,总不能就是发善心吧。有万玉柔做靠山,那边那个小孩应该也能当皇商。
万玉柔觉得荣国公夫人的嘴可真够损的。不仅损她,连自己儿子都损到小虎的辈分上去了。
“瞧您说的,咱们都是拧在一根绳上的。”她保持着微笑,轻描淡写道,“大公子今年要帮我经商,等皇上的气消了,明年秋后再入宫做皇商。”
“帮你们做什么生意?”荣国公夫人挑眉。
小丫头片子有什么生意需要荣国公府的大公子帮她做的?
“这……”万玉柔看看四周,“您还是和母亲单聊吧。”
荣国公夫人看向秦氏,秦氏向她点点头。
柔儿说现在的生意都是秦氏在做,她不想在里面掺和。秦氏觉得压力很大,但又觉得为了沈保法自己的夫君,她应该做的。
所以柔儿负责耍嘴,最后还要秦氏来做生意。
荣国公夫人虽然觉得被个晚辈丫头指挥来指挥去的,看在秦氏的面子上还是点了头。
虽说表面上说还要和荣国公商量,但大家都知道荣国公夫人才是家里做主的那个。
大公子和二公子看到了希望,都十分激动开心。盼望着可以得偿所愿。
最离谱的还是秦氏和万玉柔两个人出去,竟然带着荣国公府二公子的夫人三个人一块回来了。
老夫人和小姨迎接她们时都没反应过来——她们家柔儿还真爱往家里捡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