骥文君看着小皮鞋上的泥,火气越发旺盛。
“你们聋了还是哑了,不知道吭个声?还有,赶紧去找车,我不走了。”
说着就拽了旁边人一把,那人不查,手里的包袱重重落地,发出一声巨响。
众人吓了一大跳,那是器材,摔坏了就完了。
赶忙围拢过去检查,好在有惊无险。
只是看向骥文君的眼神,充满了愤怒。
骥文君眼珠子一瞪,大小姐的脾气更旺,“看什么看,不就是些破玩意吗?摔烂了我赔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真是给你们脸了,敢跟本小姐大眼瞪小眼,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懒得跟你们废话,赶紧去找车,要不然我断你们的资金,看你们还探什么探,回家吃屎去吧,一群废物。”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工具袋上。
众人敢怒不敢言,甘高平只能喊个腿脚好的年轻人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车。
王裕西坐在大黑拉的板车上,晃晃悠悠过来。
车上装了不少他上次去东海省看的那批外国货,还有不少其他东西,这些都是给工厂,学校的工作人员,和建筑工人,修路工人准备的奖品礼物和年货。今年学校学生第一次期末考,师墨也准备好好奖励奖励年纪前三。
这些奖品东西必须出现在明面上,所以王裕西让大黑拉回来。
大黑跑得又稳又快,不用王裕西特意赶,他就靠在板车上假寐。
跑腿的小伙没走两步就瞧见了王裕西和大黑,心中大喜,赶忙迎上去,“同志,这位……呀……”小伙大大咧咧站在路中间,以为驴车会停,哪想直直朝他撞过来,吓得小伙赶紧躲。
心底存了些气,到底没说难听的话,只嘀咕了几句,又赶紧追上去,“同志,等等,同志。”
王裕西不想搭理,眼睛都没睁开。
大黑没得到指令,也不停,有拦路的直接撞,反正它皮糙肉厚撞不坏。
众人看一人一驴的架势,不敢硬拦,只能站一旁喊。
可一人一驴不搭理他们,他们气得跺脚也做不了什么。
骥文君直骂废物,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扬着下巴就冲了出去,趾高气昂指着王裕西,“喂,你个丑怪物,你是聋了吗,没听见有人在叫你?赶紧停下,穷乡僻壤出刁民,别给脸不要脸。”
王裕西的外貌特征,在世俗人眼里,确实是另类,被人叫做怪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王裕西本就是清冷的性子,完全不在意,只当是有狗在吠。
大黑仍旧不急不缓的走,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骥文君不相信这里的泥腿子敢伤她,双手环胸,斜着眼睛看王裕西,眼里全是蔑视。
见黑驴越来越近,被骥文君折磨过的勘探队员是有些激动的,让骥文君吃个亏,他们也能高兴高兴。
但理智尚存的人知道,骥文君出了事,他们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想将骥文君喊回来,让她别犯蠢。
眼见黑驴撞了过来,原本高傲得意的骥文君没了盛气凌人,只有惊慌,双腿直哆嗦,却迈不开步,惊恐的啊啊大叫,哪能听到别人的惊呼。
关键时刻,旁边人一把将她拽开,才避免这场灾祸。
从始至终,王裕西都没睁眼,老神在在的随着驴车晃悠。
大黑的步伐速度也没变过,瞧见快吓尿的雌性人类,驴眼里全是鄙夷,什么玩意也敢跟驴爷比。
离开危险的骥文君瞬间变脸,好似刚刚那个吓掉魂的人不是她,怒气冲冲在驴车后咆哮大骂,“该死的贱民,怪物,你给本小姐停下,这事没完,废物,还不去拦下他,谁要是放他走了,都没好果子吃。”
众人微微蹙眉,不愿意动弹。
甘高平松了松拧紧的眉心,五十多岁的人,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老人,野外工作辛苦劳累,显得很是苍老,背脊都有些弯曲。
不想骥文君继续这么闹腾下去,只好亲自上前,“小同志,劳烦等等。”
王裕西掀了掀眼皮,师姨说,要尊老爱幼。
大黑停了下来,甘高平暗暗松口气。
王裕西冷冷清清的看着他,“有事?”
甘高平忙道,“我姓高,是这个勘探小队的队长,准备去严家大队,寻人帮忙带路上山勘探煤矿。只是下了车后,没有找到去严家大队的合适的车,只能步行。队伍里的女同志没吃过这样的苦,走不动了,能不能麻烦小同志,捎带一段。”
走不动的女同志,也就那一人。
王裕西懒洋洋的靠着,脖子都没动一下,清冷淡漠的拒绝,“我的车,只带人。”点了点大黑的大屁股。
大黑甩甩尾巴,继续赶路。
甘高平张了张嘴,终究没开口留人,他总不能强调说骥文君就是个人吧?虽然她常不干人事。
众人愣了愣,突然忍不住闷笑起来,刚刚被王裕西无视的那点不满,也给笑没了。
骥文君还没反应过来,没明白王裕西是什么意思,只是见驴车又走了,愤怒的瞪着驴车背影,恨不得瞪出个洞来。
随后怒指甘高平,“老东西,你怎么回事,人都停下来了,你还让他走了?”
甘高平实在不想跟这么个又蠢又刁的女同志说话,忍了又忍,刚要开口,身后又响起了突突突的拖拉机声。
众人大喜,只是有了前车之鉴,不敢再拦在路中间,只能在一旁招手喊。
严建茂刚刚去拉了趟私活,挣了一包烟,两块钱,心里正美,瞧见有人喊,心里暗想是又有生意了。
赶紧笑容满面的停了下来,“各位同志有事?”
忐忑的众人松了口气,还好,这是个和善的。
一人上前道,“同志,我们是勘探队的,想去严家大队,不知道方不方便搭个顺风车?”
严建茂扬了扬眉,这意思就是不给钱了?严建茂不乐意,跑私活的油钱是他自己出的,用了公家的车,可不敢再用公家的油,虽然他很想,但也怕极了严家那个堂侄媳。
瞧着一个温温柔柔的小媳妇,总让他感觉有股畏惧的气场在,哪怕是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他都觉得毛骨悚然,可不敢在母老虎嘴边拔毛,他想多活几年。
况且,他以后的好日子,还得靠严家堂侄媳呢,得罪不得。
所以吧,免费带人亏得慌。
不过勘探队他知道,最近公社来了不少这样的人,说勘探什么煤矿,他也不懂。
就知道这些人好似都是有本事有钱的,直接拒绝好似不太好,万一能从他们身上得到点好处呢。
严建茂还在迟疑,问话的人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忙道,“同志放心,我们知道您这是公家的东西,不好随便搭载人,该给的油钱,我们肯定不能少了,不会让您难做。”
严建茂眼睛一亮,果真是读过书的人,脑子就是好用,都不用他开口明说。
“眼皮子浅的泥腿子。”骥文君满脸嘲讽,小声嘀咕,还没从刚刚的愤怒里缓过来,看见这里的人就觉得怒火中烧,没一个好的。
严建茂脸上的喜色一收,“她说啥?”
众人暗道不好,扯开骥文君,笑着打圆场,“说您真是个大好人,好人有好报,劳烦您了。”
严建茂哼了哼,有钱赚就行,他也懒得跟个小娘皮一般见识,“行,你们上来吧,东西不少呢,都挤挤啊。”
“诶,没事没事。”
不止骥文君累,其他人扛着大包小包更累,有个车坐就谢天谢地了,可不敢再嫌弃挤。
骥文君嫌弃得要死,刚想嚷嚷着骂几句,甘高平就黑着脸警告,“你家拿钱让我们带你来勘探煤矿,是投资,是想要取得先机,自是希望事情能成的,越早成越好,先别人一步,获得的利益就更多。你要是将人都得罪完了,这事成不了,可别怪我们,到时候在骥家其他人面前,我自是会实话实说的,想来,大家心里都有杆秤,明白孰是孰非。我不怕骥家人怪罪,你怕不怕,就不知道了。”
骥文君想到自家老爹和爷爷临出门是再三叮嘱的话,气焰瞬间就消了。
又觉得有些没脸,瞪了眼甘高平,冷着脸不说话。
甘高平收回视线,只要不作妖,爱咋咋的。
拖拉机突突突的跑起来,扬起大片灰尘,呛得人直翻白眼,又颠得众人东倒西歪,云端地面来回捣腾。
骥文君原本还高高在上的坐在行礼上,衣服女王姿态。
没一会就颠的头晕眼花,死狗一样趴在角落,紧紧的拽住行礼,衣裳脏了,头发乱了,妆也花了,看起来比其他人更狼狈,妥妥一个疯婆子。
其他人都是吃过苦的,身上有劲,颠得没有骥文君惨,瞧见骥文君的惨样,都偷偷笑了。
拖拉机跑了一段,渐渐的慢了下来。
被颠的七晕八素的众人松了口气,抬头去看,是驴车在前边。这么慢悠悠的走着也行,没那么受罪,反正他们也不赶时间。
骥文君却不,消下去的怒火瞧见走前边慢悠悠的驴车时,又冒了出来,还一发不可收拾。
拍着车斗喊,“喂,你超他啊,慢悠悠走没吃饭啊,还想不想要钱了,没用的废物,让他滚一边去,别挡道。你一个拖拉机,还怕他一辆驴车,直接撞上去,看他躲不躲,还是男人呢,就这点能耐,要不要脸了?我让你超过去,你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