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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接受了千百年来“罪恶”的教堂,在顷刻间展露出来的狰狞爪牙太过骇人。澎湃的鬼气在瞬间就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吞没,没有惨叫,没有挣扎,翻腾的鬼气内,只有死者痛苦的哀嚎,还有灼热的烈火燃烧声。作为西方少有的“鬼器”,这座教堂甚至可以短暂地屏蔽地府规则,将其内之人强行带往地狱。

傲慢……不,邱水平静地望着扑来的诅咒,没有恶魔文书,并且只是拘泥于“爱情”的他,无法承载起这种诅咒的的重量。但是,即便这座教堂远超他现在的能力范围,在他死去之前,也一定会护黑无常……洛侠的周全。在弥漫的鬼气中,邱水看到了,亘古以来,属于西方的一切“罪孽”,“它们”并没有过激的动作,只是死死地徘徊在邱水的身前,用怨毒的眼神盯着他。

因罪而虔诚,不知死期将至。这些“人”的怨恨,并不针对“地狱”,仅仅是“无法得到救赎”而已。说到底,只是一群怨恨神明没有解救他们的罪人。邱水看着这一切,在此,只有双目的脸上竟然缓缓长出了五官,只是爬满了青紫色的筋络。他伸出双手,托举起自己的脖颈——

“你干什么!”洛侠一把拽住他的手,瞪眼,无常锁敌不过这教堂,在诅咒之下已经全面受到压制。他缩在邱水的身侧, 一下子就发现了对方的动作。

邱水的动作一滞,却没有偏头去看洛侠,只是低低笑了声。

这是他那么久以来,第一次再发出声音了。

洛侠只觉得手忽然一空,眼前一花,再看去,邱水不知道怎么就脱离了他的手,并且双手再次托着自己的脖颈,轻轻向上掰扯,他的脑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取下来。

“我们还有要做的事情,洛侠。”

黑影手中捧着的人头,微笑着说出这样一句话,他的脸上再没有阴霾和怨怼,恍惚回到了当年,他第一次接触到“文字”的那会儿。以后,他将不再是某人的影子,可是,也不会再产生“意识”。

眼神中的清明,缓缓褪去。

身为“傲慢”的头颅,本身就可以看做一种凝聚的法器。黑影摇摇晃晃地走到洛侠身边,将手里捧着的头颅,递给了洛侠。这一次,洛侠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呆呆地接过了心爱之人的头颅,方才知晓,一切早已有定数。

25年前。

“判官大人,十位阎罗如今都被拖住,外界有异常大军侵入,我——”黑无常站在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身边,语气有些急迫。他需要马上参战,地府的兵力,已经弱于对方了,可是他的心思分明放在酆都城内的某处,那里,有一个普通的死者。

是的,普通的死者,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要说唯一有些特别的,就是黑无常亲自收走的这位早逝的死者。他本不在名单之上,只能游荡在人间,最终化为能量长眠。

只是一个巧合,黑无常的眼神,对上了那位死者。

“你想救他。”男子语气平淡。

黑无常哑然,他知道,本该知道,地府的一切都瞒不过判官,却没想到连这些琐事,对方也如此清楚。

“他确实很合适。”

黑无常只听到判官说了这样一句话,他不知道这所谓的“合适”是什么意思,抬起头,却见男子脸上的黑雾缓缓散去,露出一张有些陌生,却异常年轻的脸。黑无常心中一凛,明白判官露出真容之时,就是要下达一些必须执行的任务。

“这一次,我不干涉你的选择。只需要你一个承诺,身为无常,若有机会,将来再守护这地府吧。”

黑无常下意识称是,却不料男子听完后,并没有什么情感波动,只是转过身,缓缓向着殿内走去。

“大人,您要做什么?”黑无常连忙问道。

男子的脚步停住,微微抬头,看向幽深的大殿,此刻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地府,承受不住这一次劫难。离开此处吧,七位阎罗,已经作出了决断。”

黑无常的心颤了颤,七位阎罗,这个数字,他明白是什么意思,却没想到,这一次的情况,连判官都不得不启用这种方法来度过。

离去之前,黑无常听到,已经进入殿内的男子,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 “无数定数化为变数,又有无数变数,化为定数”。

洛侠猛然回忆起当年的事情,手里捧着邱水的头颅,却只能苦笑,喃喃道:“判官啊,判官大人,没想到您当年的话,是这意思。”

他们只是判官手里的棋子,用来给地府留下活路的棋子而已,他们,是定数。

“老黑……”白无常的身形已经不稳,外面的诅咒,即将侵入这里,他失去了无常的能力,只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洛侠回过神,对着白无常笑了笑,道:“老白,你说在判官大人心里,我们究竟是不是消耗品?”

白无常没有作声,他们本就有地府献身的义务,按理来讲,不管是阎罗,还是“判官”,他们也都是消耗品,为了地府的延续,可以献出一切。可是白无常知道,他的搭档已经有了牵绊。他不了解名为“爱情”的情感到底是什么,但那一定——

一定是非常甜美的毒药。

洛侠没有再说话,似乎已经了然老搭档的想法,轻笑一声。

2023年的迷失教堂已经成为空壳。

一切都有定数。

只是看着席卷而来的诅咒,他最终下定了决心,将邱水的头颅高举,朗声道:“此身,本为受天地认可之无常,现为履行25年前的承诺,舍弃无常之位!”

外界的昏黄中,又是一道惊雷落下,即使是重现了“地狱”的教堂,也没有办法违抗自古以来的“天地规则”。惊雷自天上而来,贯穿了教堂,将洛侠和邱水笼罩其中。两人的脸上,再没有了迷茫与遗憾之色,此时此刻,他们不再是“傲慢”或“无常”。

为了地府的延续。

不。

为了彼此的延续。

这一次,没有浩瀚的鬼气,没有激烈的能量对撞。邱水与洛侠,将自身的灵魂化为容器,西方千百年来的诅咒,千百年来的罪孽,这一次,会真正得到“安息。”浓稠的诅咒之力如潮水般涌来,却尽数被两人吸取,作为代价,洛侠的四肢开始迅速老化,腐烂,邱水的头颅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即使拼尽一切,他们也未必能敌得过这种力量。

但是,洛侠收回了高举的双手,他轻轻将邱水的头颅抱入怀中,已经只剩下枯骨的右手,轻轻合上的邱水的双眼。

“这一次,让我来。”

温和的话语,一如往常,洛侠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右手中,有什么液体淌落的感觉。

这傻孩子,到底还是忍不住在自己面前哭了。

无常,无常,他只是无常,但是这一次,洛侠承受了更多的诅咒。他的双腿已经支撑不住力量,被迫蹲下了身子。很快,那种老化和腐烂就蔓延到他的全身,灵魂受到啮噬,这种从未感受过的痛苦,让洛侠低低地嘶吼出声,只是双手依然死死地抱着邱水的头颅。

“老黑,一起吧。”

白无常站在了洛侠边上,右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洛侠没有办法回话,只是看着眼前席卷而来的诅咒能量,咆哮着进入了白无常的体内。

定数,与变数。或许如此,先前傲慢施加在白无常身上的石化诅咒,在这一刻,反倒让已经失去“无常”身份的他,短暂拥有了与眼前诅咒同源的能量。

虽然只是一点点。

三秒钟后,微笑着的白无常迎来了他早该得到了的结局,化为一座没有生机的雕像,静静地伫立在此。

他身为“死者”的生命,最终只争取来了三秒钟。

但是,已经够了。

迷失教堂的颤抖停下,眼前的“地狱”消失,再度回归了教堂本身阴暗的模样,只是这一次,这座教堂,已经成为了一座普通的教堂,只有一点本源的诅咒力量,勉强维持着运作。

“我的承诺,完成了……”洛侠低低地出声。他的四肢,连带躯壳在内,已经全部化为白骨,只是怀中的邱水依然完好。

他们,都只剩下两颗头颅。

意识即将陷入混沌的瞬间,一道裂口在洛侠的背后张开,一只手忽然从中探出,一把抓住了他,将他和邱水一起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