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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中泛着淡淡的水汽,卫秀刚沐浴完,*的青丝仿佛泛着水雾,披散在背后。她裹着一身雪白的单衣,衣衫为发上的水濡湿,贴在了身上。她腿脚不便,扶着墙,去取干的巾帕,欲将头发擦干,巾帕放置得有些远,她微微探身,松散的衣衫滑落,露出里面细腻如凝脂的肌肤,白皙得如冬日的初雪,纤尘不染。

水珠顺着发梢留下,滴落在她形状优美的锁骨上,肌肤滑腻,水珠就似娇柔不堪的小娘子,不一会儿,就滑落到更深处,那更深处沾了水,就似初春融化的雪峰,湿湿的,兴许,还有玉一般的温润触觉,白色的衣衫沾水有些透,贴在肌肤上,峰顶的茱萸若隐若现,濮阳几乎能想见那茱萸是娇羞的粉嫩。

濮阳睁大眼睛不依不舍地看着,门缝儿确实小了些,她屏住了呼吸,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这样的卫秀是她从未见过的,他向来是温雅俊秀的,如春之柳,如秋之月,栖逸放达,超然物外。而此时的卫秀……

濮阳的目光胶在她衣衫半掩的胸口,若隐若现,最为诱人,曾倾倒京城的璧人不好好穿衣服的时候,竟是如此勾人心魄,与那温润如玉的形象全然不同。濮阳屏着呼吸,目光稍稍上移,便看到卫秀似玉雕琢的下巴,再往上是湿润嫣红的双唇,再上,是挺翘鼻子,是狭长的凤眸。

不同于衣衫不整的魅惑,她的神色极为宁静镇定,嘴唇微微抿着,双眸微垂,将巾帕拿到,她双腿不便,撑着站立还算勉强,若是再移动,便是难上加难。但再难,她也没有手忙脚乱,一丝不紊地按照步骤来,似是发觉了自己衣衫不整,她捋了捋衫,将衣带系上。

一半是勾人,一半是禁欲,两相融合,便是更为动人心魄的美。

濮阳也不知自己是震惊十二年后名动京师的卫郎竟是一名女子,还是纯粹被眼前的美景所惊艳,她站在原地,透过那一丝窄窄的门缝,失魂落魄地看着,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将濮阳惊醒。

必是方才那侍女回来了,濮阳连忙欲走,便发现身后无可躲处,她身上有伤走不快,若强行躲避,必来不及。电光火石之间,她忙往脚步声相反的方向快速走出几步,然后转身,做出刚往这边走来的样子。

这一切刚做好,那侍女便出现了,濮阳乍然见她,对她微一颔首。

侍女手中提着一桶热水,见濮阳略显惊讶道:“贵客可是来寻我家郎君?”

濮阳此时与卫秀房舍的门前有五步之差,旁人看来,便像她刚走到此处。闻侍女有问,她笑答道:“正是,先生可在房中?”

侍女快步走到门前,将桶放下,低身朝濮阳福了一福,恭敬道:“着实不巧,郎君眼下正不得空,贵客有事,容婢子代为转告。”

濮阳当然知道卫秀不得空,她还知道她为何不得空。濮阳十分纯良的样子,温和地笑了笑,道:“既不得空,我晚些再来便是。”

她说罢,不由自主地朝那道十分可亲的门缝看了一眼,便自然地转身走了。

走过拐角处,她停下了步子,又靠着柱子的遮掩,回头看去。

只见那侍女并未立即入门,她在外等了一会儿,过了片刻,方对着门施了一礼,提起水,走了进去。

应当里面穿好衣裳了。濮阳暗道。

一路走回客居之所,天渐暗了下来。山中总比山下冷一些,白日间感觉不出多少,入了夜便十分明显。一阵阵阴冷的山风吹来,叫人直打寒颤。

窗开着,正是迎风,濮阳被山风一浸,思绪也跟着清明了起来。

倾倒京师的卫郎,善于谋略、从未失手的卫仲濛竟然是一名女子?这着实太过惊人。濮阳闭上眼,脑海中就能浮现那道坐与轮椅上的身影,身有缺陷,性情却无比坚韧,那双不能行走的双腿仿佛从不是阻碍,她坐在轮椅上,谈笑风生,计策百出,从无窘迫之时。她厌烦她帮萧德文对付她,却一直钦佩她的才华。

这样的人,竟然是女子。谁能想到卫秀居然是一名女子。

濮阳叹了口气,仍然有些转不过来。

婢子送了晚膳来。山中清贫,所用之物自然比不上她平日里华贵奢侈,但卫秀对她并无怠慢,每一餐都有果蔬鱼肉,每日还令厨下炖了药膳来与她补身,好让她的伤痊愈得快一些。如此看来,与一萍水相逢之人而言,卫秀着实是尽心了。

一直以来的认知受到了冲击,濮阳许久都没缓过来。直到晚膳后,濮阳突然醒悟,卫秀是男是女有什么要紧?她要的是她的才华,又不是旁的,是女子更好,她就抓住了她的一道把柄,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了!

这么一想,濮阳顿时振奋起来。

白日去寻卫秀,是要向她借一仆役去传信入京,此事还没办成,濮阳看了看天色,已经黑透了,无数星子在空中,如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般好看。

今日来回走动,又发现这一惊天秘密,濮阳已是累急,再勉力拖着身子,难保伤势反复,想了一想,她便歇下了。

养精蓄锐,待明日再去见卫秀。

山中岁月悠然,每日看看云卷云舒,哪怕是养伤,也焦躁不起来。隔日一早,濮阳便去寻卫秀。

这几日住下来,濮阳也知卫秀晨起,喜欢读书。她去往书斋,果见卫秀就在那里。

她捧着一卷书,坐与窗下,正专注看着。青丝一丝不苟地在头顶梳了一个发髻,以小冠簪起,身上着月白大袖衫,褒衣博带,袍袖翩翩,倜傥得很。

濮阳站在门外,不知怎么,就想起昨日透过那道门缝所见的场景,心神不由一阵飞驰。待她回过神来,便见卫秀已放下了书卷,眸色淡淡地望过来。

分明是一贯的秀雅气度,偏生要想人家衣衫不整的模样。濮阳是绝不肯说自己错的,这定然是昨日之景太过震撼的缘故。只是偷窥非正道,眼下还当着正主,濮阳稍稍有些心虚。

这点心虚,自然是深藏心底。濮阳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她微微笑了笑,对卫秀施礼,算是问好,卫秀也回以一礼。

“昨日去寻先生,不想先生恰不得空,便先回去了。”濮阳与卫秀对坐,说起昨日之事。

卫秀探身,提起放置于红泥小炉上的铜壶,略一倾斜,热腾腾的水便倾泻而出,冲入一座紫砂壶中。

“我听侍女说起过此事,你来寻我,可是有事?”卫秀一面说,一面将壶盖盖上,过得片刻,她取过一旁的茶盏,提起紫砂壶,微微倾泻,茶香四溢。

一举一动,都是说不尽的风雅。濮阳看着她,她今日尤为关注卫秀的举动。

“正是有一事,欲请先生相助。”

卫秀将茶盏端到濮阳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不妨说来。”

白瓷杯壁,映着碧清的茶汤,色泽清亮,格外好看。濮阳见之甚喜,她端起茶盏,吹了吹,饮下一口,茶香瞬间布满口鼻。

好茶。

濮阳笑了笑,放下茶盏,娓娓道来:“先生救我,我却还未向先生坦露为何受伤。”她这几日细细地分析过,谁要害她,她已有眉目。

“我有两位兄长,在争储君之位,我身处其中,便不幸中了‘流矢’。”她的两位兄长争的是储君之位,她是什么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不挑明,便当不知道处着,挑明了,自然不能不见礼。卫秀倾身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濮阳微笑,继续道:“我家中行七,父皇将濮阳赐我做了封地。”

濮阳,古称帝丘,更是萧家龙兴之地,将此地赐予公主,这位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可见一二。

卫秀颔首道:“濮阳殿下。”

濮阳见她并无深入再说下去的意思,心中不禁有些气闷,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如此冷淡,看来,是果真不想与她有瓜葛了。

她看向卫秀,往日只知她俊美,现下知晓了真相再看,便发觉她其实生得颇有一股柔婉的风情,只是时下崇文轻武,士族子弟讲究敷粉熏香,以阴柔为美,比她更阴柔的男子大有人在,她这长相,便不曾引人怀疑。

哪怕是为这美色,耐心一些。濮阳劝了劝自己,继续说道:“家中还不知我在此,为免家君挂忧,恳请先生借我一仆役,我好送信回家,报个平安。”

“殿下不必客气,此处奴仆,殿下驱使就是。”卫秀十分大方道。

濮阳微笑:“那就先谢过先生了。”又四下看了看,不远处书案上,恰有笔墨,她道,“请先生再借笔墨一用。”

卫秀自然不会小气。

要写信,那么,写给谁呢?她身上没有信物,区区一个仆役想入宫面圣显然难于登天。濮阳提起笔,略一思忖,便望向卫秀,笑问:“有一事,颇为为难。写信入京,是为求援,但若这信落入害我之人之手,岂不是,弄巧成拙?”

她在这里,无人知晓,还算安全,但京中情势如何,尚且不知,若是送去的信,为害她之人所得,她便危险了。

濮阳要写信回京,自然心有成算,但她偏偏向卫秀问策,想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又恐卫秀不冷不淡的应付过去,濮阳忙诚恳道:“除了先生,我不知还能向谁求助,还望先生帮我。”

卫秀端茶盏的动作一顿,幽深的双眸看了过来。

恰此时,婢子来送药。

濮阳每日都按时用药,今日急着寻卫秀,倒是忘了此事,她搁下笔,起身接过。

药味极是难闻,却很有效,她伤好的快,都亏了这药。濮阳接过药碗,默默地做好了味蕾被折磨的准备,低头饮了一口,修长的柳眉霎时间皱了一团。

今日的药,格外苦,味道比以前的更重,更难下咽。