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慧芳没睡多久就醒了,出来对张黑狗的身份审视了一番后,也加入了帮忙行列,人多手脚快,没多久,灶房里就传出了香味。
张黑狗还是第一次吃师墨做的饭,被香味馋得直吞口水。
快晌午时,师墨拿了个小药瓶给张黑狗,“给你爷奶的,要不要让他们吃,你自己决定,去请他们过来吃饭吧。”
张黑狗拿着药瓶,小眼睛里精光闪动,没说什么,扭头回了隔壁。
张黑狗的爷奶都六十来岁,因为病痛,齐齐在床上瘫了十来年,除了不能动,其他毛病倒是没有。
张黑狗将两老照顾得很好,屋子是他靠不要脸讹来的,吃用是他偷来的,没让老两口挨饿受冻,两老精神状态都很好,不过,对孙子在外的营生并不知道,老两口都是老实本分的普通人。
三栋院子的格局都差不多,张黑狗家,两老住在前院的正屋里。
推开院门,就能看到外面的黄果树,也能看到回家出门的孙子,这是老两口唯一的乐趣和期待。
“惟干回来了?”
张黑狗易推开院子门,屋里的两个老人就转动眼珠子看向门口,笑着开口。
师墨院子里有隔绝阵法,张家老两口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也就不知道张黑狗今天一上午都在隔壁。
看到孙子,他们总是会很高兴,这是他们到现在还苟延残喘活下去的动力。
虽然他们知道自己是拖累,但也知道他们是孙子的港湾和归属,只要他们活着,孙子就还有家,还有家人,就不会觉得孤单。
张黑狗对外或狗腿活冰冷的笑,变得真诚温和起来,“嗯,回了,爷奶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我们都好得很,放心吧。”老两口知道孙子已经够苦了,他们不敢露出任何难过痛苦的情绪,让孙子不痛快,所以,每时每刻都是笑眯眯的。
张黑狗知道他们难受,身体上难受,心里也难受,整天只能躺在炕上,不能动,生活不能自理,如何开心得起来。
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强颜欢笑而已。
可他没办法,治不好爷奶,只能尽可能让他们过得舒心。
他们表现得开心,他要表现得比他们更开心才是。
笑着进屋,从暖水瓶里倒了温水出来,给两老简单擦洗,“隔壁屋子来了新邻居,房子是我帮着找的,他们感谢我,又想着邻里之间熟悉熟悉,所以请我们中午过去吃饭,我给爷奶擦擦,换身衣服就过去。”
老两口僵了僵,又若无其事道,“来新邻居了,那以后可热闹了,你年轻,多走动走动,多认识些朋友是应该的,我们老了,不爱出门,就不去了,你去跟新邻居说一声,让他们别介怀。”
张黑狗垂着眸,认真的给两老擦洗,好似没发现两人眼底的落寞。
“那可不行,人家女主人都说了,让我务必请你们过去,我就是顺带的,你们不去哪行。我刚刚在那边帮忙来着,那家女主人手艺真不错,闻着味我就馋得流口水了,比国营饭店的手艺不知道好了多少,你们肯定爱吃,不去吃多可惜,我可不好意思打包回来。”
老两口还想说什么,张黑狗掏出药瓶,倒出里面两个淡绿色的药丸,一股清新的药香,若有似无的飘散开。
张黑狗面上平静,内心却紧张,他不知道这药到底是做什么的,是不是会害了两老。
但他愿意赌一赌,毕竟师墨没有害他爷奶的理由。
原本忐忑的心,在闻到药香的瞬间,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冲这股药香,就能知道不是一般的东西。
“爷奶,吃吧。”
两老对孙子百分百信任,张嘴就吞了,老脸上全是惊奇,“惟干啊,这是什么东西啊,怪香的,就是还没尝着味就化了。”
张黑狗精光闪闪的眸子动了动,笑道,“好东西,爷奶你们等等,我去给你们拿干净衣服。”
“诶,好。”两老正在惊奇药丸,都忘了拒绝出门的事。
等张黑狗拿着干净衣服回身时,惊奇的发现两人竟然抬起了头。
张黑狗的心口狠狠的颤了颤,不敢出声,怕吓着他们。
只能保持平静上前,“爷爷先来换衣服了。”
“啊?哦,好,换衣服。”老爷子自己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张黑狗给他解开衣服,如往常一样,先退胳膊。
张黑狗还没动,他自己就缓缓的抬起了胳膊,让张黑狗拽衣服。
老太太脖子能动了,下意识转过去看,惊奇的发现老爷子自己在抬手,“老头子。”
一声惊叫,吓得老爷子倏的转头,“咋了?哎哟,老婆子,你脑袋能动了?”
老太太后知后觉发现老爷子的脖子也能动,然后两老陷入了诡异的静默里。
张黑狗勾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伸手抹了把眼睛,把眼泪偷偷抹掉,“爷奶,赶紧换衣服,别让人家等久了。”
“哦哦,好好。”老两口懵得厉害,张黑狗怎么说,怎么做。
最后出门时,老两口竟能坐起身了,自己却还晕乎乎的没感觉。
张黑狗把激动抑制住,用平时推老两口出门的自制小推车,推着去了隔壁师墨家。
谭振国和大山子也刚好到了门口。
双方可是都相互熟悉的人啊,大山子龇龇牙,想着要不要动手。
谭振国却只是面无表情看了眼张黑狗,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师墨。
“嫂子的新邻居可是能耐人。”
师墨笑,“确实能耐,我在火车站遇到过好几次,他可是那里的大名人。”
谭振国见师墨知道张黑狗的底细,便没多说什么。
张黑狗倒是没想到自己早就入了师墨的眼,找上他去顺人钱,也就不是临时起意。
不过,看着端坐着,面色红润,心情难得开怀的爷奶,心底的那点质疑很好的敛去了。
咧嘴笑道,“谭局和师同志过誉了,不过是为了讨生活,不值得一提。”
大山子勾上张黑狗的肩,“兄弟,以后咱们多讨教讨教啊。”
张黑狗笑得人畜无害,“不敢不敢,有需要的话,钱公安尽管开口。”
“啧,”大山子嘿嘿了两声,松了开张黑狗。
师墨跟两老问好,“我姓师,大娘大叔里边请,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我们家人对这里都不熟,还得跟大娘大叔多走动走动。”
老两口笑眯眯的,身体好了,心情也好得很,“我们给师同志添麻烦了才是,我们老两口整天在家没事做,师同志有事,尽管到隔壁说一声就好,我们老两口别的不行,对这一片熟得很。”
“那行,里面坐吧,人都到齐了,咱们边吃边聊。”
“好好。”
人不多,一张大桌子足够了,严利河在谭振国他们到之前就回来了,这会扶着严大智也一起落座。
相互间认识一番,就开吃。
红烧肉,卤下水,人参炖鸡,鱼炖豆腐,都是用大盆装的,还炒了几个小菜,满满一大桌,众人吃得头都抬不起来。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师墨还是只给严大智吃软乎的流食,免得他咀嚼的时候扯着伤口。
严大智虽然馋,但也不会跟孩子似得使小性子,乐呵的陪着大家吃完。
谭振国和大山子还得上班,师墨给他们装了些卤下水,晚上吃,又给拿了两坛酱菜,他们是真喜欢吃,欢欢喜喜的走了。
随后严利山周琴和严利水也都要回去,家里不能离太多人,得下地挣工分,这是一年到头的口粮,不能落下,还有一群孩子呢。
严利河留在这里和季慧芳一起照顾严大智,他没成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是比哥哥们轻松。
师墨也给严利山严利水装了些特意留出来的吃食,让带回去给严老娘和郭雪以及家里的孩子。
送走他们,严利河又出门了,严大智和季慧芳回房休息,崽崽们到后院去睡午觉学习。
张黑狗把爷奶送回去之后回来,直直的在师墨跟前跪下,硬生生磕了三个响头。
师墨听着响嘴角狂抽,还没说什么,张黑狗就站起来了,拍着胸口,“我张黑狗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我这人唯一的忧点就是做人有底线,唯一的缺点就是人人都知道我的软肋。你也知道,我爷奶就是我的软肋,我不怕人知道,反正我张黑狗贱命一条,谁动谁死。今天,你让我爷奶舒坦了,你就是我恩人,以后有事尽管说,我张黑狗二话不说,拼命都成。”
师墨勾唇,“我给药可不是为了你的感激,是为了今天这顿饭和房子,咱们算是两清了,以后该干嘛干嘛。再说,以你现在的能耐,我还真看不上。”
张黑狗磨了磨牙,“行,反正老子欠你两条命,你不稀罕,小爷自己记着就是。”
师墨不置可否,“你要没什么事就回吧,我有事得出趟门。”
“你有什么事跟小爷说啊,小爷分分钟给你办好了。”
“也行,你帮着给我堂叔的闺女严利娟送个信,让她有时间过来住两天。”
张黑狗瘪瘪嘴,“这算什么事,行。”
师墨眨眨眼,看着张黑狗。
张黑狗愣了愣,“咋了?”
师墨挑眉,“是我想问你咋了,还有事吗?没事请便吧。”
张黑狗脸僵了僵,搓了搓手,“那个,还有点事。”
“什么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