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看你这个样子。”
关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唐浅头也没回，只是右手抬起，飞来的一瓶饮料就抓在了手中，他直接拧开仰头喝了一口，抹了把嘴，依旧静静地看着夜空。
关山走上来，与唐浅并排站着，也学他那样仰起头看着夜空，说道：“和以前不一样了。”
唐浅说：“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这种景象我没见过，但好像小时候看过的星空和现在不大一样。”
关山深吸一口气，忽而左手狠狠拍了两下唐浅的后背，道：“别深沉了，就算是神仙，也没有办法把一切都算得面面俱到。”
唐浅却只是笑了笑，说道：“只是觉得人真的很奇妙。就像我没想到宋晖会以死解脱，没想到思佳会这样决绝，也没想到陈叔会挡那一刀。”
如果他们路上少遇到一个红灯，就赶得上了。说到底，唐浅太过自信了些，他本以为陈思佳会以陈国伟和赵俊杰的命为要求，然后跟对方走，那样根本逃不过唐浅的追击。常批判别人妄谈人性，自己却也是在妄谈而已。
“你说从什么时候起，圣母和孤狼的定义变得那么极端了？”唐浅忽然问道。
“小说看多了？”关山鄙视地瞟了一眼唐浅。
唐浅叹了口气：“只是在想，等阴间真正和阳间重合，这人间，到底会有多少圣母，又有多少孤狼呢。人的有趣之处莫过于此，不到真正发生的时候，永远不知道会面临怎么样的结局。”
“起码我知道，这两种人都活不下去。”关山说道。
唐浅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好一会儿后，沉默酿得太久，他终于开了口：“以后，不必对那两派的人留手。”
关山身体顿了顿，扭过头：“你确定？”
唐浅点了点头。
“准备去海都吧，那边，我们必须拿下。”
宁城、湖城、海都，在传统派和科技派眼中，海都绝对是最重要的势力，如果能得到那边的支持，两派之间的平衡会彻底打破，而一直困扰科技派的资金问题和传统派的人员问题也能得到解决。
此时，在宁城的分部中，周寅和钟泽看着关山发过来的文件，脸色凝重。周寅缓缓开口：“看起来，我们是要彻底被唐浅绑死了。”
钟泽脸上有些忧虑：“这样子我们会被两方针对吧？”
周寅摇了摇头，道：“无妨，起码唐浅和关山做出来的东西，损失最小。”
钟泽拧着眉头：“虽说是这样，可他们毕竟只有两个人，这些东西虽好，怎么运作？”
“我来运作。”周寅站起来，语气斩钉截铁，“我出面直接提交给上面。”
“这……这可是意味着，那两派会彻底和民间散人撕破脸啊，现在危机就在眼前，这样做合适吗？”
周寅忽然笑了，拍了拍钟泽的肩膀。
“你弄错了一点，两派不会和民间撕破脸的，或者说，不会和唐浅、关山撕破脸。”
就凭关山交上来的这些东西，周寅已经确认了。
玩资本，人家两个人不缺钱；耍阴招，怕是不知道以力破巧怎么写；正面对抗……算了，还不如考虑一下收买那个抠搜精。
由两个人组成的第三方势力，就足以撼动根本，那他们要赢得支持也太容易了点，更别说现在他们的队伍也开始壮大了。
自己应该送他们一点人情。
“小钟，安排一下，明天我们去一趟海都。”周寅眼中忽然闪现了一点斗志，这么多年，他似乎又看到了一些能让他热血沸腾的东西。
8月10日凌晨，薛礼终于处理完了事情，有些疲倦地进了屋，就看见唐浅坐在客厅里等他。唐浅在那不知道写着什么东西，见他来了，手上的工夫不停，只是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辛苦了。”
“关姐呢？”薛礼问。
“她开了个宾馆住下了。对了，明天你和她线下上课就行，已经落了点课程。明天晚上，我们去海都。”
“海都？”薛礼愣了一下，“也好，我很久没回去了，正好去看看父母。”
唐浅耸耸肩，没说什么。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薛礼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唐浅却没理会，他更加尴尬了，小声说道：“那啥，就是，对不起。”
唐浅抬起头来，一脸疑惑：“你说什么对不起？”
薛礼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就是之前和你吵起来了，还没正式道歉，就想说声对不起，你就说原不原谅我吧，反正我已经道歉了！”
“呃，不用道歉。”唐浅摇了摇头，“你没有什么错，是我太相信自己了。你没有必要成为我这样的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带有一些人情味，也未必不是好事。”
薛礼的脸色古怪起来，怎么说呢，在这个瞬间，他似乎看到了曾经的唐浅，就和大一入学时刚见到那会儿一样，偶尔深沉，偶尔跳脱，标准的普通男大学生。
“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和我道歉！”薛礼脱口而出。
然后后悔了。
他亲眼看见唐浅一愣，随后脸色阴沉下去。
糟了，自己飘了，现在他们的身份已经不是室友了。
“呃……那啥，我……”
“对不起，我错了！”唐浅认真地说了句。
“啊？”薛礼傻眼了。
却见唐浅脸上带着歉意和温和的表情猛然一收，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再度开口：“好了，我道过歉了，以后肯定不会针对你的，真的。”
？
他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薛礼神色僵硬，好一会儿后，只能垂头丧气地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嘴里念叨着什么，唐浅没搭理他。又过了几分钟，薛礼才平静下来，问道：“对了，陈思佳怎么样了，赵俊杰呢？”
唐浅说道：“我已经给她驱邪了，赵俊杰应该马上就会醒过来，没什么大碍。”
“她被死者纠缠那么多次，没事吗？”薛礼有些担心。
“还好，目前不算棘手。”唐浅道。
陈思佳确实被影响很深，已经到了能听懂“李英”说的话，能看懂一些在阴间的文字了，如果再不加以制止，恐怕就会变成一个半人半死者的东西，然后彻底死者化，不过现在没什么问题了。
犹豫了一会儿，薛礼还是问了出来：“那你们接下来？”
陈国伟走了，李英也不在了，陈思佳在这个世界上的牵绊，算是断得差不多了。她现在有的只是和赵俊杰的两张证，但两人貌合神离。
“我们没有接下来，我们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唐浅的话让薛礼一怔，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他本以为，唐浅会劝陈思佳和赵俊杰离婚，毕竟他们是青梅竹马。
“有什么不对么？”唐浅抬头看了薛礼一眼，“她是否要和赵俊杰过下去，不是我的事情。你应该明白，无论是相夫教子还是在外打拼，只要是自主选择的，都没有问题。况且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青梅竹马有什么意义？”
在陈思佳自己迎上刀口的时候，她就已经再度捡回了尊严。
“但你不会难过吗？”薛礼挠了挠头，“你别诓我了，阿浅，大学四年，明明有很多人告过白，你总说自己有喜欢的人，那个人就是陈思佳吧？”
唐浅写字的手停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薛礼不说话，只是盯着唐浅。
直勾勾地。
他也想要唐浅感受一下这种渗人的目光杀伤力有多强。
终于，在几分钟后，唐浅也忍受不了这种注视，他合上本子，身体往椅背上一靠，轻声说了句：“当年事，就只是当年罢了。”
人世之事，哪有真能在人世圆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